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我陪男友祭拜他雙亡的父母,卻遲遲等不到他來。
中途被病人叫走,我淋著大雨跑到醫院。
看見的卻是男友和父母全家和樂的畫麵。
八年來自稱窮小子的他,卻開著一輛黑色邁巴赫。
而那個點名讓我陪診的孕婦,嬌笑著枕在他懷裏。
手機鈴聲遲遲響起。
「喂,是陪診師嗎?我老公和公婆來找我了,你先不用來了。」
我身形一晃,受了一整天風寒的身體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此刻之前,我滿腦子回蕩著夏嶼騰和我說的那句話。
「蔓蔓,我想和你慢慢變老。」
1.
我是一名陪診師。
每天的工作就是幫助醫院裏有需要的老弱婦孺,引導我們掛號、門診,以及滿足我們其他一切瑣碎的需求。
本來,今天也是很尋常的一天。
可此時,我從病床上混沌起來,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不敢相信我暈倒之前所見到的那一幕。
夏嶼騰有別的女人了。
那個女人甚至懷孕了。
更讓我無法消化的是,停在醫院外的那輛邁巴赫。
車牌號,甚至是夏嶼騰的生日。
他不是個窮小子麼?
怎麼可能會買得起那樣的豪車啊。
更重要的是,八年前我和他認識時,他自稱父母雙亡,自小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
我也和他約好,在清明節這天去墓園給他的父母掃墓。
然而我等了一整天。
等到的卻是孕婦一通急切的求救電話。
「我在APP上下了一個陪診單,請問你是舒蔓嗎?能不能盡快過來陪我產檢,我肚子好痛!」
這一單的報價高達三萬元,而對方點名讓我服務。
當時我想著,隻要完成這一單,我就能湊夠給夏嶼騰買機車的錢了。
我們也可以從逼仄的出租屋裏搬出去,過上更好的生活。
就這樣,我冒著大雨從墓園離開,趕往醫院。
接著,目睹那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從邁巴赫上下來。
我現在多麼想同夏嶼騰問個清楚,那個懷孕的女人是誰?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以及,我們之間貧苦潦倒的這八年,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護士進來,看我醒了,幫我拔掉了輸液針。
「小姐,你暈倒的時候我們幫你打了第一聯係人的電話,但是他沒接。」
「是好心人給你墊付的醫藥費,奈何他沒留電話。你現在好多了嗎?」
我對護士道了謝,問清了那好心人的長相,了然點頭。
護士出去了。
我緩緩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漸停的雨。
大概是從十八歲那年吧,我就認識夏嶼騰了。
那時我在餐館裏洗盤子,夏嶼騰是服務生。
隨著相處,我們也算日久生情,兩人在月光下許下永遠在一起的約定。
但一個人的生活,變成了兩個人的生存。
日子最難的時候,我們睡過兩年的地下室,裏麵陰冷潮濕,我小小年紀就得了風濕痛。
但是我不怕呀。
隻要身邊有夏嶼騰,我嬌小的身體裏就充滿了能量,不停地打工,社會上什麼工作我幾乎都做過。
就這樣,眼看著,我們就要熬過來了。
明明下個月,我們就要搬到市中心的洋房公寓了。
但現在,我眼前一片迷霧。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過神來。
拿出手機,翻出一個號碼。
猶豫片刻,還是打通了。
淩晨五點的時間,對麵竟然秒接電話。
低沉的聲音順著電流聲傳進我的耳朵。
「喂?舒小姐。」
我嗯了一聲。
「項先生,今天幫我墊付醫藥費的人是你吧。」
聞言,項野輕咳一聲:「你都知道了。我怕你有什麼顧忌所以沒和護士說。你現在好多了嗎?」
「我挺好的,就是受了風寒加上低血糖才會暈倒。項先生,真的很謝謝你,明天我把醫藥費還給你。順便......和你說件事。」
對麵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急忙道:「我明白你的顧慮,你有男朋友,所以沒辦法接我這一單,但......」
然而我長舒了一口氣。
打斷他:「項先生,我決定了。」
「答應假扮你的女朋友,照顧你爺爺直到他終老。」
2.
