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許知行氣得一連說了幾個好字。
“筆和硯台我還了,這身喜服,也還你便是!”
許知行一件件解開自己身上的衣裳,最外層紅袍脫下,便露出裏頭的單衣,當眾褪衣的動作,對於曾經做過丞相的他來說,就像是剜肉一般屈辱。
沈璃毫不避諱地看著他,微垂的眸子不帶一絲情感,冷冷看著他將單衣也扯下來,隻剩下貼身的褻.褲。
屋外雪聲漸大,風從門縫灌進來,打得許知行渾身一陣發抖,露在外麵的皮膚被冷風割得起了雞皮疙瘩,凍得他牙齒都在打顫。
“從今之後你我兩清。”許知行居高臨下睥睨著沈璃,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身居的廟堂,不屑地看著眼前的下堂妻。
“滾吧。”沈璃的語調比他更冷。
許知行看了沈璃最後一眼,便光著上身,赤著腳一步一步走進風雪。
他試圖抬起頭以保持最後一絲體麵,可寒風太凜冽,吹得他打了個趔趄,險些跌倒。
“婉心,等我,我來了......”
雪越下越大,他每走一步,腳下就陷進半寸的雪,腳上皮膚被凍得通紅,每走一步就是刀割的疼。
可他隻能一遍一遍地在心裏安慰自己,沈婉心會收留她,沈婉心會為她打點好一切......
這一世,她要與沈婉心再續前緣!
等他踉踉蹌蹌走到侯府大門,身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嘴唇也凍得青紫。
守門下人瞧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立刻喝道:“哪裏來的叫花子?滾遠點!”
許知行嘶啞地喊:“我,我認識你們二小姐沈婉心,煩請幫我通稟一聲,她一定會感謝你們的!”
那下人聞言狐疑地掃了他一眼,看他連雙鞋都沒有,腳上全是雪,根本不像個能認識侯府二小姐的人,便冷哼一聲:“你認識二小姐?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是真的!”許知行急得直喘氣,“告訴她,就說是許知行來了,她一定會見我!”
下人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想著還是進去通報一聲為好。
沈婉心此刻正在屋裏梳妝,雪白的腮粉襯得她眉眼越發清秀嬌媚。
她打算去參加今晚的元宵燈會,看看能不能偶遇什麼貴胄子弟。
聽得丫鬟慌慌張張進來稟報,說外麵有個光著身子,自稱許知行的人求見。
沈婉心一把放下銅鏡,臉色倏然沉了下去。
“什麼?一個叫花子竟敢跑來侯府找我?!”
丫鬟連忙低聲:“小姐,他說他叫許知行,還說您一定會見他......”
沈婉心氣得麵容扭曲,“放肆!一個肮臟下作的乞丐,也敢來侯府找我壞我名聲,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狠厲:“給我把他打出去,狠狠打,看他以後還敢踏進侯府半步!”
“是!”
侯府的家丁得了吩咐,立刻提著棍棒出了門。
許知行見有人走來,還帶著幾分笑意,想湊上前說話,卻被狠戾一棍掃在小腿上,登時跪進雪裏,膝蓋撞得生疼。
“啊——!”
他痛得倒吸冷氣,還沒來得及緩過來,幾根粗木棍又一齊抽下,砸在他背上,肩頭頓時被敲得皮開肉綻。
“為什麼打我!”
許知行伸長脖子大喊,滿臉不服氣。
驀地,他腦子裏靈光一閃。
他怎麼忘了,沈璃也是侯府的人啊。
前世他拜相之後,欲娶沈婉心為妻,沈璃百般阻撓,即使他跟婉心成親了,沈璃也幾番陷害,就是不想他們好過。
看來重來一世,沈璃這善妒的性子還是沒改,她一定是不想妹妹尋得好夫婿,所以吩咐家丁來把他打走。
“沈璃......我絕不放過你!”許知行咬著牙,低吼出聲。
不想拿著棍棒的家丁卻聽了下來,狐疑地看著他,“你認識我們大小姐?”
大小姐走丟多日,王爺急得飯都吃不下,若能得到大小姐的消息,他們能得到不少賞賜。
“怎麼不認識,不就是她派你們來的?”許知行滿眼怨毒,一副恨不得把沈璃給生吞活剝的模樣。
“大小姐?”家丁冷笑一聲,“大小姐一向心善,怎麼可能命我們來為難你?也是你運氣不好,恰好趕上大小姐不在府中,不然興許能施舍給你些過路錢。”
“二小姐可沒大小姐那麼好說話,你敢觸她的黴頭,就等著倒黴吧!”
“什麼,你們說什麼,是婉心讓你們來的......呃啊!”
話還沒說完,另一根棍子已經重重砸下來,鮮血一下迸出來,順著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流。
那家丁罵得極其惡毒:“你敢這麼叫二小姐,叫她聽見,非割了你的舌頭不可!”
許知行被打得倒在雪地裏,他抓著一撮冰雪,想要爬起來,卻又被一腳踹翻,疼得他渾身痙攣。
“婉心......婉心......”他痛得模糊,還在喊那個名字。
怎麼會呢......
印象裏的婉心溫柔體貼,待人和善,府裏的下人就沒有不喜歡她的,為什麼家丁說,她會割了他的舌頭?
婉心絕不會做出這等凶殘之事,反倒是沈璃,毫無悲憫之心,隔壁大嬸借了幾十文錢都追著討要。
他記得,那次還是婉心善心大發給了那大嬸幾兩銀子,也給他挽回了幾分麵子。
這麼善良的婉心,絕不可能下令家丁這麼對他!
許知行被幾個家丁拖到了街口,隨手丟在泥雪裏,臉朝下磕在冰麵上,牙都被磕得鬆動。
那群家丁走之前,還特意踢了他一腳。
許知行被這一腳踹的眼前一陣發黑,卻仍執拗地覺得自己沒錯。
一定是沈璃設計,故意挑撥壞他和婉心的感情!
他記得,婉心今日會出門看花燈,他就要守在這裏,親自向她問個明白,也能拆穿沈璃這廝的陰謀。
許知行哆嗦著想要坐起來,卻沒有力氣,隻能半爬著往侯府大門邊挪,大門旁堆著個狗窩,裏麵還有殘破的草墊。
他不顧渾身的痛,拚命往那狗窩裏縮,希望那破草墊能給他幾分溫度。
身下的傷口一碰就刀割般的疼,可他還是盯著侯府的大門,一遍一遍在心裏念著,婉心會來的,婉心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