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嫁入國師府當夜,我聽見稚嫩聲音提問。
“老師,為什麼著名的樂安公主死前,手裏要攥著一個破碎的宮鈴和染血的玉連環?”
“據考古學家檢測,這些是公主生前摯愛之物。”
“玉連環乃妖妃親手雕刻贈與樂安三兄妹,象征三人一體,永不離心。”
“宮鈴為國師所贈,內含無色無味夜合歡,世人皆道,是國師親手殺死了公主。”
起初我是不信的。
直到後來,我摯愛之物皆成遺物。
我才知曉,死後一千年,我的一生被撰寫進了史冊中。
......
平寧二十三年,冬雪遲至。
雪落那夜,是我與國師成親之日。
國師徐晝明,天生佛子,清冷無雙,是我珍藏心中十年的愛慕之人。
從日暮西沉等到霜雪漫天,徐晝明都不曾出現。
我掩去心中酸楚,將宮鈴緊抱在胸口。
既然他不愛我,那便遂了他的意。
下一刻,一道稚嫩聲音驀然傳入我耳中。
“老師,為什麼著名的樂安公主死前,手裏要攥著一個破碎的宮鈴和染血的玉連環?”
“這宮鈴是國師贈與公主的唯一一件信物,亦是害她身死的罪魁禍首。”
“其中含有大量夜合歡,無色無味,一旦吸入,一個月後,便會在睡夢中安詳死去。”
宮鈴繁複紋路緊刻掌心,硌出血痕。
我一愣,掀開蓋頭警惕望向四周。
什麼聲音?
為何知曉夜合歡一事?
屋內寂靜,再無燭火劈啪外任何聲響。
我未等到那聲音,卻等來一身酒氣的徐晝明。
我呼吸一滯。
抬眸一瞬,直直望進他涼薄眼中。
“臣欲為天下百姓抄經祈福一生,可陛下偏降旨賜臣與公主喜結連理。”
“臣本不願還俗,還望公主,莫要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隻一言,便與我撇得幹幹淨淨。
我知曉,他真正想還俗的是聖女常燃燈。
而非妖妃所生災星,徒有其表的公主。
這樁婚事是禁錮枷鎖,非他所願。
隻是那年我為母親祈福,長跪佛前,不解她為何因愛一人而萬劫不複。
佛子木魚微頓,贈巾帕拭淚,一語解惑:“世間本無對錯,唯看人心而已。”
就這一語,使我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我硬著頭皮研讀一本又一本佛經。
詢問嬤嬤《華嚴經》中聚散離合是為何物。
好不容易讀懂,便忙不迭以經文向佛子表明心跡。
他卻肅穆斥責,說我褻瀆佛經。
怎麼是褻瀆呢?
我不明白,隻是表達愛慕之意,為何會被視作褻瀆。
後來我懂了,徐晝明生為佛子轉世,乃是我朝虔誠象征。
我對他生出私情,便是褻瀆。
可誰能想到,清冷佛子終究也被聖女拉下神壇,動了凡心。
“我雖娶你,卻不能予你分毫愛意。”徐晝明聲音冷淡。
我掌心緊蜷,宮鈴再度深深嵌入血肉。
是啊,佛子不會愛我。
他心中已有牽掛,我們隻能這樣蹉跎年華。
可我不願他餘生荒蕪。
我會以死,換他與聖女今生緣分。
恰在這時,門外宮人大喊:“聖女前來祝國師與公主喜結連理!”
徐晝明不及聽完,便匆忙轉身離去。
他背影在我視線中消失,心底苦澀如同荒草蔓生。
一滴溫熱劃過我臉頰,啪嗒落在手背。
我心悅之人待誰都好,可正是他待我這份好,成了我一生悲劇起點。
而我誰都能怨,偏偏不能怨他。
誰叫我愛上的是寺廟佛堂中,不染塵俗的清冷佛子。
用私情玷汙他已是大錯,又如何能埋怨他不愛自己?
況且禦賜姻緣,並非和離便能了斷。
隻待一月後我死去,還他一場金玉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