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林建軍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
他看中的絕不是什麼血脈親情,而是妹妹林諾那與生俱來、近乎複刻的藝術天賦。上一世,他無意中發現妹妹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任何名家的畫作後,便將她囚禁在老宅的閣樓裏,當成了自己滿足虛榮和牟取暴利的工具。
他和他那尖酸刻薄的妻子王芳,帶著客戶在城裏最高級的餐廳裏高談闊論,吹噓著“高仿藝術品”的價值,卻隻讓妹妹吃著最廉價的速食泡麵。有一次妹妹餓得實在受不了,偷偷吃了冰箱裏一塊快要過期的蛋糕,被王芳發現後,那個女人直接將一碗滾燙的泡麵連湯帶水地扣在了她辛苦畫了一天的畫稿上。
“賠錢貨,還敢偷吃!弄臟了畫,看我不打死你!”那尖利刺耳的罵聲,如同魔音貫耳,至今仍在我午夜的噩夢中回響。
這時,我發現姐姐的瀏覽器還開著一個頁麵,是一個插畫師交流論壇。一個求助帖的標題,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我的心裏。
她小心翼翼地問:【為了堅持自己的夢想,讓弟妹跟著自己過清苦的日子,我是不是很自私?】
帖子的配圖,是她偷偷拍下我和妹妹睡著的側臉。
評論區裏眾說紛紜,像一個小小的社會縮影:
【親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小姐姐你已經非常非常棒了!】
【天啊,看到了博主的畫冊鏈接,畫得太治愈了!堅持下去,你一定會成功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我也是姐姐帶大的,現在我們都過得很好。她是我一輩子的恩人。加油!】
【話不能這麼說吧?如果親戚條件好很多呢?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跟著誰不是跟?】
【就是,都快吃不上飯了還談什麼夢想?太理想化了吧?趕緊找個正經班上才是真的。】
【樓上嘴巴放幹淨點!人家父母不在了,姐姐一個人拉扯弟妹,這本身就比很多人偉大了,你行你上啊?】
我看著這些褒貶不一的評論,心裏五味雜陳。我多想用一個成年人的口吻登錄姐姐的賬號,告訴他們,我們很幸福,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勇敢的姐姐。
但我現在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我能做的,隻有沉默的守護。
姐姐似乎是被我這邊的動靜吵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看到我站在旁邊,立刻像觸電般坐直了身體,臉上滿是歉意。
“阿遇,是不是餓了?對不起,姐姐忘了時間了。”
我搖搖頭,指了指桌上已經用碗罩起來的飯菜:“我吃了,這是姐姐你的。”
她匆匆扒拉了幾口已經涼掉的飯,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回了畫板上。我知道,截稿日馬上就要到了,這張稿子的稿費,是我們下個月的房租和生活費。
我默默地把一杯熱牛奶放在她手邊。這牛奶很便宜,是網上超市買的臨期品,但姐姐總會省下來,一滴不剩地給我和妹妹喝。
就在這時,叔叔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手機在桌上嗡嗡作響。
姐姐猶豫了一下,按了免提。對麵立刻傳來林建軍那副故作關切的、令人作嘔的聲音:“小溪啊,我跟你嬸嬸商量過了,我們也是為了你好。這樣吧,你把小諾的監護權轉給我,我每個月給你三千塊錢,就當是阿遇的生活費,你看怎麼樣?”
姐姐握著數位筆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但聲音依舊保持著平靜:“叔叔,我是他們的姐姐,也是他們唯一的法定監護人。這件事,以後不用再提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他的耐心似乎耗盡了,語氣變得陰冷,“一個月三千塊,你畫那些破畫能掙到這麼多嗎?你別忘了,你爸媽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房產證上可還有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