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顧寒霆眼裏,大概就是個自投羅網的玩物。
那一年,我父親的古董生意鏈條斷裂,欠下巨額高利貸,被人堵在碼頭倉庫,命懸一線。
我走投無路。
整個江城,能從那位放貸人手裏撈出我父親,且敢撈的,隻有顧寒霆。
顧寒霆,是江城地下秩序的實際掌控者,手腕狠辣,背景深不可測。
傳聞中,他不好女色,不近人情,是個連血都是冷的瘋子。
沒人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但我必須敢。
我不想為了錢,輾轉在那些肥頭大耳、滿身銅臭的老男人身下糟蹋自己。
如果注定要賣,我要賣給最頂端的那個人。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自己的命運豪賭。
1
在“夜闌”私人會所的頂層,他獨自在露台觀望江景時,我穿著借來的禮服,端著酒跟了過去。
當我站到他麵前時,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顧先生,我叫林清焰。”我強忍著顫抖,直視他。
他很高,身形挺拔,逆著光,五官隱在陰影裏,隻有那雙眼睛,像淬了冰的刀鋒,自上而下地審視我。
那目光太有侵略性,仿佛能剝開我的皮肉,看清我的骨頭。
我強迫自己迎上他的視線。我知道自己長得不錯,尤其是在這種燈光下,故作鎮定的脆弱最能勾人。
他終於動了,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驚人,迫使我仰起頭。
“林清焰?”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玩味,“林懷德的女兒。你值我為你動手嗎?”
我眼睫顫抖,咬牙道:“我值。”
他眯了眯眼,鬆開手,對身後圍攏過來的保鏢做了個手勢。
後來跟在他身邊久了,才知道他其實極度厭惡女人的算計和靠近。
這些年,像我這樣自薦枕席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成功的,隻有我一個。
跟在他身邊第三年時,他那個惜字如金的特助周恪,有次喝多了,感慨地對我說:“林小姐,您是第一個能留在顧先生身邊超過三個月的。”
如果這是小說,我大概就是那個能融化冰山的真命天女。
可惜,我不是。我隻是個恰好合他眼緣的工具。
很久以後,我曾借著酒勁問他:“為什麼是我?”
他當時心情不錯,捏著我的臉頰,似笑非笑:“那天你如果後退一步,或者眼神露怯,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了。”
他說的是實話。
如果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敢再去招惹顧寒霆。年輕時的孤勇,現在想來,全是無知者無畏。
我和顧寒霆的第一次“約會”,他帶我去了城郊的地下拳場。
那是我第一次涉足那樣血腥的地方。
顧寒霆帶我站在二樓的VIP包廂,俯瞰下去。鐵籠裏,兩個拳手正在進行無限製格鬥,骨裂聲和皮肉撞擊聲清晰可聞。
周圍的人群在瘋狂嘶吼,空氣中彌漫著汗水、酒精和血腥味。
我幾欲作嘔,胃裏翻江倒海,但我不敢表現出來。
我偏頭去看顧寒霆。
他單手插兜,平靜地注視著鐵籠,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指節在玻璃圍欄上輕輕敲擊著。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興奮和享受的表現。
那天出了意外。
一個拳手被打飛,撞破了防護不嚴的鐵籠,滿身是血地摔了出來,正好落在我們包廂下方的通道。
人群尖叫著四散逃竄。
那個拳手像野獸一樣爬起來,試圖抓住最近的人。
他朝我們衝過來時,在距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被顧寒霆的保鏢一槍擊中大腿,倒了下去。
溫熱的血濺了幾滴在顧寒霆的黑色襯衫袖口上。
他微微蹙眉。
拳場的老板連滾帶爬過來賠罪時,顧寒霆正垂眼看著袖口那抹暗紅。
我一生的機敏和智慧,大概都用在了那一刻。
我沒有拿紙巾,而是順從地俯身過去,拉起他的手腕,用舌尖,溫順地替他舔淨了袖口上的血跡。
鐵鏽味在我口腔彌漫。
他沒有阻止我。
片刻後,他抬手,順著我的頭發摸到後頸,捏了捏那塊軟肉。
動作很輕,像是在撫摸一隻剛收養的、還算聽話的貓。
所以後來周恪說我幸運,我總會想起那個晚上。如果當時我尖叫了,或者露出了厭惡,顧寒霆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把我丟進鐵籠,代替那個拳手。
他是個極度危險,且琢磨不透的人。
他偶爾會宿在我這裏。
清晨醒來,我經常能看見他在陽台上站著。
天色將明未明,深藍色的天幕下,他穿著浴袍,身形孤高料峭。他很少抽煙,但那一刻,他指尖往往夾著一支,任由它靜靜燃燒。
他側臉的線條冷硬而英俊,眼睫低垂時,會流露出一種近乎寂寥的憂傷。
我很困惑。
顧寒霆隻手遮天,權勢滔天,他想要什麼得不到?
