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自彼岸歸來

一九七六年的夏末，空氣燥熱得能擰出水來。我抱著剛從供銷社抵了藥錢的瑕疵布，步履沉重地走向那個曾被我稱為“家”的地方。汗水浸透了粗布襯衫的後背，黏膩地貼著皮膚，一如我此刻沉重的心情。院門虛掩著，裏麵傳來一陣壓抑又曖昧的聲響，像淬了毒的針，猝不及防紮進耳膜。

“......杜哥。”一個年輕女聲帶著嬌嗔的腔調。

是羅曉燕。新來的知青，才下鄉三個月。

男人粗重的喘息停頓了一下，隨即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和一聲帶著驚疑的低吼，“你流血了？”

短暫的死寂後，羅曉燕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慌亂響起：“沒、沒事！是我記錯了日子......我這就把床單帶回去洗幹淨，保證一點痕跡不留，紅梅姐絕不會知道！”

“哼！”杜建設的聲音冰冷而不耐，帶著事後特有的煩躁，“你最好安分點！別打著什麼主意妄想取代紅梅，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解悶兒的玩意兒！”

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揉碎。那是我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此刻正用最不堪的語言，在我們婚床的餘溫裏，貶低著另一個與他肌膚相親的女人。懷裏的瑕疵布變得滾燙灼人，那粗糙的紋理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我竟還想著用這些布，親手為他縫製一件新衣，慶祝我們即將到來的三周年。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係統檢測到杜建設對宿主‘林紅梅’的‘誠實度’為90%。判定：目標人物在核心情感歸屬問題上存在重大隱瞞與欺騙。】

【宿主是否確認脫離此世界？】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冰封般的決絕。沒有任何猶豫，我在心中冷冷回應：

“確認脫離。”

【指令接收。脫離程序啟動中......宿主將於24小時後正式脫離此世界。請做好準備。】

我輕輕將那塊承載著可笑幻想的瑕疵布放在院門旁的石墩上，仿佛放下的是過往三年所有的溫存與信任。轉身，沒有驚動屋內那對糾纏的身影，我像一抹無聲的遊魂，融入了夕陽投下的長長陰影裏。是該走了，徹底地、永遠地離開這個充斥著謊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