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起：流言與醜聞

仔細想來，真是諷刺至極。曾經年少時以為能跨越山海、至死不渝的愛情，在現實的礁石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脆弱得像個一戳就破的彩色泡泡。彼時跋山涉水，隻為匆匆一麵；不遠萬裏，隻為共賞一片海，同攀一座山。在星空下，在海浪邊，在無數個相擁而眠的夜晚，彼此立下莊重的誓言，說要守護對方一生，永遠陪伴，不離不棄。

五年光陰，一千八百多個日夜。他們一起擠過狹小的出租屋，分享過最後一碗泡麵；一起在深夜的街頭遊蕩，暢想過虛無縹緲的未來；一起疊過裝滿心願的千紙鶴，扔進大海的漂流瓶裏藏著寫給彼此的情書；厚厚的相冊裏鐫刻著無數個甜蜜的瞬間......那些以為早已被痛苦塵封的美好回憶，此刻如同失控的潮水，瘋狂地湧上心頭，每一個甜蜜的片段都像一顆裹著糖衣的毒藥，在回憶裏炸開，甜得發膩，又痛得鑽心。

他說要給她一個未來，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那些話語曾是她灰暗人生裏最亮的光。可短短幾年光景，所有的承諾都變成了最惡毒的笑話，所有的憧憬都化作了泡影。是人善變嗎？或許吧。但更可能的是，人心經不起誘惑的試探，愛情抵不過自私的算計。那年他親手射出的、名為“背叛”的子彈，在經曆了短暫的飛行後，終究還是以更猛烈的方式，狠狠地打在了他自己的心臟上。

公司裏，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沈清棠能清晰地感覺到，當她走進辦公區時，那些原本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的同事們，瞬間像被按下了暫停鍵，迅速散開，各自回到工位，眼神飄忽，帶著掩飾不住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尷尬。偶爾有目光偷偷瞟過來，又飛快地移開。沒人敢上前詢問，生怕觸碰到她尚未結痂的傷口。

他們都或多或少知道，市場部的沈清棠，曾經多麼深愛著她的未婚夫陳讓。那種愛，是恨不得融入對方骨血、成為對方一部分的熾熱和執著。她曾毫不掩飾地在同事麵前分享籌備婚禮的甜蜜細節，眼裏的幸福光芒幾乎要溢出來。可就在昨天，那個被她視為生命另一半的男人，在她新婚當天，和她的親姐姐滾上了她的婚床。而她，親手打掉了他們共同的孩子，並徹底決裂。這戲劇性到狗血的情節，足以成為整個公司未來一個月最勁爆的談資。

沈清棠麵無表情地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打開電腦。屏幕的光映著她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那些投射過來的目光，那些無聲的議論，此刻都變得無關緊要。從她決絕地走出父母家門、將流產證明甩在陳讓臉上的那一刻起，她就親手埋葬了那個關於“白馬王子”的、幼稚可笑的美夢。夢碎了，人也該醒了。

沒過多久，桌上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刺眼地跳動著“媽媽”兩個字。沈清棠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指尖在接聽鍵上方懸停片刻，最終還是劃開了屏幕。果不其然，聽筒裏立刻爆發出母親震耳欲聾、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咆哮，那尖銳的分貝甚至讓隔壁工位的同事都忍不住側目皺眉。

“喂。”沈清棠將手機拿得離耳朵稍遠，神色平靜無波，語氣淡漠得像在接聽一個推銷電話，仿佛電話那頭歇斯底裏的女人，真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死丫頭！你竟然敢！你竟然真的敢把陳讓的孩子打掉？！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誰給你的膽子？！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媽？！還有沒有這個家？！”母親的怒火如同火山噴發，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熱浪和滔天的恨意。

“不就是搶了你男朋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那是你親姐姐！親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你這麼做會遭報應的！你這是在殺人！殺你自己的親骨肉！你怎麼能這麼惡毒！這麼冷血！你還是不是個人啊？！我們沈家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喪門星！白眼狼！......”

汙言穢語如同肮臟的泥漿，劈頭蓋臉地潑來。沈清棠麵無表情地聽著，直到那頭因為激動而劇烈喘息、暫時停頓的間隙，才用毫無起伏的聲音開口：“我在工作，這些事情，等我下班再說。”然後，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鍵。

如果沒猜錯，此刻電話那頭，母親肯定氣得在家裏摔東西跳腳，而她的好姐姐沈如雲，必定在一旁添油加醋，扮演著孝順懂事、委曲求全的完美女兒角色，順便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這個“不懂事”、“惡毒”的妹妹身上。

“清棠，你…還好吧？”鄰座關係還算不錯的同事李姐，小心翼翼地湊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眼神裏充滿了擔憂。

沈清棠接過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傳來的溫熱，對她露出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微笑：“沒事，謝謝李姐。剛才是詐騙電話。”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

李姐看著她平靜得近乎異常的臉，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