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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梔慕梔
漿小果

慕梔1



心上人去了軍營,立下戰功,榮耀歸來。

而我卻被退婚,成為華昭笑柄。

後來,我被父親的愛妾下藥毒害。

當得知母親也是被她害死時,我徹底殺紅了眼。

既然她搞不死我,那我就弄死她。

1

我叫薑書梔,當朝宰相嫡長女。

我出生那天,正是梔子花開的季節。阿娘在房內遇上難產,穩婆和丫鬟們進進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直至皇宮的太醫趕到阿娘最終才生下來我,而我的父親卻不在身旁。

在她意識到等不到父親來取名字了,她便執筆為我取了名字——薑書梔。

【樹恰人來短,花將雪樣年。

孤姿妍外淨,幽馥暑中寒。】

小字明安。阿娘希望我目明安寧。

三天後,相府大喪,華昭帝姬鐘離景寒,薨。

我沒了阿娘。

在母親去了的後半年,父親就又娶了尚書府沈家小姐,年關便生下了一個女兒。

薑婉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婉如清揚。是父親親取的。

在我兩歲那年,沈扶柳又為父親生下一個兒子。

叫薑既明。夜皎皎兮既明。

湖落自阿娘走後便一直照顧著我,我哭著要找爹娘,可哪裏還有阿娘?父親也一心牽掛在沈扶柳母子倆身上。

正院正在慶祝相府公子的誕生,是聽不見偏院也有個嬰孩在哭著找爹爹和娘親的。

五歲那年我問爹爹為何不理阿梔,他看著我也不同我說話,牽著薑婉兮離開,將我一個人丟在原地。

湖落狠狠的剜著父親決絕的背影,轉身便看見我的眼眶紅了,蹲下扶著我的肩頭心疼的看向我。

「小姐,公主的身體一向很好,不可能難產的,定是有人陷害......」說著說著哽咽的已說不出話,我伸手擦掉湖落姑姑的眼淚,抱著湖落也流下了淚。

在我看見父親嫌惡的眼神之後,我再沒問過他,那一刻我對爹爹的念想也散了。

起初我是叫他「爹爹」的,在我發現他早就已經與沈扶柳暗中苟且並聯合沈家暗中害死我阿娘時,我便再也叫不出「爹爹」二字,改口那年我七歲。

在我八歲時,湖落被人淩辱,屍體在衛河旁發現的,撈上來時身上已經沒什麼衣物可遮擋了,被相府的家丁用破席裹住扔在了亂葬崗。

那天我卻中毒昏迷了。後來知道是沈扶柳做的,我並不意外,畢竟我的存在是對她最大的威脅,我不死她心難安。

可惜,我命硬,未能如她的願,既然她搞不死我,那我就弄死她。

此後外人皆傳言帝姬之女是華昭第一美人卻也是個實打實的瘋子。

十歲放火燒了相府二小姐的閨房,讓她落了個咳喘的毛病,惹得當朝太子心疼不已。

十三歲將身邊的婢女蔓梔殺了投湖。

十五歲在馬場將尚書府沈家嫡孫沈雲修從馬上踹摔落在地。

十六歲卻被太子退婚,求娶相府二小姐薑婉兮。

「書梔,你我雖做不成良人,但我依舊是你的太子哥哥」,宋言玉站在相府花園池塘邊對著我輕聲開口。

許久,我抬頭看向太子,他可真好看啊。

長眉若柳,眼尾紅暈染開襯得白皙的臉龐都那麼柔和,身如玉樹,一襲燙金滾邊月牙長袍更顯挺拔之姿,頭上用來挽住墨發的玉冠在我眼裏卻刺眼的很。

「太子哥哥,我是相府嫡女,又是華昭帝姬之女,我薑書梔身份尊貴不愁嫁娶,可否能告訴妹妹為何要娶那薑婉兮?」。

我的言笑晏晏的看向宋言玉。

他看見我燦然的笑立馬撇過頭去,負手而立開口道,「我與婉兒一見傾心,兩情相悅,我不想辜負了婉兒。」

他說著,陽光穿過樹葉在他的身上灑下些許斑駁,為他渡了層柔光。心緒漸漸飄向那更深處的回憶......

正是草長鶯飛,桃花燦爛的季節,京城內紛紛湧起踏青的熱潮,京城裏的少男少女難抑激動,以盼能在這春光爛漫的季節覓得自己的佳人。

我坐著馬車,到了踏青地點,小河旁稀稀兩兩的人們走過,有少男執扇逗得身旁的女子掩麵直笑。

橋邊的垂柳枝也仿佛笑彎了腰,輕輕地拂過水麵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轉眼便看見薑婉兮也在河畔走著。

