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的白月光患癌離世後,他悲傷過度,自殺殉情。
瘦弱的我背著他,在深夜跑遍整座小鎮。
挨家挨戶磕頭求救,直到血流滿麵,為他撿回了一條命。
也因此在額頭留下一枚崎嶇醜陋的疤。
他從此放下芥蒂決定跟我好好過日子。
可後來他夢到死去的白月光,說自己在地下孤單寂寞。
他夜不能寐,將我拖到白月光的墳前,給我灌下毒藥。
“都是你害我們不能團聚,既然如此,你就替我下去陪小婉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怨我,害他的白月光錯過了最佳治療期。
重生一世。
我累了,隻想換一個活法。
1.
“無雙,我求求你了,小婉病了,現在需要一大筆錢治病。”
聽著熟悉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
自從知道白月光得癌的消息,消失了一個禮拜的丈夫突然回了家,跪在我眼前苦苦哀求道。
看著麵前痛苦流涕的江澤,我故作疑惑問道:“可我哪來的錢?”
江澤躊躇著開口,眼神卻先一步瞥向屋內的梳妝台。
“金釵,對,把金釵賣了就有錢了。”
聽到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話,我不由冷笑著扯起了嘴角。
“你是說,要把我的嫁妝變賣了,給別的女人看病?”
“江澤,這種話你是怎麼有臉說出來的?”
麵前的男人一下變了臉色,他大抵沒想到一向性格軟弱的我竟然敢直接質問他。
“無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求你,我不能失去小婉。”
“就算我欠你的,等小婉病好了,我就去省城打工,把你的釵子贖回來。”
江澤急了,直接跪在我麵前磕起頭來。
一下一下,直到頭上洇出了血,他還不肯放棄。
他頭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求我,就如同上一世死前,我拉著他的褲腿求他一樣。
此刻,眼前的畫麵和上一世死前的畫麵重疊。
“都是我的錯,江澤,我不想死,我求你救救我吧。”
下一秒,江澤的聲音又把我拉回現實。
“既然你這麼想救她,那你就自己想想辦法吧。”
“總之,這支金釵我不賣。”
說完後,我大步跨回了房間,將金釵藏到了身上。
不像上一世那樣猶豫過後交給了他,直到死前,那根釵子再也沒回來。
2.
“不可能,小婉不會死的,小婉還活著,她還活著!”
又一個月後,薛婉的靈堂裏。
江澤捧著她的遺像,撕心裂肺地咆哮著,哭成了淚人。
而來參加葬禮的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卻一個比一個怪異。
明明他的正牌妻子還好好地站在現場,他卻為其他女人的死哭得撕心裂肺。
旁邊的嬸子拉住我:“蔓蔓,你快去勸勸江澤,不管他以前和小婉是什麼關係,可後來人家總歸是結了婚的,他在人家老婆靈堂現場哭成這樣多難看。”
我抬頭瞥去,薛婉的婆家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特別是薛婉的丈夫,臉色比鍋底還黑。
他一直介意著薛婉和江澤的舊情,此刻眼裏充滿怒火。
看著麵前的場景,我緊抿著唇。
我搖了搖頭:“嬸子,不是我不勸,隻是你也知道,江澤不聽我的。”
我一向是個沒主見的人,上一世,隻因父母的一句【江家家境不錯,你嫁過去能享福。】
我就點頭答應嫁給了江澤。
兩人雖沒什麼感情基礎,但也算相敬如賓。
直到婚後一年,同鎮一個叫薛婉的女人得了癌,我這才知道,原來丈夫江澤的心裏一直有個人。
薛婉父母雙亡,後頭還有五個弟弟妹妹,江家怕娶她過門以後,要連帶著多養一群累贅,死活不肯鬆口。
江家父母怕兩人繼續糾纏,匆匆找媒人給江澤介紹了一個對象,也就是我。
鎮子裏封建,薛婉和江澤當年鬧得轟轟烈烈,嫁不了江澤,薛婉的名聲臭了,最終隻能嫁了個瘸子。
瘸子家境貧困,她為了多省下一口吃的給弟弟妹妹,生生把自己餓出了病。
薛婉的夫家沒錢給她治病,江澤知道後,用他的工資帶著薛婉去了省城看病。
治療胃癌需要很多錢,江澤的工資不夠,於是才蒙生了回家找我借錢的念頭。
這一世,我沒將釵子給他。
他便趁著晚上一家人入睡,偷了家裏的一大筆貨款給薛婉續命。
短短一周,薛婉沒熬過來走了。
錢花了,病也治了,家裏因此欠了一大筆錢。
婆婆被他氣得中風,卻連大夫都舍不得請。
我倒是沒想到,江澤竟然能這麼豁得出去。
見眾人議論紛紛,我上前拉起江澤。
“別讓薛婉死了還不得安生,回家吧。”
話音剛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了靈堂。
剛才還鬧哄哄的地方立馬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臉上。
江澤紅著眼向我咆哮:“你給我滾,你沒資格說這話!”