話音剛落,對麵就傳來男人喜不自勝的回應。
「真的嗎?那太好了。」
「自從那次你陪我爺爺做檢查,他就整天念叨著你,想讓我找個和你一樣的孫媳婦。」
「可是我......確實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內心找個人隨便結婚。現在好了,舒小姐,有你陪著爺爺,他肯定就能安心治療,我也能專心做自己的事業了。」
我兀自笑了笑:「看見你爺爺,我就想起了我自己的爺爺。我會盡職盡責,不辜負你的委托,合作愉快,項先生。」
對麵,項野徹底鬆了一口氣:「合作愉快,舒小姐。」
掛斷電話後,我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最後的這幾天,我會逼迫自己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開始沒有夏嶼騰的新生活。
隻是,有些人似乎還不想放過我。
清晨,我剛辦完出院手續。
就接到了林嬋的電話。
她,就是昨天那個找我陪診的孕婦。
「喂,我在外麵逛街突然肚子不太舒服,我家人在外麵出差,你現在能不能過來陪我檢查?」
我皺了皺眉,其實想拒絕。
可下一秒,林嬋忽然呼吸急促起來。
「我不行了,求求你快點過來。」
我臉色一變:「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職業道德讓我無法怠慢任何一個患者的生命。
林嬋說了一個地址,我立即記了下來。
不是我心太軟,我向來不是老好人的性格。
隻是昨天林嬋點名讓我接她的單,還說報酬加倍。
公司裏很重視,要讓我好好服務。
如果林嬋有個意外,我是要麵臨加倍的賠償的。
想到這裏,我也沒時間猶豫了。
正好,我也想和林嬋談談,關於夏嶼騰的事情。
可當我按照導航趕到林嬋說的地方時,才發現這裏是一家私人飯莊。
偌大的招牌上,那個「夏」字格外引人注目。
夏氏飯莊。
2.
三樓的VIP包廂。
我看著樓梯口的侍從,禮貌詢問:「請問這裏有個叫林嬋的孕婦嗎?」
侍從掃了我一眼,神色倨傲:「有預約嗎?沒有預約你不能進去。」
我皺皺眉。
看這裏一派祥和的氣氛,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剛想給林嬋打電話。
侍從就拿起了手中的傳呼機,隻見他表情和悅,語氣低微地應了幾句。
終於正眼看著我。
「303房間,小姐你可以進去了。」
我心下猶疑。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包廂裏,傳來一陣喧鬧。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了夏嶼騰的聲音。
「好啊,那我們就打個賭,看舒蔓會不會離開我。」
我亦步亦趨,走了過去。
303房間。
透過微弱的縫隙,我看清楚了。
裏麵坐在主坐上的人,正是夏嶼騰。
我心跳一滯,忍住推門闖進去的衝動。
隻見剛才還在電話裏虛弱求救的林嬋,此時就坐在夏嶼騰的身邊。
她表情悠然,時不時給夏嶼騰夾菜倒酒。
而他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讓我如墜冰窖。
「你們說的,如果我和舒蔓坦白了一切,她還願意和我在一起,那你們沒人給我轉十萬塊錢。」
「反之......」
這時,有其他人接話。
「那騰少就給我們每人1%的股份!」
這個賭約太大了。
視線裏,夏嶼騰目光淩厲地攥了攥酒杯。
「你們真的以為,她還離得開我嗎?」
他那胸有成竹的表情,莫名讓我不寒而栗。
看來,在夏嶼騰眼裏,我就是個沒有生存能力的戀愛腦。
是的,某種程度上他沒說錯。
我們在一起整整八年,我父母離異,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在無家可歸、窮困潦倒的十九歲遇見了夏嶼騰,而少年心高氣傲,擁著我說要給我一個家。
這讓我如何肯輕易離開他呢?
下一秒,我又聽見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唉,騰總,你和那個舒蔓還沒玩夠嗎?」
我渾身一顫,微風和煦的人間四月天,我後背竟然憑空冒出一片冷汗。
但我又忍不住,期待著夏嶼騰開口的回答。
於是秒針在我腦中滴答倒數。
半晌。
我看見夏嶼騰懶懶地抬起眼皮,伸手摟住身旁的林嬋。
「她嗎?我早玩膩了。」
「要不是為了向阿嬋證明,我就算沒有夏家的庇護依然可以自食其力,還能找到對我死心塌地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和舒蔓混跡在一起呢。」
「她不過隻是床上取悅我的玩具,罷了。而我的真命天女,隻有林嬋一個。」
轟然一聲。
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裏倒塌了。
我指尖用力嵌進掌心,但是刺不破那一層厚厚的老繭。
唯獨我緊咬著的嘴唇,漫出淡淡的血腥味道。
玩膩了。
玩具。
真命天女。
這些詞彙無一不像刺進我心頭的利劍,讓我感到胃裏陣陣翻湧,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衛生間。
「嘭」地一聲,我把自己關在了裏麵。
隨後抱著馬桶嘔吐不止。
連同胃裏殘渣一起傾瀉出來的,還有我滾燙的眼淚。
我昨夜整理了一晚的情緒,就這樣白費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吐到虛脫時。
洗手間裏,緩緩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眼底猩紅,抬眸看去。
就看到抱著胳膊一臉得意的林嬋。
我終於明白。
我被愚弄了。
從我接下林嬋那一單的一刻起,我就被玩弄得徹徹底底。
3.
