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已是三日過後。
額頭上的傷口處理好,卻還在一抽一抽地疼。
“小姐。”
丫鬟青禾跪在榻邊,兩隻眼眶紅紅的。
楚明纓支撐著坐起身:“青禾,我爹他們的屍首呢?”
青禾不敢抬頭:“陛下有令,說您何時去完成鞭屍之刑,何時才準收斂楚家屍骨。”
楚明纓的指甲瞬間刺入掌心。
她嘗到了滿嘴的血腥氣:“蕭景珩他怎麼敢?”
唇角有血紅落下,青禾哭著握住她的手:“小姐,您要保重身體啊,楚家——隻剩您一個了。”
楚明纓心尖一顫。
是啊,楚家上下一百零二口,如今隻餘下她一人。
而這一切的災禍,都是因為她愛錯了人。
楚明纓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隻剩徹骨的冷。
既然錯誤是她一手造成。
那就讓她親手結束吧。
漆黑的視野裏,一幅隻有楚明纓能感應到的暗紅色的陣型圖正在慢慢凝結。
在它徹底成型之前,楚明纓還不能離開蕭景珩。
而距離陣型的完成,還剩十日。
楚明纓得利用這些時間,去了斷一些事。
“青禾。”她壓下聲音裏的顫抖,“去告訴西市米鋪的陳掌櫃,讓他將楚家慘遭滅門曝屍之事,散布出去。”
“我爹當年散盡家財救下災民,蕭景珩不記得他的恩德,自有百姓記得。”
蕭景珩剛登上王位,還做不到不顧及民憤的地步。
兩日後,朱雀大街跪滿了披麻戴孝的百姓。
曾經受過楚家恩惠的商販、農戶舉著血書跪在宮門前,連邊疆八百裏加急的軍報都提到了軍心不穩,禦史大夫當朝死諫,說暴君才會戮屍辱骨。
蕭景珩被逼無奈,隻好將城牆上的頭顱放下,把那些屍首草草丟去了亂葬崗。
隨後,就派人把楚明纓帶到了乾清宮。
傷口未愈,楚明纓的臉色蒼白如紙,蕭景珩卻視而未見:
“市井的那些傳言,可是你的手筆?”
楚明纓扯扯嘴角:
“陛下既已知曉,何必再問?”
“大膽!”蕭景珩將一方硯台砸向楚明纓。
啪,正中她的胸口。
鈍痛從心口向四周蔓延,楚明纓卻笑了:
“陛下大可把我一並殺了。”
柳如玥如同水蛇般纏繞在蕭景珩身側,嬌吟道:“明纓姐姐又在拿死威脅陛下了,你要是真想死,怎麼撞牆的力度會控製得那般恰到好處呢?”
楚明纓聽得想笑。
她自己看過傷口,那般深的一個窟窿,又怎麼會是隻為了做戲。
可是蕭景珩如今隻信柳如玥。
他冷冷地瞥向楚明纓:“既然你不要這個皇後之位,那就跪在門口好好聽著,朕是不是非你不可!”
他打橫抱起柳如玥,大步走向寢殿。
“來人,把她給朕丟出去,讓她跪著,沒有朕的命令,不許起身!”
這夜的暴雨來得突然。
楚明纓跪在漢白玉階上,聽著殿內傳來柳如玥的嬌喘。
冰涼的雨水很快將她徹底淋濕。
雷聲混雜著蕭景珩的低吼,閃電照亮了楚明纓的臉。
慘白,脆弱,毫無生機。
她跪了整整一夜,也聽了整整一夜。
她想起和蕭景珩在楚家村的那些過往。
他曾跪在楚家祠堂外三天三夜,隻為求祖父同意他們的婚事。
他會在她夜觀星象時,默默為她披上外袍。
她生辰那日,他徒步二十裏山路,隻為給她帶回一支山野間摘的芍藥。
他也曾深情地說:“阿纓若皺眉,我便心疼。”
可這個人,此刻卻任由她在暴雨中一寸寸冷透。
直到晨光熹微,寢殿的門才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