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回來了？”李恒問道。

“嗯......”

“今天一切都好嗎？”

“都好。”

“那就好，忙了一天了，你肯定累了......去歇息吧，飯應當馬上就好了......”李恒揮揮手，迫不及待的結束了對話。

自從病倒以來，李恒的身子骨便大不如前，體力也是大幅度下降，但驕傲的李恒又不願意讓李承嶽他們有過多的擔心。

李恒隻是咬牙硬撐著。

“嗯......”

李承嶽隻能點點頭。

“去吧。”

......

父子之間的對話簡短得不成樣子，李承嶽帶著滔滔思緒奔爬進來，卻也隻能在此時輕諾著退下，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又如大浪拍岸一般無法越過咽喉。

嘩啦——

李承嶽重新掀開簾子走到院子裏，迎麵而來的清新空氣讓李承嶽心頭一振。

“阿兄！”

與此同時，廚房裏忙碌著的李承溯剛好走出來，一聲清脆的呼喚響起，更加滌蕩著李承嶽的心靈。

三年多時間過去，李承溯已經從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縱然是粗布大衣也難以遮掩李承溯曼妙的身姿，樸實無華的一張臉蛋更是天然生成，像一塊鬼斧神工的美玉一般。

女大十八變，幾年來，李承溯越變越好看，眼似星辰，眉如彎月，麵比桃花，膚白勝雲，鼻梁高起，眼窩深陷，天生就是一副異域絕世美女的骨相，在李恒與崔氏的精心照料下更是像曇花一般驚為天人......

“承溯！”李承嶽微笑著走上前去，輕輕摸摸少女的腦袋，“馬上就要跟我一般高了......”

嘿嘿——

少女調皮而靈動的笑聲響起，“阿兄今天回來比昨天要早嘞......”

“是啊！最近衙門裏的活比較少......”

“阿兄稍坐，羹湯馬上就要好了！”

“好......”

李承嶽滿臉寵溺的摸了摸李承溯的腦袋。

嘿嘿——

李承溯咧嘴一笑之後轉身跑開，她還要去給崔氏拿東西。

就在這時，李承嶽再一次注意到李承溯脖子上戴著的那枚暗黑色的令牌，那正是來自於北庭軍營中的令牌，李承溯戴著它便可以不被歹人所惦記......

李承嶽思緒漫展，又一次不自覺的回想起自己與這個天降妹妹之間的點點滴滴。

每一次歡笑，每一次聊天，每一次看天，每一次看月......

兩人畢竟是語言不通，剛開始的時候，李承嶽說什麼李承溯總是斜著自己的小腦袋使勁理解，可隨著時間滾滾向前，李承溯終於能完全自如的和李承嶽他們溝通，此時的李承溯除了長相之外，已經全然與漢家姑娘無二，而李承嶽在與李承溯的一齊成長中，也是收獲頗豐，李承嶽學會了很多柔然語。

沒有血脈的至親感情令李承嶽一大家子都是感慨不已。

......

不一會兒功夫，李承嶽的母親便將一盆菜羹端了進來，一家三口圍坐在熱氣騰騰的桌子旁邊，這是少有的幸福時刻。

此時的李恒狀態忽然又好了很多，最起碼神色沒有再像之前那般萎靡不堪。

嘩啦嘩啦——

李母端著碗為李承嶽與李恒舀湯，隨著湯勺輕輕沉底，又沿著盆邊剮蹭上來，李承嶽與李恒的碗中便都是厚實的稠羹。

“娘！”

李承嶽一邊吸溜著羹湯，一邊開口。

“嗯？”

崔氏一臉慈愛的望著李承嶽。

“我今天發了俸祿了！”

“是嗎？”

“嗯嗯......”

“發了多少？”

“嗨......”李承嶽歎息著從懷裏抓出來今天去領俸祿時裝銀錢的包裹，“六月份的俸祿，不過才一千五百錢罷了......”

“啊！”李母一臉驚訝，“怎麼一月少過一月了？”

唉——

“我也不知道......”

“嗨！”

望見愁眉苦臉的李承嶽，李母趕忙拍拍李承嶽的肩頭，“好啦好啦，吃飯吧，一千五就一千五吧！”

李承溯豎起耳朵偷聽李承嶽與崔氏的對話，卻隻是暗自皺起了眉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正好你父親的藥快要吃盡了，你這筆俸祿來得正是時候！”

崔氏溫溫婉婉的微笑像一抹夏日的驕陽照耀而來，可李承嶽卻更加不敢麵對，一個勁的垂下了自己的腦袋。

而此時的李恒更是隻字不言，隻是一味的低頭吃飯。

“對了，我今天還碰到張貴了！”

眼看著房間裏的氣氛變得低沉，李承嶽主動轉移話題。

“哦？”李母神色微變，“阿貴，他最近怎麼樣？”

“母親忘了，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張貴投軍了！”李承嶽說道：“看他滿麵春光的樣子，現狀應該不錯！”

“嗨！”李母說道：“張貴是軍戶，他投軍是遲早必然的事情！”

“嗯......”

