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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芽林芽
圓團

第一章

六歲那年,母親車禍去世,穿著西裝的男人把我接走,讓我叫他爸爸。

十八年後,我藏好常青藤的學曆,偽裝成野雞大學畢業回國。

後媽和妹妹百般刁難奚落,想阻止我進入到家族公司。

但妹妹的竹馬卻對我垂涎三尺,轉頭把聯姻對象從妹妹改成我。

我冷眼看著他們算計我,也為他們準備了更大的圈套。

機艙廣播用甜膩標準的英語提示飛機即將降落。

舷窗外,久違的、屬於這座南方都市的燈火在沉沉夜色裏鋪開,像塊打翻了的、綴滿碎鑽的黑天鵝絨。

十八年了。

我微微向後靠在頭等艙寬大柔軟的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座椅扶手上冰涼的真皮紋路。

十八年,夠一個麵黃肌瘦、在泥裏打滾的“豆芽菜”,脫胎換骨。

鏡麵舷窗映出我的側影。

濃密卷曲的長發隨意挽起,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修長的脖頸。

精心描繪的妝容蓋住了長途飛行的疲憊,突出了眉眼的深邃和紅唇的飽滿。

身上是件剪裁極合體的深酒紅色羊絨連衣裙,恰到好處地裹出飽滿的胸線、纖細的腰肢和豐腴挺翹的臀部。

這是在國外多年自律健身和營養雕琢的成果,大碼,卻性感得極具侵略性。

手腕上一塊低調的百達翡麗,頸間一條細碎的鑽石項鏈,是我用自己在華爾街打拚賺的第一桶金買的。

常青藤名校的金融與法律雙料學位證書,安靜地躺在隨身的愛馬仕Birkin包裏。

飛機平穩著陸,滑行。

我解開安全帶,拎起小巧的登機箱。

箱子裏東西不多,幾件替換衣物,一台電腦,一些重要文件。

我所有的身家,早通過隱秘渠道,安全轉回了國內。

這次回來,明麵上是應父親林國棟的召喚,接手家族生意。

暗地裏......

我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隨著人流穿過長長的廊橋,踏入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接機大廳。

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舉著各式牌子的人群。

沒有。

沒有林家的司機,沒有管家,沒有任何一個寫著“林芽”或“林小姐”的牌子。

意料之中。

我拿出手機,直接撥通林家老宅管家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起,那邊傳來管家福伯熟悉又為難的聲音:“喂?大小姐?”

“福伯,我到了。車呢?”我的聲音平靜。

“呃…大小姐,實在…實在抱歉!”福伯的聲音壓得很低,透著緊張。

“車…車開不出來了,被二小姐的車堵在車庫最裏麵,挪不出來!我…我試過了,太太和…二小姐她們…唉!”

他重重歎氣,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後媽周美娟和我那“好妹妹”林薇,顯然下了“不準任何人接我”的死命令。

“知道了。”

我淡淡回了一句,掛斷電話。

指尖在冰涼手機屏上輕輕敲了下,一絲冷笑爬上唇角。

下馬威?

想看我像喪家犬一樣在機場狼狽?

十幾年了,手段還是這麼小家子。

沒多停留,我徑直走向出租車候客區。

排了十幾分鐘隊,坐進一輛散發消毒水和舊皮革混合味的出租車。

“去淺水灣別墅,A區。”我報出地址。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透過後視鏡飛快瞥了我一眼,眼神帶著探究和驚豔。

淺水灣別墅,是這座城市最頂級的富豪區之一。

我閉上眼睛假寐,隔絕那目光。

車子在夜色中穿行,城市的霓虹光影在車窗上流淌。

去淺水灣車程要一個多小時,中途還下起了一陣大雨。

土腥味有些刺鼻,卻在眼前浮現出童年時的回憶。

窮,這就是我六歲前的全部世界。

像一張又厚又黏的網,把我跟我媽死死地困在這片低矮、潮濕的棚戶區。

媽總是很累,腰背佝僂著,像一張被生活拽得太緊的弓。

她的手指關節粗大,布滿了洗不掉的汙漬和細小的裂口。

可她看我的時候,眼睛是亮的,像落了星星的深井。

我們吃的,總是蔫頭耷腦、顏色發暗的青菜,和顏色渾濁、帶著黴味的陳米蒸出來的飯。

她會把碗裏僅有的新鮮葉子,全撥進我碗裏,笑著說:“芽芽多吃點,長高高。”

