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賬房,我試圖用冰冷的數字麻痹自己,卻揮不去花園那一幕。八年,我為他殫精竭慮,操持偌大將軍府,甚至在他落水遇險時,不顧自身跳入刺骨寒潭相救,落下終身不孕的病根。換來的是什麼?是他口中“無人可撼動”的地位,和背地裏與丫鬟珠胎暗結的齷齪!
“夫人,”貼身婢女白術輕手輕腳進來,遞上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箋,臉色凝重,“門縫裏塞進來的。”
展開信紙,隻有一行歪歪扭扭、充滿惡意的字:
【夫人,您知道您家夫君,在外養外室了嗎?還懷上了野種!】
我指尖冰涼,卻隻是漠然地將信紙丟在一旁。知曉?嗬,我方才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寫信之人,是想看我失態,還是想借刀殺人?
入夜,內院一片沉寂。我剛踏入房門,一股濃鬱的、帶著甜膩脂粉氣的檀香便撲麵而來——甜甜慣用的熏香。沈淩霄自身是從不熏香的。
“夫人,今日怎歸得這般晚?”沈淩霄帶著一身那令人作嘔的香氣從身後擁住我,語氣是慣常的溫柔。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掙脫他的懷抱,強壓下嘔吐的欲望:“有些乏了,在賬房多待了會兒。”
他立刻緊張起來,伸手探我額頭:“可是不適?喚府醫來瞧瞧?”
“不必,”我側身避開他的手,語氣冷淡,“隻是累了。”
他似乎並未察覺我的抗拒,自顧自道:“賬房之事何必親力親為?交給下人便是。今日是你我成婚之慶,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他獻寶似的拿出一個錦盒,裏麵是一隻通體翠綠、水頭極好的玉鐲。
我認得。宮宴上,長公主腕上戴過,我不過多看了一眼。原來他記得,卻是在與情人纏綿之後,才想起敷衍我這個“正妻”。
“喜歡嗎?我特意為你尋的。”他執起我的手,欲為我戴上。
就在這時,白術端著燉盅進來:“將軍,夫人,熬了許久的雞湯,趁熱用些吧。”這湯是我清晨吩咐小廚房為他慶賀準備的,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
沈淩霄果然“驚喜”,大讚我賢惠,當場賞了房內所有丫鬟月錢。白術伶俐,笑著奉承:“將軍好福氣,夫人待您一心一意。夫人也好福氣,將軍待夫人更是情深義重,滿京城誰不羨慕?”
沈淩霄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飄忽不定。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配合著打發走白術。門一關,沈淩霄又想擁我入懷。他身上那股屬於甜甜的、混合著情欲的氣息讓我窒息,花園裏兩人糾纏的畫麵再次浮現。
我再次掙脫,退開兩步:“夫君,我今日實在疲累得很。”
他眼中終於掠過一絲錯愕和不易察覺的慌亂:“晏枝,你…可是怨我?明日…明日我需出門一趟,軍務......”
“要緊軍務?”我打斷他,抬眼直視他閃爍的目光,“不知明日燈會可還熱鬧?我悶久了,想出去走走。”
“燈會?”他明顯一愣,隨即語速加快,“燈會人多雜亂,恐衝撞了你!待我忙完這陣,定帶你去京郊別苑散心!”他急於搪塞,卻不知我早已“聽”到他的安排:明日,他要陪他的甜甜去拜送子觀音,祈求“沈家血脈”平安。
心口的預演痛楚似乎加劇了。我垂下眼,不再看他虛偽的深情:“那便罷了。將軍早些安置吧。”還有兩日,隻需再忍受這汙濁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