“要不是你當初三番兩次阻撓我救小婉,她也根本不會死!”
臉頰傳來的腫痛讓我一時之間失了聲。
江澤惡狠狠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他的殺父仇人:“小婉死了,你應該很開心吧,畢竟,再也沒人和你搶了。”
“不過我勸你死心,薛婉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他說完這話,來吊唁的人們又開始議論起來。
我聽到有人嗤笑:“這江澤還真是個癡情種,竟然還想跟別人的媳婦殉情。”
上一世的遭遇早已令我心灰意冷。
我早已不在乎江澤對我是什麼態度,可唯獨這巴掌,我不願意白挨。
下一秒,我使出了最大的力氣扇了他一巴掌。
常年幹活的手力氣並不輸給男人,一巴掌下去,江澤被我扇得頭昏腦脹。
我站在道德製高點當著眾人的麵大聲訓斥他:“這一巴掌是替爸媽打的,你是對得起薛婉了,可你對不起辛辛苦苦養大你的爸媽。”
說完後,我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和死人,計較太多又有什麼用呢?
3.
在我剛離開靈堂的那一瞬,身後突然開始爆發尖銳的尖叫。
“救命啊,死人了!”
“快來人啊,江澤自殺了。”
衝出來的人一把拽住我:“雲無雙,你快進去看看吧,你丈夫剛才突然掏了把刀子出來割腕了,流了好多血。”
我涼薄地扯了扯嘴角:“是嗎?和我有什麼關係。”
那人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低聲喃喃:“這倆口真是奇葩,一個為了別人的老婆殉情,一個自己老公自殺了都不管。”
另一個人拉住他:“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別管了,先找人救命要緊。”
上一世,在江澤的白月光薛婉死後,江澤在靈堂鬧著要殉情。
在他掏出刀子的那一瞬間,我用手接住刀刃,硬生生攔住了他。
後來口子愈合生了疤,再沒有好過,每次回南天,傷口都會隱隱作痛。
他最後一次鬧自殺,是在半夜趁我睡著喝了藥。
我用瘦弱的身子扛著他敲遍了鎮上所有大夫家的門,挨家挨戶磕頭求救,直到磕得頭破血流,才為他讓撿回一條命。
後來,額頭上又留下一道崎嶇醜陋的疤,從此,我總是頂著不適合的劉海。
人人都誇他有福氣,娶了這麼個愛他如命的老婆。
他也終於放下芥蒂,和我踏實經營起家庭。
可後來他夢到薛婉托夢,哭訴自己在地底下孤單寂寞。
他夜夜難寐。
竟然將我拖拽到薛婉墳前,掰開我的嘴,灌下一瓶農藥。
死前,我聽到他淬了毒的聲音。
“如果你早點答應賣掉金釵,小婉根本不會死。”
“既然你一直阻止我和小婉團聚,那你就替我去陪她吧。”
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如此珍惜的丈夫,竟然隻因一場荒誕的夢親手送我上黃泉路。
我也沒想到,原來無論我怎麼做,都是徒勞無功。
既然老天給了我機會重生,我再不願意為他而活。
這一世,我隻願過好自己的日子。
4.
江澤最終還是沒死成,和上一世一樣,他抱著薛婉的舊照,在房間裏關了自己三天。
三天後,薛婉出殯。
江澤拖著虛弱的身體,堅持去了現場。
出殯時,他堅持要站在最前麵抬棺,誰拉也不肯走。
我們這兒的習俗,如果死者已婚,站在最前麵抬棺的,隻能是死者的未亡人。
三天未合眼且滴水未進,他的嘴唇泛白,眼眶發黑,眼中充滿了憂傷和疲憊。
江澤指尖發顫,用袖子,一點一點擦拭著棺槨上的灰。
“小婉,別怕,我很快就來賠你了。”
薛婉的丈夫終於忍受不了:“小婉是我的妻子,請你自重。”
江澤皺著眉頭看向他瘸了的腿,嘴邊浮起一抹冷笑,赤紅著眼問:“就你這腿,怎麼能送小婉最後一程?要是讓她磕著碰著了怎麼辦?”
“況且,要不是當年我爸媽不允許,我和薛婉早就結婚了,有你什麼事?”
男人黑著臉問:“當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你也結婚了,你現在這麼做,考慮過你老婆嗎?”