後來遇到了山賊出沒,一時人潮湧動我與婢女被人群衝散,而我又不幸被山賊劫去做了人質。

我在又黑又冷的柴房裏咬牙強撐,他們關了我三天,餓了我三天,早已經沒了力氣。

隻見那翩翩少年郎拿著銀柄長劍破門而入,在這寂靜無聲的黑暗中劈出了一束光亮,我得救了。

救我的是當今太子,我的表哥——宋言玉。

回府後,並未有人來看我是否受了驚嚇,因為他們的心頭肉薑婉兮也被山賊劫走做了人質,隻不過與我關的地方不同罷了。

父親從始至終從未踏入我這牡丹閣一步,始終伴在沈扶柳母女身邊,在沈扶柳知道自己的女兒被山賊劫了去兩度哭昏在父親懷中,父親心疼不已,立馬入宮覲見皇上懇請出兵救人。

宋言玉救下我之後卻時時來看我,給我帶一些小玩意兒,我原是不喜歡的,但看見他似暖陽般和煦的笑,我便是不喜歡也想喜歡了,隻是到後來我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喜歡還是執念。

後來我得知太子與我隔著肚皮時便有了婚約,那天我開心的坐在院子裏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可是與我有婚約的人喜歡上了我的妹妹,一如當年的父親喜歡上阿娘的義妹那般。

那日月亮很圓,星星很亮,明明沒有風我卻寒的如墜冰窟。

後花園中的梔子樹優雅燦爛的開著花,樹下的宋言玉接過薑婉兮送的玉冠,小心翼翼的將木盒放入袖中,牽起薑婉兮的手將她攬入懷中。

我站在他們的後麵,看著他們甜情蜜意,許久,轉身離去。

此刻,我看著眼前的溫潤如玉的男人嘴角上揚的弧度,不是因為我。

我看向他,緩緩開口「聖上可準了?」

「正是父皇的意思,書梔,本宮不想違背自己的內心。」

我心裏冷笑,是啊,宋單怎麼會不允呢,整個華昭最不願讓我活著的不就是他嗎?

整個華昭本就屬於鐘離,坐在皇位的應該是我的舅舅——鐘離景川。

「阿言」嬌嬌的一聲將我的思緒拉回。

「婉兒」宋言玉聞聲扭過身去,溫潤的臉龐多了幾分喜悅。

「你怎麼來了,這天還未暖,你怎穿得這麼薄。」宋言玉走上前關心的牽起了薑婉兮的手,眸中的情意仿佛要決堤。

我心裏冷笑,阿言?

這場景我再呆下去已是不合時宜,正準備告別太子離去,卻被薑婉兮發現我的意圖,開口道,「姐姐,你找阿言是有事要說嗎,怪妹妹太唐突了,還請姐姐見諒」。

我看向她,眼含秋水,如蘊柔情,天還沒有回暖,凍得她鼻尖紅紅的。

和她母親可真像。

看著她和原本該是我的如意郎君這般情態,我轉身離去,不想回答她無聊且無腦的解釋,也不願聽他們二人的私語。

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我越走越快,直到聲音越來越小,我放慢了腳步,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我阿娘生前的院子,這個院子自我阿娘離世後便封了,任何人不得入內,朱紅色的門前長滿了爬山虎,門前的鐵環已然生鏽。

我剛要伸出手去觸碰那扇門,卻被一陣腳步聲引起注意,我便躲到了一旁的花叢間,警惕的看向腳步的主人是誰。

此人一身白衣負手而立,皮膚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雙唇像塗了胭脂般紅潤,那雙眼睛也是充滿了溫柔繾倦,在京城裏定是最受追捧的公子。

薑既明真是把薑弘時的優點全部遺傳下來了。

他為何會來我阿娘的院子?

他僅僅是停留了片刻便離開了,我收回打量的目光,心中疑雲不斷,從花叢中走出後,也離開了這所院子。

回到牡丹閣,躺在我的貴妃榻上,回想起宋言玉對我說的話,袖子裏的手指逐漸泛冷。

少了太子這條路,進宮可是麻煩不少呢。

嘶,心口又開始疼了,我皺了皺眉,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得加快行動了。

我閉上眼睛小憩,也許是點了安神香的緣故,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將我抱起放回床榻,我竟是連眼睛也睜不開。

但實在抵不住困意,便沉沉睡去。

一早便有消息傳來我這牡丹閣,說是各家官眷受邀參加宮宴,我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芙音替我裝扮。

距離我被退婚已過了三年,京城皆傳言帝姬之女性格嬌蠻,做事瘋癲,太子素來喜愛溫婉可人的女子,像我這樣的女子,他又怎會喜歡呢?

我看著銅鏡裏的女子,一笑便足矣惹百花黯然失色。

一身銀朱立領寬袖大擺裙,袖口是用白絲線繡出的梔子花,腰係白色煙羅帶有幾隻銀蝶點綴,裙身有銀絲線勾勒出來的祥雲,頸上是阿娘留給我的白玉,梳著流雲鬢,耳掛翠珠,迎著微風踏出了房門。

今天是華昭皇帝的家宴,按理說應當隻有皇室子弟才可參加,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各官家眷都受邀參宴,含義不言而喻。

當今聖上子嗣綿薄,隻有太子和二皇子,其實並非這樣,隻是多年的後宮明爭暗鬥和前朝的結黨站隊,鬥來鬥去,讓皇子們手足相殘,死的死,發配的發配,能好好存活下來的也就隻剩下這兩位。