「怎麼樣,需要我打120嗎?」
林嬋臉色紅潤,眼神閃著精光。
絲毫不像剛才電話裏那樣柔弱。
她垂著眸,看向我的目光充滿鄙夷和憐憫。
憐憫,自然也是裝的。
我扶著牆壁,慢慢起身。
她素白的臉上,看不出一分情緒。
「看到我這樣,你們滿意了嗎?」
我問出這句話時,整個人都是空洞的。
像被抽走了靈魂的人偶,沒有了悲喜,沒有了開心和痛苦。
剩下的,隻有對眼前這個女人滿滿的不解。
她明明可以和我麵對麵坐在一起,告訴我她和夏嶼騰之間的糾葛。
告訴她,她已經懷了夏嶼騰的孩子。
而我,隻能退出。
我會接受的。
我不會歇斯底裏,更不會像現在這樣,把自己弄成行屍走肉。
但現在,我被迫成了小醜。
成了別人佳偶天成故事裏的汙點。
顯然,林嬋沒有預料到我的反應。
她以為,再不濟我也會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去死。
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依偎在夏嶼騰身邊,讓我滾出我們的生活。
誰知,我隻是淡淡的。
蹣跚著腳步,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了。
我也沒有衝進包廂去質問夏嶼騰。
可這並不是林嬋想要的。
在我始料未及時,林嬋忽然自顧自跑向樓梯。
而後,便是一聲巨響。
我眼睜睜看著,林嬋從樓梯滾落了下去。
片刻,林嬋痛苦的尖叫聲響起。
包廂門隨後被人用力推開,首先衝出來的人,就是夏嶼騰。
四目相對之時。
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可夏嶼騰看到我出現在這裏,除了驚訝之外。
並沒有注意到我虛弱的麵龐和臟汙的衣服。
他先是奔向了林嬋,把她抱在懷中。
然後認真聽著她的一麵之詞。
「阿騰,是那個女人把我推下來的。」
「阿騰,我肚子好痛。」
這時,人們終於注意到,林嬋裙子下麵氤氳出來的鮮紅血跡。
夏嶼騰瞳孔一震,鋒利的下顎線繃起青筋。
「打120,送阿嬋去醫院,務必保住她肚子裏的孩子。」
做完這件事後,他才回過身來,看著失魂落魄的我。
他抬腳走向我。
揚手給了我一巴掌。
4.
我被打得偏過頭去。
也許是這股力量太大了,我從剛才的夢魘中驚醒過來。
遲遲看向夏嶼騰。
他,剛才是打了我嗎?
