薑竹蔭闖進養老院時,監護儀的心電波形正在劇烈震蕩。
她一把扯下護士手中的病曆夾,翻到最新血檢報告的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枯葉——肌鈣蛋白I數值飆升至15.2ng/ml,肌酸激酶同工酶超過正常值二十倍,曾玉柔說的每項指標都精準命中。
"蔭蔭......"病床上的老人突然睜開眼,枯枝般的手指抓住她的白大褂,渾濁的眼球裏迸發出驚人的清明,"藥......抽屜......"
她發瘋似的拉開床頭櫃,整瓶未開封的硝酸甘油滾落在地。
外公的指甲深深掐進她手腕:"傻孩子......是錄音筆......"
藏在維生素瓶裏的微型錄音筆閃著紅光。老人用最後的力氣按下播放鍵,原來,在她還沒有給外公辦理轉院的時候,曾玉柔就已經找上門威脅了他。
"老爺子,您外孫女要是敢報警,明天新聞頭條就是《退休教師猥 褻護工實錄》......"
錄音裏傳來外公嘶啞的怒罵,緊接著是掙紮的悶響、注射器的哢噠聲,最後是曾玉柔輕快的笑聲:"這藥可是裴總特批的,您好好享受吧。"
"他們......P了視頻......"外公的喉結上下滾動,氣管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你媽......當年就說裴圖淵......不是良人,他很你媽媽......"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監護儀上的綠線突然變成刺目的直線。
"外公!"薑竹蔭撲上去做心肺複蘇,卻摸到他藏在被單下的右手,
她這才發現老人故意用身體壓住了輸液管,空氣栓塞已經讓他的頸靜脈浮現出大理石紋路。
監護儀發出尖銳的長鳴。
“外公你在做什麼!”
老人突然回光返照般攥緊她的衣領,"走......蔭蔭,外公活不了了,外公不能成為你的拖累,趕緊走,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心電監護儀歸為平直的綠線時,外公徹底沒了聲息。
薑竹蔭跪在病床前,手指深深掐進外公尚有餘溫的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拽回他的魂魄。
監護儀長鳴,她突然俯身幹嘔起來,胃袋痙攣著將絕望絞成血沫,一口一口吐在雪白的床單上。
法醫最懂如何製造傷痕,卻救不了最想救的人。
薑竹蔭的手機同時震動,屏幕上是兩條並排的信息:
【離婚手續已辦結】
【博洛尼亞大學電子簽證已簽發】
她機械地擦掉外公嘴角的血跡,打了電話。
殯儀館的火化爐前,薑竹蔭靜靜站著,手裏捧著一隻小小的骨灰盒。她沒有選擇葬禮,沒有通知任何人,甚至沒有讓工作人員幫忙。她親自將外公的骨灰裝進盒子。
"外公。"她低聲說,指尖輕輕撫過骨灰盒的紋路,"蔭蔭聽你的。"
機場的候機廳裏,薑竹蔭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裏捏著登機牌。窗外,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她低頭,從口袋裏摸出一枚小小的錄音筆。
"裴圖淵。"她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像是在念一句詛咒。
她不會再回頭了。
飛機緩緩升空,雲層在腳下鋪展,像是斬斷過往的利刃。她閉上眼,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外公最後的聲音——
"走,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好。"
她答應他。
這一次,她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