“芽芽”是她給我起的名字,林芽。

她說春天裏冒出的嫩芽,看著弱小,最有韌勁兒。

但是我的小夥伴都叫我豆芽菜。

爸爸是老師的文彬,總愛捏著他那本卷了邊的破書,裝模作樣地推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搖頭晃腦。

“書上有雲,麵黃肌瘦,形銷骨立,狀若豆芽者,是為‘豆芽菜’也。”

他那股子窮講究勁,配上我們住的夏天漏雨、冬天透風的棚子,和他身上洗得發白卻板板正正的小褂子,格外滑稽。

糖水鋪家的阿強立刻拍著手,笑得肥肉直顫:“豆芽菜!以後就叫這個了!”

他經常變戲法似的從褲兜裏掏出幾顆黏糊糊、沾著灰的水果糖,大方地塞進我手裏,讓你演他的壓寨夫人。

還有家裏殺豬的阿虎,身上老是混著血腥和和豬臊味。

但是他對我最好。

經常直接把煮熟的小塊豬肝或者其他別的下水猛地塞進我嘴裏,說是自己吃不下了。

那味道經常又腥又韌,或者鹹得發苦,的確不好吃。

但是卻是我不多能吃到葷腥的機會。

六歲,我們一起去讀小學。

我考了第一名。

他們也開始叫我芽芽,說我最有韌勁,一定出人頭地。

可秋天還沒過完,那點微弱的韌勁就被碾碎了。

那天,是個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午後。

媽出門前,把鍋裏最後一點陳米飯盛在碗裏,用另一個碗仔細地扣好,放在灶台上溫著。

她摸了摸我的頭,指尖冰涼:“芽芽乖,放學之後在門口等媽媽。今天多跑兩家,回來給你買......買叉燒。”

我咽著口水點頭,看著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那條坑窪泥濘的小路盡頭。

叉燒,是我貧瘠腦袋裏最奢侈的食物。

那天我等了很久很久。

每天家裏開飯最晚的阿虎都被叫回了家。

灶台縫裏透進來的光,從昏黃變成灰暗,最後沒了。

那碗扣著的飯,早就涼透了。

棚戶區的嘈雜聲浪漸漸平息,隻剩下遠處幾聲零星的狗叫,還有風吹過破鐵皮的嗚咽。

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刺骨的恐慌,像蛇一樣纏住了我的心,越收越緊。

我抱著膝蓋蜷縮在冰冷的灶台邊,小小的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門外終於響起了沉重雜亂的腳步聲,不是媽的輕盈。

門被粗暴地推開,灌進來一股濕冷的風和更重的血腥氣。

文彬的爸爸張老師、阿強的爸爸,還有阿虎那個眼神凶悍的殺豬匠爸爸,三個人進來。

“芽芽......”張老師的聲音幹澀得厲害,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眼鏡片後的眼睛通紅一片。

“我媽呢......”我的聲音小得像蚊子,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最後一片葉子。

阿強爸重重歎了口氣,別過頭去。

阿虎爸直接掀開了身後那塊破布的大半。

媽躺在那裏,像睡著了一樣。

隻是臉白得像糊牆的劣質石灰,一點活氣都沒了。

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和臉頰,混著泥漿和已經凝固發黑的血塊。

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撕開了一大片,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可怕的擦傷和青紫。

最刺眼的是額頭,一個深深凹下去的傷口,邊緣凝結著紫黑色的血痂,像張猙獰的嘴。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塌了。