是什麼人,什麼事,能讓他露出這種表情?
他自製力極強,但有一段時間,他頻繁地喝酒,近乎自虐。終於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胃出血。
我不敢去探病,隻敢偽裝成路人,遠遠地經過他的VIP病房。
透過門縫,我看見他靠在病床上,床邊站著一對衣著考究的年輕男女,似乎是他的堂兄妹。
他們正拿著手機給他看什麼。
顧寒霆蒼白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笑容。
是那種極盡溫柔、發自內心的笑。
我僵在原地。
和我在一起時,他也會笑,但多是冷笑、譏笑,或者情動時帶著侵略性的笑。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笑。
那一刻,我真的特別好奇,手機裏是什麼,能讓他笑得像個普通人。
2
我在顧寒霆身邊待了七年。
我是時間最長的一個。
我想,這大概源於兩點。
第一,我確實漂亮。不是那種小家碧玉的漂亮,而是帶著幾分清冷和破碎感的美,恰好符合他的審美。
第二,我足夠安分。
在顧寒霆身邊的女人,享受慣了別人的奉承和巴結,總會忍不住恃寵而驕,試圖索取更多。
顧寒霆心情好時願意敷衍兩分,不耐煩了,那個女人就會徹底消失在江城。
我從不越界。
我從不主動聯係他的下屬,也從不試圖打探他的生意。有人想通過我求他辦事,我一概微笑拒絕。
最誇張的一次,是城南一個地產商,托人送來一尊和田玉觀音,價值連城,說是隻求我引薦,見顧先生一麵。
說不心動是假的。那筆錢足夠我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生。
但我麵上依舊平靜,連餘光都沒往那玉觀音上瞟一眼。
我端著顧寒霆教我泡的茶,淡淡地說:“顧先生的行程,我從不過問。”
那人離開時,還恭維道:“不愧是顧先生身邊的人,見過大世麵,是我唐突了。”
他不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後來這人通過其他渠道見到了顧寒霆,提起了這件事。
當天晚上,那尊玉觀音就被送到了顧寒霆送我的江景公寓裏。
他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麼好的東西,難為你忍得住。”
他又笑,“膽子這麼小,當初是怎麼敢爬我的床的?”