李承嶽點頭沉吟著。

李承嶽在北庭衙門幹活，自然知道什麼是所謂的軍戶。

軍戶，就是職業軍人，世代相傳的職業軍人，這樣的家族什麼都不用幹，生了男丁就好生培養，日後投軍，生了女孩兒也不要緊，但一定要保證每一代起碼有一個男丁！

軍戶的待遇要強過普通人，最起碼一生的吃住用物都是由朝廷來承擔，若是戰死疆場還會領到一筆高昂的撫恤金，這就比普通軍士已經要強上很多，可軍戶也有自己的弊端，那就是必須保證每一代最起碼都有一人站出來從軍，否則按大逆不道之罪論處......

“看張貴那一身行頭，他應該已經升階為初級武官了吧......”李承嶽嘟嘟囔囔著。

“人家是軍戶啊，人家的身份就擺在那裏啊！”李母接話。

“張貴也不過是去年才投的軍......”李承嶽繼續嘟囔著，“其實投軍，投軍......投軍算起來也挺好的！”

啪——

突然，李恒將手中的飯碗重重摔在桌子上，李恒陰沉著自己的臉。

這響動令李承嶽與崔氏始料未及，兩人都是嚇了一大跳，不明白李恒如此動作的李承嶽愣神在原地，隻是癡癡的望著自己的父親。

李承溯亦是一臉震驚，在少女的印象中，李恒還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突然發火。

而此時的李恒已經換了一幅模樣，隻見李恒眼露凶光咬牙切齒著。

“投軍好？”

“投軍有什麼好！”

“餓死不做大頭兵，凍死不做亡命鬼！”

“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投軍好？”

“得之如珍寶，則必然棄之如敝履！”

“更何況還算不上什麼珍寶！”

哼——

李恒蒼白而萎靡的神色中頓時投射出無窮無盡的無名之火，最終在一聲冷哼之後起身離去。

“阿爹！”

李承溯喚道。

李恒果然是生氣了，因為就連李承溯的呼喚也不能打動李恒讓他回頭。

李承嶽，李承溯與崔氏一時愣在原地，三人誰也不敢說什麼，隻能在互相一陣觀望之後繼續低下頭來吃飯。

李恒不經常發火。

李恒發火的時候氣場很可怕，一點兒也不像一個久病在身的人......

雖然李承嶽三人一臉茫然，但李承嶽大致知道李恒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李恒厭惡軍事，極端厭惡！

雖然就連李承嶽自己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為什麼，李恒不讓李承嶽接觸到武功軍事，也極盡所能的厭惡武功軍事，這是李恒的逆鱗所在，李承嶽與崔氏都不敢違背。

李恒的突然發火讓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沉重，就算是精靈俏皮的李承溯在這裏也不能讓壓抑著的氛圍重新歡快起來。

“承嶽哥哥！”

就在氣氛頗有些沉重的此時，院子裏突然響起俏皮的一聲。

李承嶽猛地抬起頭來，與李母的目光正正撞在了一起，兩人都聽到了這熟悉的一聲，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來者是誰。

李承溯抬起了自己的腦袋，像一隻小鹿一般四處探看。

嘩啦——

隨著厚重的簾子被掀開一條縫隙，一個紮著兩道小辮子的俏皮的小腦袋探了進來。

嘻嘻——

此時此刻半個身子探進來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隻見少女唇紅齒白，眼泛星光，膚如凝脂，眉目彎彎，圓圓的腦袋透著無限靈動，嘴角兩側也各有一個小酒窩。

來人正是陳小妹，幾年光陰流逝，陳小妹也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陳姐姐！”李承溯欣喜萬分。

“承嶽哥哥！”

“李伯母！”

“承溯妹妹......”

少女笑眯眯著乖巧的問人。

“小妹......”

“小妹，快進來坐！”

李承嶽三人趕忙站起身來將少女招呼進來。

“哎！”

陳小妹乖巧的點頭走進。

“小妹，你怎麼來了？”

隨著陳小妹帶來靈動俏皮的活力，李承嶽的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揚著。

“哼！”陳小妹撅起了自己的嘴，“我不告訴你！”

嘿嘿——

崔氏望著陳小妹，眉目之中也波動著些許憐愛與慈祥。

“小妹，吃飯了沒啊？”

崔氏說著便要站起身來去為陳小妹再添一幅碗筷。

“吃過了，伯母！”陳小妹一把拉住了崔氏的胳膊，“快坐吧快坐吧......”

“好好好......”

崔氏被陳小妹拖拽著笑著再一次坐了下來。

“伯母，我今晚來啊是按照我爹娘的意思......”陳小妹說道：“我給你們帶來一些豬肉，我已經放進伯母的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