肇事司機跑了,像一滴水蒸發在肮臟的街巷裏,沒影了。

沒賠償,沒公道。

媽的後事潦草辦完,我成了真正的孤兒,像件被丟棄的破布娃娃,蜷在空蕩蕩的破棚子裏,靠著鄰居送來的冷飯剩菜吊著命。

文彬、阿強、阿虎來過幾次,放下點偷拿出來的吃食,但他們看我的眼神裏,也多了不知所措的惶恐和疏離。

直到媽過了頭七。

一輛鋥亮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小轎車,像頭闖進貧民窟的怪獸,碾過泥濘狹窄的小路,停在我家門口。

車門打開,一雙擦得一塵不染、光可鑒人的黑皮鞋踏在泥地上,接著是筆挺的、一絲褶都沒有的深灰色西褲。

一個男人彎腰鑽了出來。

他很高,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油光水滑。

臉上架著副碩大的、鏡片顏色很深的蛤蟆鏡,遮了大半張臉。

露出的下巴線條冷硬,嘴唇很薄,抿成一條沒什麼溫度的直線。

他穿著件剪裁考究的西裝外套,裏麵的白襯衫領口雪白挺括,係著條暗紅色領帶,和周圍灰敗破落格格不入,像從另一個世界掉下來的碎片。

他摘下蛤蟆鏡,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沒啥感情地掃視著破屋子,最後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像在評估一件物品,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林芽?”他的聲音低沉,沒什麼起伏,像在念個陌生的名字。

我縮在牆角,渾身臟汙,頭發打結,像隻受驚的幼獸,警惕又茫然地看著他。

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混著昂貴煙草和皮革的味道,讓我窒息。

“我是你父親,林國棟。”

他言簡意賅地宣告,語氣裏沒一點久別重逢的溫情,隻有不容置疑的掌控。

“跟我走。”

他身後跟著個麵無表情、穿著同樣體麵衣服的男人,直接上前一步,像拎小雞一樣把我從冰冷的地上拽起來。

我徒勞地掙紮著,踢打著,沾滿泥汙的腳在那條筆挺的西褲上留下清晰的印子。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要媽媽!”我尖叫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林國棟的眉頭厭惡地皺了一下,像我是啥臟東西。他沒再看我,隻對司機偏了偏頭:“帶走。”

我就這樣被粗暴地塞進了那輛冰冷的、散發著皮革和香氛怪味的轎車裏。

車子啟動,引擎低吼,碾過泥濘,駛離了這片埋了我所有童年和溫暖的地方。

我趴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拚命往後看。

破敗的房子、坑窪的小路......

還有不知啥時候追出來的三個小小的身影......

文彬、阿強、阿虎。

他們站在飛揚的塵土裏,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沒了。

我死死咬著嘴唇,嘗到了血腥味,硬生生把喉嚨裏的哽咽憋回去。

眼淚無聲地、洶湧地流下,在布滿灰塵的小臉上衝出兩道溝。

媽沒了。豆芽菜,也沒了。

“抱歉,女士,出租車不能進入A區。”

保安隔著車窗,語氣禮貌卻毫無通融餘地。

巨大的雕花鐵門緊閉,穿著筆挺製服的保安攔下我的出租車。

我按下車窗,露出臉:“我是A區住戶,林國棟的女兒,林芽。”

保安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幾秒,又看看我坐的普通出租車,眼神裏的懷疑顯而易見。

他拿起對講機,似乎要核實。

我懶得廢話,直接推開車門下車,高跟鞋穩穩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發出清脆聲響。

“行李在後備箱。”我對司機說,然後看向保安。

“開門,或者我打電話讓林國棟親自來跟你說?”

也許是“林國棟”這個名字的分量,也許是我此刻過於冷靜的氣場,保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打開了旁邊僅供行人通行的小門。

“謝謝。”

我麵無表情吐出兩個字,轉身走到車後。

司機已經把行李箱搬下來。

我接過拉杆箱把手,不再看任何人,挺直脊背,拉著箱子,一步一步,走進那道象征財富與地位的大門。

高跟鞋敲擊光潔如鏡的路麵,發出篤、篤、篤的聲響,在寂靜夜色裏傳出很遠。

行李箱輪子在平滑路麵上滾動,發出沉悶嗡鳴。

通往A區的林蔭道漫長寂靜,兩旁是精心修剪的園林和造價不菲的景觀燈。

夜風吹過,帶著植物清香,卻吹不散心頭那層冰涼。

手腕上的表盤指針無聲移動。

走了將近二十分鐘,那棟燈火通明、宛如宮殿般矗立半山腰的巨大歐式別墅才出現眼前。

別墅巨大的雕花銅門前,福伯焦急等候著。

看到我拉著箱子出現,他布滿皺紋的臉堆滿歉意和如釋重負,小跑著迎上。

“大小姐!您可算到了!這…這真是…唉!”