宋言玉已經與我解除婚約,選擇了薑婉兮,顯然,這次的家宴是為了選出二皇子妃而設。

走到門口,一陣說笑聲從正院門口傳出來。

「婉兒,你弟弟怎麼還沒到?」從正門走出的美婦人穿著華麗,卻不庸俗,雖已過而已之年卻猶如二八少女,笑起來滿麵春風。

可隻有我知道,這沈扶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娘,別著急嘛,明兒很快就到了。」薑婉兮今天穿的青色金線勾勒的牡丹拖地輕羅裙,襯得薑婉兮嬌柔甜美。

女人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聲由遠處傳來,我踏出了房門出現在大眾的視野。

騎馬的少年不是他人,正是薑婉兮的弟弟,薑既明。

他身著玄袍,唇紅齒白,濃密如雲的發高束起來,明明渾身都散發著書生氣,卻已經是威震一方的少將軍。

熏風探枝發桃花,少年意氣任遊俠,用來形容現在的薑既明很合適。

薑既明翻身下馬,向薑弘時和沈扶柳請安,抬頭間,看見了我,眸子裏瞬間漾開琉璃般的星子,隨即又迅速銷匿。

我規規矩矩的向兩人請安,我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過薑弘時了,這個男人依舊渾身散發著寒冰,當然隻對我,我抿了抿唇,不再多語。

沈扶柳看向我一身紅裙反常的怔愣了一下,眼睛裏好像有淚光閃動,但很快就恢複了原樣,不懂聲色的轉過了頭,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請安過後,薑既明開口道「姐姐。」我扭過頭去看他,與記憶裏還是孩童的他重合,長高了不少,上次在阿娘院子裏躊躇許久的畫麵在我腦子裏卻一閃而過。

我定了定神,對著少年淺淺一笑,隨即少年鬢發後的耳朵染上了不知名的紅暈。

「明兒,怎麼光跟大姐姐請安,都忘記了你還有個二姐姐嗎?」薑婉兮攙著沈扶柳雖麵露嗔怪但喜悅卻怎麼都藏不住。

畢竟薑小將軍可是攜帶著軍功光榮歸來,擊退戎狄,保家衛國,背著的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作為薑既明的親姐姐,薑婉兮見到薑既明先向我問了安,內心自是不好受的,畢竟這位千金大小姐可是從小都要擁有最好的,無論以什麼樣的手段都要得到她想要的,容不得任何人和她分享。

小時候是父愛,長大後是宋言玉的愛。和沈扶柳如出一轍。

可這薑既明卻偏生與我最親近,小時候總圍在我的身後叫姐姐,氣的薑婉兮在父親麵前說了許多我的不好,一直記恨與我。

宋言玉,也是因為這樣才解除婚約的吧,我的少年郎到頭來還是成了她的。

但我偏不,他們說我是瘋子,那我就好好坐實這個名號,絕對不會讓他們如意,絕對不會。

想到這裏,我坐上馬車流露出詭異而又瘋魔的笑容,不再看他們一家人敘舊寒暄。

我用手扶著頭,斜臥在馬車裏,無悲無喜,他們的一切是與我無關的。

宋栒穆,華昭二皇子,宋單與禤貴妃的孩子。

今天進宮,便是要與這位素未聽聞過的皇子打個交道。

我的目的很簡單,殺了宋單,為阿娘和舅舅報仇,奪回華昭。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殺掉現任國君如同登天。

所以我需要步步為營,走錯一步便是無盡深淵,等待我的不僅僅隻有死亡。

湖落在得知自己即將遭遇不測告訴我宋單非良輩,他是造成鐘離家噩夢的人。

彼時我八歲,娘親不在,父親不愛,繼母毒害,我的人生可真是和那戲本子裏的人物一般曲折。

可盡管我再悲慘,我還是華昭帝姬之女,流著皇族的血,宋單恨我但不敢動我,是因為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手裏有著他所忌憚卻渴望的東西。

我很清楚我的處境,宋單不能殺我,但卻比殺了我還難受,我一介女子的確無法衝破重重桎梏,所以我需要一個男人為我揮刀,斬盡所有惡人。

哪怕至親。

這讓我想起十三歲那年殺蔓梔的時候,那個姐姐真脆弱,我拔了她幾個指甲,她就昏了過去,可薑婉兮告訴我湖落被拔指甲時連哭都沒哭一聲。

後來我把蔓梔的肉一片又一片割了下來,她醒了之後,哭著求饒道歉,說不該聽薑二小姐的話折磨湖落,將她送進城南大營淪為官兵泄欲的玩物,最後折磨致死。

蔓梔臉上都是血,糊住了她的眼,我剜下了她的眼,識人不清。

我記得當時我說,下去跟我的湖落姑姑好好磕頭認罪吧。

那人的血把我的衣服弄臟了,我走出陰暗逼仄的屋子後,在枯井旁吐的昏天黑地,那是我第一次殺人,也是最殘忍的一次,但我不那麼覺得,我隻是用了相同的方式對待她而已。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後來還是日日夢魘纏身。