“我隻認小婉。”
聽到他提起我,江澤的眼神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嫌惡。
“你——”男人緊攥著拳頭,快要爆發。
上一世,是我及時出現出現,替他擋下了這個拳頭。
肚子裏四個月的孩子,被硬生生地打掉,後來,再也懷不了孕。
這一世沒有我,江澤躲避不及,硬生生地挨下了這個拳頭。
他左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右臉又挨了一拳,這麼一來,對稱了。
男人額頭青筋暴起,接著舉起拳頭又向江澤打去,虛弱的他根本沒有反手之力。
像隻鵪鶉一樣被按在地上暴打。
男人邊打邊說:“先前我念著你帶著薛婉治病不跟你計較,誰知道你還得寸進尺了。”
江澤吐出一口血沫子:“要是你對小婉好一點,她也不會得這病,都怪你。”
那男人混不吝地笑道:“那你當初怎麼不把她娶回去?薛婉是我的女人,我對她怎麼樣還用不著你管。”
話音剛落,江澤的哥哥江旭匆匆跑了過來勸架,拉起弟弟賠罪:“家裏都成什麼樣了,你還在這兒犯渾!給我滾回家去,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
“二強,我替他給你賠不是,你看你打也打了,氣也該消了。”
那叫二強的男人一見到江旭,立馬賠著笑臉擺擺手,示意這事就過去了。
江澤還不服,直接被他哥拖走。
為了保證自己和肚子裏孩子的安全,薛婉死的那天晚上我就打電話給大伯哥告知了家裏的情況。
在軍隊裏的江旭知道家裏出事,立馬從外省趕回來。
江旭痛罵道:“為了一個女人,你差點拉著全家陪葬。”
江澤知道薛婉得病的消息後,為了給她籌錢治病偷走了廠裏買原料用的貨款。
原來訂下的大單子因為沒錢買原料擱置,公公隻能借高利貸來周轉。
如今,為了還天價利息,六十歲的他還在外頭奔走借款還債。
婆婆因為這事氣到中風,可也沒多餘的錢請大夫治療,更不敢告訴一向脾氣暴的大兒子。
而我知道,這個家唯一能製住江澤的隻有這個大哥。
況且,大伯哥江旭也是家中唯一一個明事理的。
大哥江旭十六歲起參了軍,二十多歲就當上了營長,性格說一不二。
當年不讓江澤和薛婉結婚的人就是他。
江澤很怕這個大哥。
“別說你們,要是能救活小婉,我寧願讓全世界來換,你們根本不懂小婉在我心裏意味著什麼!”江澤頭一回鼓起勇氣頂撞這個大哥。
江旭見弟弟執迷不悟的樣子氣得發瘋:“你為了一個女人害苦了家裏人,這事我還沒根你計較,你還敢對我吼。”
“老子今天不教訓你,都算老子脾氣好。”
他就地取了一根柳條,將江澤的雙手綁住,吊在樹上。
見狀,我趕緊挺著肚子從樹後小跑著過來。
“哥,不能動手,會死人的。”
“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江旭眼裏燃燒著怒火。
“江澤這死小子,爸媽不顧算了,自己的女人也不顧,真是個蠢貨。”
一直閉著眼的江澤突然睜開了眼睛:“她那是咎由自取,活該!”
自願,活該。
這些字眼我不知道從江澤的嘴裏聽到多少次。
江澤咬牙切齒道:“如果當初不是她,我和薛婉早在一起了,她不用受苦,也不會得病,你說,這不怪雲無雙怪誰?”
是啊,隻因我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了他,在江澤眼裏,我就成為了這個世上最無恥的女人。
他到現在還沒明白,薛婉是被這個吃人的世道、和道貌岸然的他害死的。
當年江旭也不是沒給過他選擇,可口口聲聲說著非薛婉不娶的他,最終還是放不下家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對外聲稱是江家父母用死逼迫他娶我。
他倒是落得了個孝順的名聲,可卻害苦了薛婉和我。
說完後,他瞥見江旭身後的我。
“我就說哥怎麼會突然趕回來,都是你去通風報信的吧。”
“雲無雙,你真是太歹毒了,連我安安靜靜送小婉最後一程都不允許嗎!”
上一世的我一直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就可以捂熱江澤的心。
所以我孝順公婆,為他打理好這個家,無論他對我是什麼態度,在外人麵前,我從不說一句他的不好。
就連江澤要救薛婉,我雖然嘴上不同意,可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個禮拜,還是將金釵子交給了他。
我從不計較回報,我的願望一直很簡單,隻盼江澤有一天能看見我的好。
可直到死,江澤都沒看到。
還沒等我開口,江旭就冷嘲熱諷地開口:“當初是我不讓你娶的薛婉,你是不是還要怪我害死了她?”
江澤倔強地別過了頭:“我沒有。”
江旭高高揮起了柳條:“沒有,你還說沒有。”
接著,樹林裏就響起他的哀嚎聲。
我撫摸著肚子,什麼都沒再勸。
重活一世的我,要的根本就不是和江澤解開誤會、重修於好。
我想要的是,從頭到尾都是徹底擺脫江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