有時陪他參加一些不得不去的應酬,他看著下麵的人恭維我,也會懶洋洋地調侃:“別嚇著她,我的小金絲雀,膽子小得很。”
是的,他稱我為“小金絲雀”。
在他曆任的女伴中,我是唯一一個被允許在公共場合以他女伴身份出現的人。
我在他身邊的第五年,江城的地下盤口甚至開了個賭局,賭我林清焰會不會轉正,成為顧太太。
賠率高得嚇人。
第七年的時候,我自己去下了注——賭不會。
分手後還能賺筆零花錢,想想也挺劃算的。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能留在他身邊這麼久,是因為我不愛他。
當然,是他以為我不愛他。
不愛顧寒霆,比愛上他要難上千百倍。
他雖然危險、冷酷,但那種掌控一切的強大,和偶爾流露出的、帶著破碎感的魅力,對女人是致命的。
我也曾有過幻想。
跟在他身邊的第二年,我父親舊病複發,需要一種國外進口的特效藥,但那種藥被管製,有價無市。
我不敢求他,隻能自己托關係去找。結果被人騙了,不僅藥沒拿到,還被對方設局,扣在了一個廢棄工廠。
那人想利用我要挾顧寒霆。
我以為我死定了。顧寒霆最討厭被人威脅。
當我絕望地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時,工廠大門被巨力撞開。
顧寒霆親自來了。
他逆光站在門口,像從天而降的神祇,又像踏碎地獄而來的修羅。
他沒有來救我,他隻是來處理“麻煩”。
但他親手將我從地上抱起來的那一刻,我還是無可救藥地動心了。
動心多簡單啊,一個瞬間,就能擊潰你日日夜夜建立的心理防線。
當周圍所有人都說“顧先生對你是特別的”、“顧先生從未對哪個女人這麼上心”時,你也會產生奢望:他對我,是不是有幾分真心?
還好,在我愛意洶湧的那段時間,他身邊出現了其他人。
顧寒霆其實並不熱衷女色,他隻是嫌麻煩。固定女伴不會超過兩個,且更換頻繁。
那個女人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清純得像一張白紙。顧寒霆對身邊人一向大方,許是這份大方讓她產生了錯覺。
她和顧寒霆在一起的第一個月,就找到我,以正宮的姿態警告我:“我告訴你,寒霆現在愛的是我,你最好識相點,趕緊滾。”
我當時真的懵了,以為顧寒霆真被這朵小白花收服了。
剛萌芽的心動瞬間枯萎。
直到三天後,顧寒霆讓我陪他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出門時,那位小白花被保鏢攔在別墅外,歇斯底裏地哭喊:“顧寒霆!你為什麼不要我了?我哪裏做錯了?”
顧寒霆蹙了蹙眉,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
那段時間我天天做噩夢,夢見小白花聲嘶力竭的樣子,那樣不體麵,毫無尊嚴。
可是夢著夢著,那張臉就變成了我自己。
而顧寒霆垂眸望過來的眼神冷淡漠然,說:“處理掉。”
我每次都在這種眼神中驚醒,然後反複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成為她。太難看了。
漸漸地,他身邊的女人隻剩下我一個。
人人都說林清焰好手段,收服了顧寒霆這匹野馬。
隻有我心知肚明。
他隻是覺得我最省心,最本分,性價比最高。
如果我真的當真了,跑去和他說:“顧先生,我愛你。”
我相信,這將是我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22歲到29歲,一個女人最寶貴的七年,我就這樣,活成了一個精致的影子。
3
在白露瑤出現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我拿的是上位劇本。
等她出現後,他們才恍然大悟,我隻是個用來消遣的炮灰。