很快,馬車便到了宴會。

人來人往,官宦家眷都穿著最好看的衣服,戴著最好看的頭麵,桃腮粉唇,嫋嫋娉娉,隻為能在這宮宴上博得二皇子的青睞。

下了馬車,幾位官家小姐見了我如同見了厲鬼般嚇得轉頭就走,我見狀也不大驚小怪。

薑家大小姐是個瘋子是早就傳遍京城了的,我一身紅裙,如厲鬼,也如鬼魅,前者眾人避之不及,後者卻攝人心魄。

我不多言徑直走向宴會的中心——華風亭。

我也不乏是這些官家小姐中的一個,但卻和平常官家小姐的心思不同,我要做的是借二皇子的東風去禍亂朝綱,攪他個天翻地覆,不得安寧。

我抿了抿唇,先是入了座。

這華風亭四麵環水,都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活水,湍急又深,水畔種了蓮花,白的粉的好不喜人,雖危險,但勝在景色尤美,使人處於此景如與天地融為一體,大有天地共生之感。

很快大家都入了座,我就在薑婉兮的旁邊坐著,背靠水岸,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水中。

距離那個人的位置不過差了兩個人,薑弘時和沈扶柳。

薑相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的家人待遇又怎會差,更何況我的母親是這華昭最尊貴的公主。

「皇上駕到——」一個尖細的太監聲傳入,眾人紛紛下跪行禮,拜見他們的皇帝。

我看向宋單,隻見他憐惜的牽著禤貴妃的手入了座,相必當今皇後都未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吧。

我不禁彎唇笑了笑。

一樣的套路,一樣的傳統,無非就是各家千金小姐表現其才學音律舞姿,如同入春的花兒般,都爭先恐後張開花瓣,以求可以獲得更多的光照,為自己的家族帶來更多的榮耀。

薑家二小姐與太子結親,還有一個是男兒郎,隻餘我這個相府嫡長女被太子退婚後還未許親,又加上我的惡名昭著,宋單想要羞辱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我的阿娘再尊貴,也是過去,現在這天下之主是他宋單,我又怎會不知。

即使我表現得再出眾,這二皇子妃也不會是我,所以一開始我就從未想過用這種方式去坐上那個位置。

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渾身盡濕,身子暴露,與女子而言,結果永遠隻有兩個,一是出家為尼草草了結塵緣,二是嫁於那個男子,哪怕是自己不屬意的郎君。

而此刻宋栒穆正抱著我拚命遊向岸邊。

我不會遊泳,卻用半條命換皇妃之位,是我要做的第一步。

嘴巴和耳朵裏都是水,肺裏很脹,就在暈過去時,我感覺宋栒穆收緊了腰間的力度,「明安,明安,再堅持堅持......」

他叫我明安......

昏迷間,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我的阿娘,夢見了渾身血淋淋的湖落,還夢見了兒時心動的少年郎。

他喚我明安,聽著他的聲音,慌亂無措的我突然很安心,但我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我問他到底是誰,卻怎麼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再醒來時,等待我的是屏風後的禦醫和一道賜婚的聖旨。

「薑相之女啊,居然會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真是可憐了我那英俊瀟灑,飽腹才情的二皇子了,竟和這個女瘋子...…」

「我猜這個薑婉兮的太子妃怕是過的不會稱心如意了。」

......

坐在回薑府的馬車裏,聽著這些言語,我悄悄地捂起了耳朵,嘴角卻是上揚的。

芙音坐在馬車外,卻時不時掀開簾子觀察我的情況,我不會水,這次的賭局我下的賭注是我的半條命。

回去的路上我依舊是麵色蒼白,唇無血色。

車子停到偏院時,我自覺的攙扶著芙音下了馬車,進入房門後,芙音開口道「大小姐,二小姐正在祠堂領罰。」

「太子呢?是不是也在祠堂裏跪著?」

芙音憤憤不平道「正是太子護著,對二小姐的家法遲遲未用。」

我的心突然顫動了一下,那年我偷偷跑出家給薑既明買生辰禮物,卻被薑婉兮發現了,回來的時候薑弘時勃然大怒,讓我在祠堂裏跪著。

我的手心被宮裏來的教事嬤嬤用教鞭打得通紅,眼睛裏蓄滿了淚,但我偏偏不讓它落下來。

突然,一位少年闖了進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他讓教事嬤嬤停手,為我辯解,小小的人兒在那時便有了君王風範,我看著他,但視線卻被淚水擋著,一個沒注意,蓄地淚悉數落下。

少年卻一下慌了神,以為是他太凶嚇到了我,我記得那時的他哄了我好久,又是扮鬼臉,又是講笑話的,逗得我也不顧通紅的手心和跪的已經半麻的膝蓋捧腹大笑。

我與他素未謀麵,他為何要幫我?他又是怎得知道我於此地受罰?

