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桑寧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十二歲的程淮，瘦小的身子蜷縮在陰暗的巷子裏。

雨水混著血水從他額角滑落，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裏盛滿了絕望。

這是他們初遇的場景。

那時程淮剛被接回程家，作為私生子，被程夫人厭惡。

他在程家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傭人。

是桑寧不顧家人反對，執意把這個滿身是傷的男孩帶回了家。

讓他和自己一起學習，教他如何保護自己，讓程家看到他的價值。

夢中的小程淮朝她伸出手，嘴唇蠕動著說了什麼。

但這一次，桑寧沒有像記憶中那樣握住那隻手。

她轉身離開，身後傳來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寧寧別走！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桑寧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程淮猩紅的雙眸。

他西裝皺巴巴的，頭發淩亂。

“你發燒了。”程淮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三十九度五，差點嚇死我。”

桑寧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濕透，額頭上貼著退燒貼。

床頭櫃上擺滿了藥瓶和退燒貼，還有半盆冰水。

程淮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來：“要不要喝點水？”

昨晚回來的時候，他就發現桑寧蜷縮在沙發上，臉頰通紅。

嚇得他頓時三魂沒了七魄。

找來醫生給她檢查後，又守了她整整一夜。

直到現在緊繃的神經放鬆，才發現臥室裏空了不少。

那些合照和紀念品都不見了。

“家裏的東西呢？”

“收起來了。”桑寧聲音虛弱，“想重新裝飾一下。”

程淮的表情鬆弛下來：“都聽你的，寧寧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以後咱們還會有小孩，家裏那些擺件是有些危險了。”

他掏出一張黑卡遞到桑寧麵前，“寧寧想買什麼就買，不用給老公省錢。”

桑寧接過卡，低垂的眼裏滿是嘲諷。

以後？

他們再也不會有以後了。

三天後，程家老爺子八十大壽。

程淮站在衣帽間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桑寧化妝。

她每完成一個步驟，他都要驚歎一番。

“寧寧塗這個口紅真好看。”

“我的寧寧真是天生麗質。”

“寧寧，今生有你是我之幸。”

桑寧透過鏡子看他，想起那個夢。

十二歲的程淮和現在的他重疊在一起，眼裏都是同樣的執念。

“好了。”她站起身。

程淮立刻遞上外套：“爺爺看到你一定很高興。”

兩人走到車庫，卻看見林嘉怡已經坐在副駕駛。

她穿著奢侈品牌的高定禮裙，好巧不巧，正是出自桑寧之手的“月光”係列，前段時間剛被一個神秘人買走。

在嫁給程淮後，桑寧並沒有放棄自己的設計之路。

“月光”就是她在婚後的創作，寄托了兩人的愛戀。

現在卻穿在了林嘉怡身上。

“抱歉啊桑寧姐。”林嘉怡捂著肚子，“我最近孕吐得厲害，坐後麵怕暈車。”

她炫耀般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宴會上總是免不了要應酬和工作，我作為程總的貼身助理，以往都會以女伴的身份出席的，桑寧姐可不要誤會。”

程淮尷尬地看向桑寧：“寧寧，要不你……”

桑寧直接撥通電話：“老陳，把車開過來。”她挑眉看程淮，“咱家什麼時候窮到連司機都請不起了，還要勞煩程總親自開車？”

目的沒達成，林嘉怡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加長林肯裏，程淮把空調調到適宜溫度，又握住桑寧微涼的手。

林嘉怡從後視鏡裏看著這一切，嫉妒得眼睛發紅。

“桑寧姐，還記得這件禮服嗎？”她故意扯了扯裙擺，“我可喜歡你的設計了，我老公為了獎勵我為他懷了個兒子，就特意花高價錢從別人手裏買來的。”

“唉，我老公要是有程總對你一半好就好了。”林嘉怡繼續道，“可惜最近不知道哪來的狐狸精，把他魂都勾走了。”

桑寧太陽穴突突直跳。

耳邊就像一直有隻鴨子在嘎嘎叫，實在是太吵了。

“林助理。”程淮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你是來工作的還是來聊家常的？再多說一句，現在就滾下去。”

林嘉怡立刻噤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