當主角登場時,炮灰就該退場了。
最初的端倪,是在江城日報的頭版。
那是一張顧寒霆和一個女人並肩走出會展中心,他親自為她撐傘的照片。
報道裏詳細八了這個女人的背景——白氏集團的千金,白露瑤,剛從國外回來。
這不是顧寒霆第一次傳出聯姻的消息,但以往都是捕風捉影,不了了之。
我沒當回事。我甚至幻想過未來的顧太太趾高氣揚地甩給我一張支票打發我的樣子。
他們第二次上新聞,是在一周後的財經頻道。
鏡頭裏,他牽著她的手,參加一個峰會。他偏頭看她時,眼神專注。
雖然鏡頭很遠,但我心中一涼。
這次不一樣了。我聽見腦海中有個聲音在說。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件事。
那時我剛跟在顧寒霆身邊不久,有人拍到一張照片。照片裏顧寒霆沒有露臉,隻是從車裏伸出一隻手,我正準備扶著他的手彎腰上車。
這張照片被一個對家買通了媒體,發了出去,試圖試探顧寒霆的底線。
我嚇壞了。
曾經有人試圖用類似的方式要挾顧寒霆,下場都很慘。
我第一時間去見他,臉色蒼白地解釋:“不是我。”
他看著我倉皇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我一顆心才慢慢放下。
那件事很快被壓了下去,仿佛從未發生。
而現在,顧寒霆和白露瑤的照片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掛在新聞頭條,我隻能想到一個可能性。
這是他允許的。
他允許這個女人,被公開地放在他身邊。
我搜索了白露瑤的資料。
她是真正的天之驕女,名校畢業,精通馬術、滑雪、小提琴。
我找到了她的社交賬號。
照片裏的她,熱烈、自信,素麵朝天,笑容燦爛得像夏日的向日葵,充滿生命力。
我從未在顧寒霆麵前素顏過。這大概是一個金絲雀的自我修養。
我真的很羨慕白露瑤的坦然。當然,她有在顧寒霆麵前坦然的資本。
他們是青梅竹馬。
見到白露瑤,是在一個我毫無準備的場合。
那是一個頂級的私人酒會,我是顧寒霆的女伴。我盛裝打扮,每一根頭發絲都精致到位,像一個完美的花瓶,站在他身邊。
白露瑤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套裝,落落大方。路過我們身邊時,她接過侍應生的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俏皮地衝顧寒霆眨了眨眼。
“眼光不錯,這個挺漂亮。”
她語氣裏的熟稔和理所當然,像一根針紮進我心裏。
我極力控製自己的表情,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顧寒霆。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白露瑤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探究和專注。
探究什麼?
探究她有沒有吃醋。
可惜白露瑤是真的灑脫,而顧寒霆,是真的在意她的反應。
不久後,我旁敲側擊地問起他和白露瑤的關係,半開玩笑地問我是不是該功成身退了。
顧寒霆彈了彈煙灰,不鹹不淡地說:“她不一樣。”
“不一樣”。
這三個字,宣判了我的死刑。
我當時輕輕“哦”了一聲,低下頭,專心致誌地剝手中的石榴。
顧寒霆喜歡吃石榴,但他有個怪癖,必須一顆一顆剝好放在水晶碗裏才吃。
跟了他之後,我就再也沒做過美甲,指甲總是修剪得幹幹淨淨,方便給他剝石榴、剝核桃。
我模模糊糊地想,以後他和白露瑤在一起了,大概就永遠不需要我剝石榴了。
這樣想想,竟然有點惆悵。
所以我又多給他剝了一碗。
我的好友蘇沫聽了這件事,嗤之以鼻:“青梅竹馬又怎麼樣?豪門聯姻哪有真感情?他不過是看中白家的勢力。你跟了他七年,誰能比得過你?”