可那時的我已經沒有親近的人了,麵對這般護我的人,我不禁想要沉浸於這種安全感,但被薑府的浸染的我卻又不得不生出幾分警惕。

我問他他叫什麼,他說他叫宋言玉。

宋言玉嗎?我其實記不清了,我隻記得那時的我還是對他有了小心思,那是一份獨屬於我的記憶。

我也曾這般被人護著過,隻不過這個人現在去保護我的妹妹了。

真善良啊。

走向床榻,我絲毫不顧及形象的把珠釵全部拔下,散開長發,脫下鞋子,倒在床上。

芙音究竟是小孩子心性,說話還是有棱有角的。

見我不說話,卻不敢再多言。

躺在床上,我才反應過來,我現在已經是待嫁的二皇子妃了。

準太子妃將親姐姐撞入水中,幸得二皇子宋栒穆相救,才得性命,顧及薑相之女的聲譽,二皇子主動求娶薑家大小姐。

薑家二小姐薑婉兮由薑相親自管教,推遲與太子的婚約,有待觀察,皇家是不允許出現殘害手足之事發生的。

一石二鳥。

可笑的是,皇家裏的事最是混亂與陰暗,背地裏手足相殘已不足為奇,但表麵卻還要維持著天家和睦之派。

虛偽。

薑婉兮壞了天家的麵子,是我意料之中的,宋言玉前去護人卻也是無濟於事。

薑弘時再疼愛薑婉兮,但始終敵不過權力帶給他的利益,今天一事,怕是讓薑弘時的形象在皇帝那裏大打折扣了。

薑弘時要麵子,皇家更要麵子。

裏外,薑婉兮終是成不了太子妃。

宋單也是沒料到我會給他上演這麼一出好戲,就連我自己都覺得一切發生的都太順利了。

天時地利人和。

經曆了落水,能醒過來已經是萬幸,就讓他們正院鬧吧,第二天我等薑婉兮和我道歉請罪。

以庶犯嫡,往小了說是教養缺失,禮義盡喪,往大了說,那就是薑相能有這樣的女兒,那往後會不會也就有了篡位奪權的想法......

腦子昏昏沉沉的,宋栒穆,他好像叫我明安,我努力想要回憶起一些事情,但頭疼的卻想要裂開一般,我額頭上沁出了薄汗。

我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不記得他的長相,隻知道他很重要,彌足珍貴......

翌日,薑婉兮的堂哥沈雲修也來了。

曾經想要為薑婉兮出氣準備在馬場將我踹下馬卻不小心把自己掀翻的二傻子。

空有俊美皮囊卻是個容易被人當槍使的紈絝公子。

沈雲修父母死的早,又是沈家唯一的男兒,憑借著尚書府的權力,他說的話還是有份量的。

此刻的我正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快翻上天的白眼,倆鼻孔朝著我亂出氣的樣子,我想扇他。

沈雲修拿著把折扇不停的扇動,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氣勢再擴大一點,「就你還當二皇子妃,你可拉倒吧,瞧你那尖酸刻薄不懂憐——」

「啪」的一聲,我的手掌與沈雲修那張囂張跋扈的臉來了個無縫銜接,「你幹嘛呀,好你個薑書梔,你竟然打我,你,你」

「怎麼,連說話都不會了嗎?」我看著麵前狼狽捂臉的男人,眼睛裏那欲掉不掉的眼淚,不禁想笑。

「你,你欺人太甚,你果然和小姨說的一樣,心狠手辣。」沈雲修的淚應聲而下,白淨小臉上盡是淚痕。

我向前走了幾步,沈雲修見狀怯怯的往後退去,我看著眼前還未及冠的男人,想起來當時馬場上,沈家公子自己不小心墜馬,反將罪名安在從他身旁騎馬而過的我,讓我背了這黑鍋好多年。

我收起了想笑的心思,轉而開口道。

「我不心狠手辣,早就被你那溫柔似水的小姨送上西天了,沈雲修,你們沈家人什麼樣,我想我不需要多說,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再看他,轉身背對著他,繼續開口,「當年你說是我將你踹下馬,讓你顏麵盡失,卻讓我坐實了瘋子的名號。」

沈雲修放下捂著臉頰的手,看著我的背影,「我小姨和堂妹那是出了名的賢惠高雅,不許你這樣說她們,你有什麼資格和她們相比?」

我聞言不再多語,準備離開,沈雲修見狀想要攔下我,欲再多說幾句,我抬頭看向他,「沈家小公子,還請自重。」他似乎被我的淩厲的聲音嚇到,攔我的手被我輕鬆揮開。

看沈雲修的樣子,與我咄咄不休的說了這麼久,都未見薑婉兮一行人出現,想必他們從未想過讓他們的寶貝女兒承受這份委屈。

我笑了笑,離開了正院。

好巧不巧,回到牡丹閣就見到薑既明負手而立背對著我,我走上前去,「阿明,你怎麼在這裏?」

薑既明一身玄袍,墨發高束,半晌的太陽斜斜的打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升仙...

他聞聲轉身,看見我時,大概是因為陽光耀眼,琥珀色的眼眸多了絲溫柔和其他當時的我看不明白的不知名的情緒...