我捂著臉,恨意遲鈍地浮現。
「夏嶼騰,你瘋了?」
夏嶼騰抿著唇。
他看樣子氣極了。
但是看著我紅腫的臉頰,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他壓低聲音。
「舒蔓,你才是瘋了吧!」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
「就因為看見她和我一起吃飯,你就下死手?」
我形單影隻,牆上映出我無助而孤寂的影子。
反之,夏嶼騰的身後影影綽綽,全是滿身名牌的富家子弟。
我覺得,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太過荒誕了。
我不想哭,隻想笑。
倔強地仰著頭。
攢足了力氣,隨即還給夏嶼騰一巴掌。
「我問你,你在這裏,和這些人在一起,做什麼?」
在夏嶼騰還沒反應過來時。
我揚手,巴掌再次落在他的臉上。
「我再問你,如果我是你女朋友。那個懷孕的女人又是誰?」
當我雙眼猩紅,想要再次抬手時,夏嶼騰握住了我的手腕。
可我的嘴沒有停下。
它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都是我心尖冒出的血。
「最後我問你。」
「說好的要娶我,說好的一起慢慢變老,都是假的,對不對?」
夏嶼騰怔在原地。
這一瞬,他恍然褪去了身上的酒肉銅臭。
似乎成了我從前認識的那個夏嶼騰。
他軟下目光,看著我。
「等回去,我和你解釋好不好?」
可我明白,他從骨子裏,早就爛了。
我扯出一抹笑容。
搖搖頭:「不好。」
可夏嶼騰眸中寒光一閃。
隨口吩咐身後的男人。
「把她帶到夏家,我晚點回去。」
那人麵不改色,應聲道:「好的夏總。」
緊接著,任憑我如何掙紮,他都抓著我的胳膊不放。
視線裏,夏嶼騰則頭也不回地跟去了林嬋的方向。
就這樣,我被人強行帶回了夏家。
這也是我第一次來到夏嶼騰真正的家。
西式三層別墅,上千平米的私人林場。
夏嶼騰的夏。
正是當今大型建築企業夏氏家族的「夏」。
可他整整瞞了我八年。
我坐在奢侈的真皮沙發上,由於過於疲憊,不知不覺睡著了。
直到晚上十一點。
別墅門吱呀開啟。
我感到,有人正惡作劇般撥弄我的衣服。
頸間傳來密密麻麻的啃咬,我徹底驚醒。
睜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夏嶼騰的臉。
我緊盯著他。
「夏嶼騰。」
「為什麼騙我?」
對麵的鏡子裏,我微紅的臉上夾雜著幾分破碎。
我看到夏嶼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隨後,他變成了被雨淋濕的小狗。
無辜而委屈地看著我。
5.
「舒蔓,如果你問的是林嬋,那我沒有必要騙你。」
「她是我家族聯姻的對象,三個月前才從國外回來。」
我眨了眨眼。
知道,這件事夏嶼騰沒有說謊。
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自嘲地笑了笑:「那你的邁巴赫,你的私人飯莊還有別墅,也是三個月前從國外回來的嗎?」
聞言,夏嶼騰沉了沉目光。
「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騙了你。」
我一臉坦然地等著他解釋。
「我的真實身份,是夏氏建築的繼承人。」
「八年前我21歲,還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但直到繼承人大選那天,公司所有的股東都選擇我弟弟為繼承人。可我弟弟隻有十七歲啊,我難道還不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從那之後,我就下定決心改變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爸給的銀行卡鎖進保險箱,出去打工。」
「然後,我就遇見了你。」
「舒蔓,關於林嬋肚子裏的孩子,根本和我無關,我隻是想讓她把孩子保下來做親子鑒定,證明我的清白。而今天這場飯局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她徹底說清楚,我們之間不可能,這個孩子也不可能生下來。」
「隻要你陪我挺過這段時間,我就會娶你。」
夜色中,我打量著夏嶼騰的眉眼。
八年來,她早就摸透了他的人品和性格。
至少在我心裏,夏嶼騰是很好的戀人。
但此刻,我聽著夏嶼騰冠冕堂皇地辯解,心裏毫無波瀾。
我隻是覺得可惜。
八年的感情,愛了八年的男人。
竟然就這麼爛了。
因為我清楚,夏嶼騰還是說謊了。
從他不自然的眼神,以及不安的小動作中。
我看得明明白白。
夏氏飯莊裏,那場以我的尊嚴為賭約的豪賭,我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真情錯付的感覺,真的好痛啊。
到此為止,我並不想揭穿夏嶼騰。
我隻是想看看,這個男人還能騙我到什麼地步。
我隻是覺得,費盡心思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的夏嶼騰,非常可悲。
可是在夏嶼騰看來,我一臉悲憫的神色,或許代表著已經我已經原諒了他。
他抱緊了我,親吻著我的額頭。
很快,夏嶼騰平穩的鼾聲響起。
殊不知,此時的我根本沒有睡著。
我隻是貪戀地感受著夏嶼騰身上的溫度。
哀傷地想著:以後我再也不會像這樣依偎在他懷中了。
夏嶼騰,我們沒有一輩子了。
七天後,我就會正式成為另一個人的「女朋友」。
天快蒙蒙亮時,我悄悄從夏嶼騰的懷抱裏脫離。
先是刪除了我手機裏他的聯係方式,又把他手機裏我的聯係方式刪除。
昨晚這些。
我在茶幾上給他留了一張字條。
「夏嶼騰,我們分開吧。」
最後,我穿上了外套,幫夏嶼騰帶上了別墅的門。
我深知,這次離開,我和夏嶼騰的緣分就盡了。
我想,他應該也不會在乎一個「玩物」在他身邊的去留。
所以,夏嶼騰。
就讓林嬋陪在你身邊。
和你慢慢變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