他迭聲道歉,伸手接行李箱。“我來我來!您辛苦了!”

我鬆開手。

這時,厚重的銅門從裏麵緩緩拉開。

明亮溫暖的光線傾瀉而出。兩個身影出現在光影裏。

為首的女人保養得宜,看著四十出頭,穿一身剪裁優雅的香奈兒套裝,頸間耀眼的鑽石項鏈,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溫婉笑容。

正是我的繼母,周美娟。

她身旁站著一個年輕女孩,約莫二十歲,身材纖細,穿著當季最新款Dior小洋裝,妝容精致,眉眼依稀有幾分周美娟的影子,隻是眼神裏那份刻意堆砌的甜美下,藏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敵意。

林薇,我同父異母的“好妹妹”。

“哎呀,芽芽!可把你盼回來了!”周美娟熱情迎上,作勢要擁抱,濃鬱的香水味撲來。

我微微側身,不動聲色避開,隻讓她虛虛碰了下手臂。

“周姨。”我淡淡稱呼。

周美娟臉上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複如常,親熱地挽住我手臂。

“路上辛苦了吧?快進來快進來!怎麼自己拉著箱子走這麼遠?司機呢?福伯!你怎麼做事的!”

她轉頭佯怒責備福伯。

福伯低著頭,不敢辯解。

“沒事,不怪福伯,是我坐太久飛機,想活動活動。”我抽出被挽住的手臂。

林薇站在一旁,抱著手臂,從頭到腳打量我,目光在我傲人的曲線上停留尤其長,眼神混雜嫉妒和輕蔑。

她扯出甜膩笑容,聲音嬌嗲:“姐姐,你可算舍得回來啦?在國外玩得開心吧?聽說國外很開放,姐姐這身材…肯定很受歡迎哦?”

話語裏的暗示和挑釁,赤裸裸。

我目光平靜看向她:“還好。”

吐出兩個字,直接越過她,走進燈火輝煌、富麗堂皇得如同酒店大堂的客廳。

巨大水晶吊燈折射璀璨光芒,昂貴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柔軟無聲。

空氣裏彌漫鮮花芬芳和昂貴熏香。

一切都精致、奢華,卻冰冷得沒一絲人氣兒。

巨大的反差瞬間攫住了我。

十八年前蜷在灶台邊、抱著媽冰冷手臂哭泣的小女孩,和此刻站在這宮殿中央的我,像被時空硬生生撕成兩半。

“坐,快坐!”周美娟招呼我在那張足夠坐下十幾人的巨大真皮沙發落座,自己也挨著坐下,親昵拍我手背。

“你爸爸在外地談重要項目,一時趕不回來,特意叮囑我們要好好照顧你。以後啊,這裏就是你的家!”

林薇坐在對麵單人沙發,翹著二郎腿,手裏把玩鑲鑽新手機,聞言嗤笑:“媽,姐姐在國外待那麼多年,見的世麵比我們多多了,還用我們照顧?”

她眼波流轉,帶著惡意看我。

“對了姐姐,你在國外讀的什麼大學啊?我明年也要申請了,給點參考唄?聽說現在很多野雞大學,花錢就能買文憑呢,姐姐你可別被騙了哦?”

周美娟嗔怪瞪了下林薇:“薇薇!怎麼跟你姐姐說話的!”