未等我開口,薑既明率先打破這份詭異的寂靜,「姐姐,既明剛從軍營回來,欲尋姐姐,發現姐姐不在,便在這裏等著姐姐。」

聞言,我笑了笑,「阿明可是為了華風亭落水一事?」,那天的宮宴,薑既明並沒有去成,說是軍營出了些事,急需少將軍回去商討議事,所以那日的事情薑既明一無所知。

「你真的要嫁給二皇子了嗎?」薑既明又上前走了幾步,距離我僅三步之遙,靠得近了,抬頭便看見薑既明有些受傷的眼神。

我見狀退後了幾步,看向他說「三日之後大婚,阿明,阿姐就要嫁人了,以後可不能隨意再進出我這牡丹閣了。」

薑既明看著我,想要再開口,被我打斷,「阿明長大了也要懂事了。」說完我繞過他轉身進屋時,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袖子裏的手指關節被攥的泛白,但還是強壓去心中的煩躁,對著我說,「阿姐,此去皇宮,多保重。」

他張了張口還想在說些什麼,終是沒再開口。

我沒有回他,徑直進了屋子,多言不益。

薑既明是薑家裏為數不多的對我好的人,讓我的苟活的年歲裏也能嘗到親情的滋味,相對於薑婉兮,薑既明從小便喜歡粘著我。

與薑既明一起相處時,我總是伴著一張臉,但是薑既明就像一個小太陽,每天死皮賴臉的粘著我,就在我心裏的冰要化掉時,他去了戰場,再見已物是人非…

那時我經常悄悄帶他鑽狗洞出去買糖人,雖然最後受罰的都是我,但這些對我來說,是黯淡無光的日子裏少之又少的快樂。

隻是那時的我還不明白他為何會那樣問,不過到後來也是將我推向深淵的幫凶罷了...

道歉一事不了了之,但是皇命不可違,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三日後。

我坐在二皇子的棲瀾殿內,燭光微微,映在牆壁上的影子隨著窗口出來的風輕輕搖曳。

一身大紅喜服襯得我更加膚白凝脂,臉上因夏夜的溫度顯出淡淡的紅色,時至如今,我竟然有些緊張。

「嘎吱」一聲,門應聲而開,宋栒穆邁著醉醺醺的步子,一雙黑靴出現在我的眼前。

「阿梔,近日恢複的怎樣?」宋栒穆的聲音因為染上了酒意顯得格外磁性好聽,這不過是我與他相見的第二麵,突然來的一聲「阿梔」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又恍然間讓我想起昏迷時那聲不太真切地明安...

我很快理了理神色,開口答道「幸得二皇子相救,才挽回妾的性命和名聲。」說著頭上的紅蓋頭被宋栒穆輕柔的掀開。

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俊秀柔和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和好看的唇形,以及右眼角下的朱砂小痣,不經意間我竟看了許久,仿佛很久之前我們就曾相識...

「阿梔沒事就好。」宋栒穆看著我的樣子輕笑,「阿梔,今天是我們的大婚日。」宋栒穆白淨的臉龐染上了紅暈,看著他,我漏了一拍心跳。

我知道今天晚上是我往深淵走向的開始,我原以為能在深宮的爾虞我詐中存活下來的皇子會是陰鬱狠毒的,但這個宋栒穆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深呼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他都隻不過是我達成目的的關卡罷了...

我起身走向他,宋栒穆看著我,眼尾有些泛紅,我再次抬頭看向他,目光悠轉,眉目含情,開口道,「我知道,夫君,以後我便是你的妻了。」

宋栒穆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因情欲染上了粉色,有些顫抖地觸摸到我的腰帶,口中喊道,「阿梔。」

隱忍又克製,我的腰帶應聲落地,他將我抱向帳中,窗外的月亮被雲層遮掩,仿佛羞紅了臉不敢探出頭來,情動之時,他一遍又一遍的喊我阿梔,我的手臂也浸出薄薄細汗。

深夜蟬鳴,我在宋栒穆的懷裏沉沉睡去。

再醒來,我側頭便看見宋栒穆安靜的睡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扶上他的眉眼,我好像認識他,可是為什麼我會想不起來呢?他皺了皺眉,我趕緊將手收回來,心裏一驚,我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再回神,發現宋栒穆已經坐起來看著我。

「阿梔,你在想什麼?」眼前的宋栒穆褪去昨晚的酒醺,多了一份昨夜不曾有的冷靜。

眉目依舊柔和俊朗,好似夜晚的月亮…

「妾見二皇子長得俊俏,一時出了神。」我眼神閃躲著回答道,誰料宋栒穆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我閉口不言,宋栒穆起身下床,整理好準備離開時,忽然回頭對我說了句「阿梔,以後叫我的名字,你我二人既已成婚不必如此生分,叫我的名字便好。」

說完便離開,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細細思考,落水求娶,宋栒穆全程參與,莫非他看出這是出自我手,想要將計就計獲得薑家的勢力,並以此能再爭一爭這儲君之位?

