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無盡的墜落感中醒來。
入目是純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冷靜又刺鼻。
這裏不是陰冷的海底。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
床邊的電視正在播放一則財經新聞,聲音被調得很輕。
屏幕上,出現了陸承驍那張我愛了999天的臉。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神情哀慟,懷裏抱著一張我的黑白照片。
“沈阮小姐因病離世,我深感悲痛。”
他對著鏡頭,聲音沙啞,眼眶泛紅。
“第九座墓碑已經為她立好,從此,她將與我的摯愛長眠於那片最美的海。”
我看著他完美的表演,胃裏一陣痙攣。
我活下來了。
他卻在為我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進來,是傅司年。
他關掉電視,將一杯溫水遞到我手裏。
“新的身份已經辦好了,過去的一切,都埋在那座島上了。”
在我滿臉的疑惑之中,
他帶我去了另一棟別墅。
推開一扇門,我愣住了。
那是我曾經的畫室,被原封不動地搬了過來,連顏料的擺放順序都分毫不差。
“在這裏,你隻是沈阮。”
他靠在門邊,聲音很淡。
“那個有才華的畫家。”
他從不提陸承驍,也從不問我那座島上發生了什麼。
隻是和我討論梵高的星空,莫奈的睡蓮。
帶我去看最新的畫展,尊重我的每一次沉默。
我緊繃的神經,在他營造的安全距離裏,一點點鬆懈。
直到那天,我在他的書房裏,看見了我的那幅《新生》。
它被掛在最顯眼的位置,畫框是頂級的防潮胡桃木。
“我第一次看見它,就看到了裏麵的光。”
他說。
“那種掙脫一切的力量。”
我心裏那片被凍結了999天的冰原,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
與此同時,陸承驍的生活,也在繼續。
溫雅住進了我曾經的房間,穿上了我沒來得及穿的白色長裙。
她學我畫畫,學我說話的語氣,甚至學我走路的姿勢。
她想成為我,成為陸承驍身邊新的影子。
可她得到的,不是陸承驍的垂憐。
監控視頻裏,陸承驍一把掃掉她畫架上的作品,顏料潑了她一身。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滾!”
“你不是她!你畫不出她的畫!”
溫雅的拙劣模仿,像一麵哈哈鏡,照出了陸承驍內心真正的空洞。
他開始變得暴躁,瘋狂。
他派人高價收購我散落在外的所有習作,哪怕是一張廢棄的素描稿。
把我曾經的畫室,按照記憶裏的樣子重新布置,卻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坐到天明。
擁有的越多,就越清晰地感覺到,他失去的是什麼。
傅司年將一段新的監控視頻發給我。
還是那座海島,那片墓地。
陸承驍就站在那座為我立好的、刻著我名字的墓碑前。
他喝得酩酊大醉,手裏攥著一個空酒瓶,一遍遍撫摸著冰冷的石碑。
他喃喃自語,聲音被海風吹得破碎。
“阿阮,你回來。”
“回來......”
我麵無表情地關掉視頻。
那一刻,我心中最後一點對過往的牽扯,徹底被斬斷。
我走到那間為我而設的畫室,拿起畫筆。
畫布雪白,像一個等待被宣判的刑場。
陸承驍。
你以為我死了,你的痛苦就到了盡頭?
不。
你的報應,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