語氣毫無責備,反帶縱容。

我端起福伯剛送上的骨瓷茶杯,杯壁溫潤細膩。

裏麵是頂級的金駿眉,茶湯橙紅透亮,香氣馥鬱。

輕輕吹開浮沫,啜飲一口。

嗯,好茶。

抬眼,目光掠過林薇挑釁的臉,落在周美娟那張精心維持的慈母臉上。

“學校一般,混了個文憑。”我放下茶杯,杯底與托盤清脆磕碰。“比不上薇薇妹妹,從小貴族學校熏陶。”

“那是自然!”林薇得意揚下巴。

“所以啊姐姐,”她身體前傾,語氣帶著施舍般的“關切”。

“家裏公司現在做的都是高端業務,對接國際財團,需要頂尖人才。像姐姐你這樣的…嗯…‘海歸’。”

她故意加重“海歸”。

“貿然去公司,怕不合適吧?萬一搞砸爸爸的重要項目,多不好呀!”

周美娟立刻接腔,語重心長:“薇薇話糙理不糙。芽芽啊,你剛回來,先好好休息,適應環境。公司的事不急,等你爸爸回來,讓他給你安排個清閑體麵的位置。女孩子嘛,漂漂亮亮、開開心心最重要,打打殺殺的事情,交給男人操心就好了。”

她笑得一臉溫柔,像為我做最好打算。

花瓶?清閑體麵?我心中冷笑。

真是生怕接觸到公司的業務。

“周姨說得對。”我臉上綻開無可挑剔的、同樣溫婉的笑容。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累了。我先休息,公司的事,等爸爸回來再說。”

接下來的日子,我度過了十八年來最輕鬆的日子,真的像個無所事事的“花瓶”。

每天睡到自然醒,在巨大的、鋪著絲綢床單的床上醒來。

陽光透過昂貴絲絨窗簾縫隙灑進。

衣帽間掛滿周美娟“貼心”準備的當季新衣,風格清一色甜美公主或性感妖嬈,想把我框在預設的“花瓶”裏。

我隨意挑了件剪裁利落的米白亞麻長褲和真絲襯衫換上。

早餐是傭人送到房間陽台的。

精致銀質餐具,現烤可頌,進口果醬,莊園咖啡。

我慢條斯理吃著,目光掠過陽台下那片修剪如綠地毯的巨大草坪,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高爾夫球場,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綠光。

上午,去別墅旁隻對業主開放的私人圖書館,挑幾本原文書安靜閱讀。

有時候會同周美娟和林薇偶爾“巧遇”,帶著她們那幫珠光寶氣的太太小姐團,在咖啡區高談闊論,話題繞最新珠寶、拍賣會和誰家八卦。

下午,才是我“活動”時間。

換上舒適運動裝,去旁邊的高爾夫球場。

當然,不是打球。

我對那慢悠悠的貴族運動沒興趣。

隻是沿著球場邊緣步道,牽著福伯準備的、一隻叫“公爵”的溫順金毛,慢慢散步。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公爵很乖,安靜跟著。

偶爾,坐在球場休息區的遮陽傘下,點杯蘇打水,看遠處揮杆的身影。

林家別墅位置好,緊鄰球場,林薇是俱樂部常客。

這天下午,陽光熾烈。

我牽著公爵,剛在高爾夫球場邊緣樹蔭下的長椅坐下,公爵溫順趴腳邊。

遠處球道上,一個穿亮粉色Polo衫和白色百褶短裙的身影正用力揮杆,姿勢刻意優美。

是林薇。

她旁邊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穿簡單白色高爾夫球衫和卡其色長褲,戴墨鏡,姿態閑適。