若是如此這便不需要我再費盡心思幫他奪位。

可是大婚之夜他看向我時眼裏的情意,一聲又一聲動情的「阿梔」,甚至是早上離去時讓我不要再用敬稱時,我的心裏警惕起來,宋栒穆,我們不過是剛認識而已,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閉上眼睛,大婚時父親的臉在我腦海中浮現,依舊是漠然,沈扶柳神色如常,但是微微顫抖的袖擺讓我看到了她的慌亂,是怕我會報複嗎?

幾年來我都是百姓口中的瘋子,怎麼可能不會報複?

可一想到沈扶柳曾對我做過的事情我仍舊是抑止不住的顫抖,那是來自童年記憶裏刻到骨子裏的恐懼。

華昭是百年大國,它能延續至今是因為它有一直隱秘而又強大的軍隊——黃金軍。

它是我複仇的關鍵,隻要拿到黃金令,就可以調動黃金軍,即時兵臨城下,華昭也要易主了......

今天是夏至,天早早就亮了,燙金的太陽從紅牆灰瓦上方漸漸生氣,映在殿前不遠處的梔子花上,金燦燦的透露著誘人的芬芳。

等等,梔子樹?聽聞宋栒穆不喜在殿內種樹,這棵梔子樹就這麼大剌剌的立在這裏......果然聽聞隻能是聽聞,也隻能聽聽罷了,眼見為實。

他也喜歡梔子花嗎?眼光還不錯。

「皇子妃,今天是二皇子的封王儀式,可莫要誤了時辰。」一旁的芙音見我久久地望著那顆梔子樹,似是入了迷,猜到我估計又想到了阿娘,麵露傷情但還是打斷了我,提醒我還有件大事。

我拉回思緒,在芙音的攙扶下走向了朝堂,正欲落座時,便看見早早就已經到場的宋栒穆,他朝著我露出笑容便起身走向我,「阿梔,可用過早膳?」

「謝二皇...」

「嗯?」宋栒穆淺褐色的眼眸看向我。

「妾用過了。」我還是無法親昵的叫他的名字,無論是禮製,還是自身。

隻見宋栒穆有些無奈的看著我,我以為他要生氣時,他卻牽起了我的手入了座。

他的手很熱,暖意包裹著我的手指。

我可能臉紅了,因為臉熱熱的…

薑書梔,現在是你想這些的時候嗎?

我就那麼坐著,手在他的手裏握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這個宋栒穆到底要幹嘛?!

我不解,想要把手抽回來,但卻被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禁錮的牢牢地,無奈之下我隻能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牽著,直到皇帝來了,他才鬆開,我抽回自己的手,原來冰涼的手變暖了好多。

一陣尖細的聲音想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今特賜二皇子沄字,賜封號沄王,居棲瀾殿,欽此——」

雖然已經知道宋栒穆把握著軍營大權,是為華昭立下累累戰功,令戎狄聞風喪膽的銀龍將軍,但賜沄字是不是有些過了?一時我竟有些想不明白宋單到底在想什麼。

沄字乃有浩蕩磅礴、勢不可擋之意,宋單沒有將宋栒穆移居皇宮外,他這是要廢儲嗎?還是為逼宋言玉與薑婉兮解除婚約?

轉而我明白了,宋單本就是一個過河拆橋之人,他怎麼可能允許薑家勢力越來越大,這不,矛頭已經轉向薑家了。

這對宋言玉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威嚇,能在這吞肉嗜血的皇宮裏可以平安活到現在,甚至是掌握軍營大權,對於宋單來說,他需要應該是宋栒穆這樣的繼承人。

我隨眾人跪地謝恩,卻沒看見宋單看向我時一閃而過的光亮......

以後我便是沄王妃了,這是我靠著自己的手段得來的,手指的餘溫漸漸褪去,自從毒素入體時,我的手便從未暖過,直到方才宋栒穆牽起我的手時,我才發覺剛才自己的手指冰冷。

我抬頭看見上方坐著的中宮之主,雖然時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的足跡,但仍舊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她該有多麼驚豔。

她對上我的眼睛,對我含眸一笑,我順勢再次行禮,再抬頭時,皇帝和皇後已經離開。

她的意思是什麼?不過沒一會我便知道了,一位老公公在我即將拐入棲瀾殿必經小巷時叫住了我。

我隨他來到了妤淑宮,踏入宮門便見到朝堂上對我含眸微笑的美婦人,她脫下了黃色宮裝,換上了一身素白的羅裙,頭發攏到一側,露出白皙的脖頸,手裏正沏著茶。

眉眼間都流露出與宋言玉一樣的淡淡憂鬱,她是宋言玉的生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相必,今天我對她的稱呼應是母後,而不是皇後娘娘。

我以為我見到她會是憤恨,意外的,我竟覺得她像一隻破碎的蝴蝶,一股抓不住的飄渺感在我的心頭縈繞,仿佛一鬆手,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我正欲跪下行禮,坐在上位的女人免了我的禮,並賜坐給我,我心裏的不安又加重了幾分。

