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差不多了。
楊樹根的牛車上坐滿了人,卻不見沈文竹。
“叔,我堂弟還沒來嗎?”沈清棠坐到車上,問了一句。
楊樹根應道,“不知道嘞,我一直在這兒等大家夥回來,沒瞧見你堂弟。”
沈清棠點點頭,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沈文竹和其他村民一起回來了。
手裏拎著不少東西,其中用草繩穿著的一塊豬肉十分顯眼,估摸著有三四斤。
有人驚訝道,“文竹,你家裏發財了,竟然買這麼多豬肉。”
村裏人日子大多拮據,幾乎沒有誰家會一次性買好幾斤肉,大多都是買個三四兩嘗嘗滋味。
今年秋收遭了雹災,收成減半,日子更是緊巴巴的,別說幾斤肉了,就是二兩也不舍得買。
所有人都眼巴巴瞅著沈文竹手裏的豬肉,悄悄咽口水。
沈文竹笑眯眯道,“沒發財,是我大哥快要放假回家了,前些日子我爹進城看了我大哥,大哥最近感染了風寒,人瘦了不少,身子弱了,你們也知道我奶最疼我大哥了,這不,下了血本讓我買點好東西回家備著,到時候好好給我大哥補補。”
鄉親們露出了然的神色。
感歎道,“你阿奶可真疼明理。”
“能不疼嗎,人家明理讀書好,已經是童生了,馬上就要考秀才,肯定能考上的,家裏出個秀才,以後老沈家都不用繳稅了,一年得省多少糧食。”
“是啊,還是趙二媳婦會生啊,給家裏生出個讀書人,將來當上大官,祖墳都要冒青煙了。”
有人開始討好的跟沈文竹說話。
“文竹啊,你家明理將來要是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了鄉親們啊。”
“是啊是啊,別忘記幫襯大家。”
沈文竹遊刃有餘地應付著眾人的討好,餘光斜了一眼盯著他的沈清棠。
神色很是得意。
故意對沈老大說道,“大伯,雖然你們已經分出去了,但是將來我們家發達了,肯定不會忘記你們的。”
“大伯隻有兩個閨女,等堂姐和小妹出嫁了,我和大哥不會坐視不管的。”
聽了這話,大家紛紛誇讚沈文竹重情重義。
沈清棠幽幽道,“我爹娘的養老不勞煩外人關心,文竹,你們家要真有心,發達後不如記得提醒大堂哥,把這十幾年我爹娘供養他上學堂的錢,連本帶利還一還。”
這話一出,大家仿佛才想起來。
沈老二一家不愛勞作,這麼些年家裏家外的農活幾乎都是大房在幹。
大房累死累活種的糧食,賺的錢,一大半都拿去供養二房了。
於情於理,二房將來發達,也該好好報答才是。
張嬸子一直沒說話,這會子才道,“清棠丫頭說的對,明理是讀書人,肯定比莊稼人更懂知恩圖報的意思,自打他開始上學堂,哪年的束脩不是清棠她爹娘供給的?將來要有了出息,不說回報多少吧,至少把讀書的錢連本帶利還上,那才說的過去,你說對不對,文竹?”
沈文竹扯唇,皮笑肉不笑,“張嬸子說的對,等將來大哥高中,肯定會好好報答大伯大娘的。”
“這才對嘛,還有你清棠和小妹那丫頭,將來你們有了出息,也得好好對待兩個姊妹啊。”
張嬸子語重心長道,“清棠她爹娘心地善良,為家裏操勞了十多年,才把你們兄弟倆養的白白淨淨的,連自個閨女都比不上,你們將來出息了,可得好好彌補她們姊妹倆,那才說的過去呢,你說是不是?”
沈文竹:“......”
他原本隻是想諷刺一下大伯沒出息,生了倆閨女斷子絕孫。
順便展示一下自己人品貴重,將來願意賞大伯夫妻倆一口飯吃。
怎麼就變成他們二房欠大伯家的了?
飛黃騰達了還要彌補和報答。
沈文竹有點懵。
張嬸子嘴巴張張合合,字字句句在理,引得其他村民紛紛附和。
“文竹啊,雖說你大伯一家分出去了,可是從前對你們兄弟倆是真沒話說,你們以後可要好好報答。”
“是啊,可千萬不能做白眼狼啊。”
“清棠和小妹都是你們兄弟倆的姊妹,將來你們就是她們的娘家人,可要幫襯幫襯。”
......
眾人你言我一嘴,沈文竹不知不覺被架到了道德高地上。
他現在要是說一句不好,肯定會被指著鼻子罵。
“明白,我都明白。”沈文竹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沈清棠坐在牛車最後麵,雲淡風輕地笑。
他氣得悄悄瞪了眼沈清棠。
暗暗在心裏想,
報答?做夢去吧。
大伯供養他們家是應該的,誰讓大伯生不出兒子,隻生了倆閨女,那不就是注定要被吃絕戶的嗎?
與其給外人吃,不如給自家親人。
將來死了,他和大哥好歹還能給摔盆,也不算白得了大伯家的供養。
至於沈清棠兩姊妹,嗬!
生下來就是外人,將來嫁人了,更是和沈家沒什麼關係。
幫扶她們?做夢去吧。
牛車上擠滿了人,沈清棠坐在最末尾,買的那條大黃狗被她放進了背簍裏,很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其他人都沒發現她買了條狗。
晃晃悠悠的,牛車終於抵達了杏花村。
眾人各自回家。
山腳下的茅草屋炊煙寥寥。
沈清棠一進門就聞到了飯香,沈小妹邁開短腿撲到她麵前,抱住她的腰,大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
“姐姐,你們回來了,有沒有買好吃的!”
大饞丫頭。
沈清棠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這陣子吃好喝好,沈小妹臉上長了些肉,也白了點,沒有之前那麼蠟黃了。
“買了點米糖。”沈清棠塞了一小塊進沈小妹嘴裏,“甜嗎?”
沈小妹眉眼彎彎,一臉幸福,“好吃!”
“剩下的拿去廚房放好,別偷吃。”沈清棠把糖罐交給沈小妹。
沈小妹完成任務後出來,瞧見院子裏多了條大黃狗。
“姐姐,哪來的狗!”
她跑過來,好奇地打量著趴在地上的大黃狗。
伸出手想摸,又怕被咬,默默縮了回去。
沈清棠笑道,“大黃很乖,不咬人,你可以摸摸。”
“真的嗎?”沈小妹試著摸了摸大黃的腳。
大黃很乖,一動不動。
李秀蘭做好飯了,出來喊道,“都洗手吃飯吧!”
瞧見院子裏多了條大黃狗,她愣了一下。
“哪來的狗?”李秀蘭走過來,問道。
沈老大坐在旁邊石墩子上,抽了口旱煙,悶聲悶氣道,“你閨女在城裏花一百文買的。”
李秀蘭睜大眼,“一百文!天啊,閨女,你腦子糊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