小白球在空中劃出高高弧線。

林薇似乎滿意,嬌笑著轉向旁邊男人邀功。

那男人拍了拍她的肩,目光隨意掃視球場,然後猛地定在我所在方向。

隔著幾十米,隔著墨鏡,我都能清晰感覺到那道目光。

像帶著鉤子,銳利,毫不掩飾的強烈興趣,牢牢鎖定了我,準確說是我慵懶倚靠時,運動服也蓋不住的起伏驚人的身體曲線。

林薇順他目光看過來,臉色瞬間變了。

她立刻伸手拉他手臂,急切想把他拽走,嘴裏說著什麼。

但男人腳下像生了根,非但沒動,反而抬手摘下墨鏡,露出整張臉。

一張極其英俊的臉。五官深邃立體如雕塑,尤其一雙桃花眼,眼尾微挑,看人時天然帶幾分風流多情。

嘴角習慣性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自信張揚。

隻是那眼神深處,除了驚豔,還有一種讓我不適的、評估獵物的精光。

他不僅沒走,反而朝我方向,邁開長腿,徑直走來。

林薇在他身後跺腳,臉色難看跟上。

男人在我麵前幾步遠停下,目光像探照燈,毫不避諱地逡巡,從臉,滑到脖頸,再到被運動服包裹依然曲線畢露的胸腰臀,最後落回眼睛。

目光充滿侵略性和玩味,帶著久經情場、對自身魅力極度自信的篤定。

“嗨,”他開口,聲音低沉悅耳,帶著慵懶笑意,伸出手,“顧辰。怎麼稱呼?以前好像沒見過。”

他自我介紹自然,像普通派對相遇。

目光依舊膠著在我身上,毫不掩飾興趣。

顧辰?

顧氏集團太子爺,林薇從小長大的竹馬,林家極力想聯姻的對象。

資料顯示,此人能力手腕都不缺,但私生活......

尤其國外留學期間,玩得相當“開”。

看著他那雙寫滿“我很懂女人”、“我對你很感興趣”的桃花眼,我心中冷笑。

果然,氣質騙不了人,老遠就聞到他身上那股“玩得很花”的味兒。

我沒去握他伸出的手,隻微微抬下巴,目光平靜無波,帶著疏離審視:“林芽。”

“林芽?”顧辰挑眉,眼中掠過一絲了然,笑容更深,玩味.

“哦......原來你就是薇薇常提起的,那位剛從國外回來的姐姐?”

他收回手,插回褲兜,姿態瀟灑,目光放肆流連。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他刻意拖長語調。

“辰哥哥!”林薇終於擠到顧辰身邊,一把抱住他手臂,親昵貼著他,像宣示主權。

她仰起那張精心裝扮的小臉,擠出甜美笑容,眼神卻像刀子剜我。

“姐姐剛回來,人生地不熟,我們還是別打擾她遛狗了,陪我去練下一杆嘛!”

她用力搖晃顧辰手臂撒嬌。

顧辰目光終於從我身上撕開,低頭看林薇,安撫性拍拍她手背,但身體未動,視線很快落回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味:“不急。難得遇到林大小姐,認識一下是緣分。”

林薇臉上笑容幾乎掛不住,她狠狠瞪我一眼。

我看著她氣急敗壞又強裝鎮定的樣子,隻覺得無聊。

顧辰這種男人,眼神裏的欲望算計太明顯,像隻開屏孔雀。

我站起身,拉拉公爵牽引繩:“公爵,走了。”

“林小姐似乎不太喜歡交朋友?”顧辰帶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刻意挑釁。

我停下腳步,沒回頭:“看人。”

“哦?那林小姐看我怎麼樣?”他追問,語氣充滿自信玩味。

我緩緩轉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他臉上。

英俊,多金,家世顯赫,善於散發魅力。

但也僅此而已。

那眼神深處浮動的精明掌控欲,像層油膩浮光,讓人生厭。

“顧先生,”我開口,聲音清晰平靜,帶著不易察覺的譏誚,“你身上......有股味兒。”

顧辰臉上笑容僵了一下。

“什麼味兒?”林薇搶問,語氣幸災樂禍。

我微微歪頭,像仔細辨別,清晰吐出:“渣味兒。”

說完,不再理會顧辰瞬間難看臉色和林薇錯愕表情,牽著公爵,轉身就走。

運動鞋踩在柔軟草地,發出輕微沙沙聲。

“你站住!”林薇尖叫。

我充耳不聞。

“林芽!你得意什麼?!”林薇聲音因憤怒拔高,帶著刺耳尖利,幾步衝到我麵前攔住去路,胸口劇烈起伏。

“裝什麼清高!你以為你是高級貨色。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種!跟你那個短命鬼媽一樣下賤!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才滾回來,想賴在爸爸這裏當蛀蟲!穿得人模狗樣,骨子裏還不是窮酸氣!你媽活該被車撞死,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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