我笑笑沒說話。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比雷達還準。
讓我徹底篤定這件事的,是一個暴雨夜。
淩晨兩點多,我被顧寒霆的手機鈴聲驚醒。
他已經坐了起來,一邊接電話一邊溫聲安撫:“別慌,慢慢說。”
“你在哪裏?好,看看周圍有什麼標誌性建築。”
這棟別墅的隔音極好,但在滿室寂靜中,我聽見了電話那頭傳來的風雨呼嘯聲,夾雜著女人慌亂的哭腔。
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聽見顧寒霆用我從未聽過的溫柔語調說:“瑤瑤,別怕,等我。”
床榻一輕,他起身,迅速穿衣,離開了臥室。
門鎖哢噠一聲。
我掀開被子走到窗邊。暴雨如注,砸在玻璃上。
我看見他的車從地下車庫駛出,車燈劃破雨幕,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我抬手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後來,顧寒霆身邊一個叫陳放的朋友,有意無意地向我透露。
那晚暴雨,白露瑤的車在城郊的高速上拋錨了,那裏信號不好,路況複雜。
白露瑤嚇壞了,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了顧寒霆。
從我這裏到城郊高速,正常車程至少一個小時。
但顧寒霆隻用了半個小時就找到了她。
陳放最後半倚在酒吧的沙發上,眯著眼睛提點我:“清焰,說實話,阿霆身邊的女人裏,我最欣賞你。但白露瑤回來了,你早點給自己做打算吧。”
“你比不過她的。她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裏,你就已經輸了。”
我舉起麵前的酒杯,衝他笑了笑,一飲而盡。
我敬他這份提點,也敬我這七年的荒唐。
4
聽說,顧寒霆和白露瑤自幼相識,家世相當。顧寒霆少年時在國外那段最晦暗的時光,是白露瑤陪他度過的。
她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救贖。
而我,隻是他漫長黑夜裏,一個可有可無的消遣。
陳放說我比不過白露瑤。我從未想過和誰比。
在他們這些人眼裏,對我即使麵上再欣賞,骨子裏也是輕視的。
我當初目的不純地接近顧寒霆,這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隻是想努力地活著,稍微體麵一點,不至於被人隨意踐踏而已。
他們覺得我的不爭不搶、淡然如菊,都是我精心打造的人設。等顧寒霆拋棄我時,我一定會露出貪婪的真麵目,死纏爛打。
陳放的提點,與其說是好意,不如說是敲打。
一個男人身邊朋友對你的態度,決定了你在這個男人心中的地位。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忐忑了七年,終於要迎來我的大結局了。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和顧寒霆結束的場景。
或許是在一個瓢潑大雨的夜裏,我倔強地望著他決絕的背影,淒楚又狼狽。
然而,現實隻是一個很普通的豔陽天。
顧寒霆難得中午過來吃飯。
保姆張姨做了他最喜歡的幾道菜。
吃到一半,我開始給他剝核桃。他最近處理一個棘手的項目,有些上火,核桃能安神。
淡淡的堅果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
顧寒霆突然開口:“城西那套別墅,我已經讓周恪過戶給你了。”
“你之前看上的那輛跑車,下周會送到。”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另外,你賬戶裏多了一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低著頭,認真地、專注地剝著核桃,仿佛這是我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指甲縫裏嵌進了核桃皮的碎屑,有點疼。
過了很久很久,我聽見顧寒霆問:“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我將剝好的一小碗核桃仁推到他麵前,輕聲說:“把這個吃了吧,對身體好。”
他看了我很久,然後接過來,一顆一顆地吃完了。
我微微笑起來。我知道自己笑起來是最好看的。
“我下午約了蘇沫逛街,就不留顧先生了。”
他點點頭,神情滴水不漏,視線在我臉上流轉片刻,帶著審視,但很快掠過。
他站起來,拿起外套:“我先走了。”
我送他到門口。
在他上車前,他突然轉身,眉心微蹙,說:“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陳放。”
我微笑頷首。
我知道,這是他對我最後的仁慈。
他這樣殺伐決斷、從不拖泥帶水的人,能說出這句話,已是極大的不易。畢竟,他最討厭分手後的糾纏。
我一直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車隊絕塵而去,漸漸消失在視線盡頭。
晚上張姨過來做飯時,很驚訝我一個人在家。
“林小姐,您怎麼沒開燈?”她打開燈,看見我坐在客廳沙發上,嚇了一跳。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才發現自己就這樣枯坐了幾個小時。
“張姨,我沒事。”我揉了揉眉心,聲音沙啞。
頓了頓,我補充道:“以後您不用來了。”
她大為震驚:“那顧先生來了怎麼辦?他吃慣了我做的菜。”
我閉了閉眼,聲音近乎呢喃:“他不會再來了。”
永遠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