「書梔出落得是越發好看了。」禤妤將沏好的茶讓身邊的婢女端給我,輕聲開口道,我微笑,「皇後娘娘謬讚了。」我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掀開茶蓋,頓時茶香彌漫。

「好孩子,你今天可是有口福嘍,快嘗嘗我剛剛沏好的茶。」禤妤溫柔的笑著看向我。

一股熟悉的味道湧上心頭,突然便有些頭痛,我強忍痛感麵色如常,輕抿一口,茶香帶著一股森林裏幽靜清透的清香。

「這是來自南疆特有的蒼霧茶,宮裏的獨一份哦。」禤妤看著我,手裏拿著一盞蒼霧茶輕抿。

「皇後娘娘煮的茶,口感清透香醇,令人回味。」我放下茶盞開口說道,「隻是臣妾不知皇後娘娘叫臣妾前來所為何事?」

「本宮叫你前來就是想要看看你,今年多大了?」禤妤放下手中的茶,那雙美眸緊緊地看著我的臉,那眼神像是要透過我看著誰。

「回娘娘的話,再過三日就是臣妾十九歲生辰。」我如實答道,再過六日,便是我阿娘,鐘離景寒的忌日。

心裏直覺卻告訴我這人這人與阿娘的死有關係,因為剛才的茶香,我在湖落生前身上聞到過。

「書梔,你阿娘......」禤妤正要開口,忽地想起我阿娘的名字乃是皇宮大忌,於是遣退了所有的婢女。

她緩緩起身,走向柱子旁的花盆前,開口道,「再過六日就是景寒的忌日了,我很想念你的阿娘。」

我抬眸看向她,「我知道,我這麼說隻會讓你難受,當初我明明答應過你阿娘會好好照顧你,你和言玉的事情我也知曉,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宋言玉當初與我解除婚約,我是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人的感情可以轉移的那麼快,明明是我先遇見的宋言玉,可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我可以叫你阿梔嗎?」少年的臉頰在仿佛是喝了太陽釀的酒,紅紅的。

「阿梔,別怕......有我接著你。」被薑婉兮捉弄站在樹上下不來的我看著樹下的宋言玉,閉上眼睛落入了清冽好聞的懷抱裏。

「阿梔,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宋言玉從袖子裏拿出一枝桃花簪,繞到我的身後為我挽起一縷發,桃似紅顏,雪滿白頭,那時我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阿梔,等你及笄我就娶你。」他牽著我的手,桃花眼裏盡是柔情與堅定,說不清道不明,隻知那時的我眼神裏的光都來源於他。

可終是誰使弦斷,花落肩頭,恍惚迷離,年少的記憶也隨風而去......

多可笑啊,他母親的幾句話,讓我又重新扒開那個已經長好的傷疤,就那樣血淋淋的,滴著血,浸著我無法言說的空落。

那個隻會對我溫柔著笑的少年郎怎麼就那麼快的喜歡上了別人呢?這是為什麼呢?

「皇後娘娘,有些人錯過便是錯過,無需再憶,再這麼念下去,反倒成了枷鎖,不是嗎?」我看向她,陷入了許久的沉默,唯有窗外合歡樹中的知了還在振動著翅膀。

「栒穆......他是個好孩子......書梔,你是不是還喜歡著太子?」禤妤那雙和宋言玉一樣溫柔地眼眸就這麼看著我,仿佛覺得我剛才那番話是在負氣。

「皇後娘娘,此話可萬萬不可再講,我已是沄王妃,雖與太子曾有過婚約,如今退婚也是臣妾與太子緣乖,而且方才我也所得很清楚了,娘娘這是怎麼了?」我看著眼前的女人,手裏的那朵梔子花快要被她揉爛了。

這皇宮裏怎麼人人都開始喜歡喜歡梔子花了呢?

禤妤深吸了一口氣,眼尾泛紅,走回自己的座上,「書梔,我叫你來,一是為當初言玉的行為賠不是,二是想問你,你母親曾留給你一塊白玉,你可見過?」

白玉,那是阿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但一直是由湖落幫我保管,自從湖落走之後,我便用紅線穿引白玉戴在身上從未離身半步。

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白玉乃是臣妾的阿娘留給我唯一的物什,自是見過,可是娘娘你為何得知......」我看向禤妤的眼神裏多了一份我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狠戾。

「書梔,那塊玉要好好保管,此玉意義非凡,關鍵時是可以保命的。」禤妤拿起茶喝了一口,有些涼了,繼而又開口道,「書梔,我與你母親也算是手帕之交,對我不用那麼拘謹。」

從禤妤那裏離開後,我回到棲瀾殿,拿出那個白玉,晶瑩剔透,我一隻手撐著床,另一隻手拿起玉對準窗口瀉下來的一束光芒。

真的很清透呢,光好像從玉裏穿了過來呢。我看了看旁邊的芙音,她也在瞧著那塊玉。

我將玉慢慢移動,突然有東西擋住了光線,我坐起來看著這塊玉石,仔細看,玉裏麵好像有一個名字,我站起來,朝窗外走近,終於在強光的照射下,我終於看清了那個名字——「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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