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裴仲舒再開口,聲線有些不穩。
他說,「阮韻,最後兩天,對吧?」
阮韻眼一下就紅了,在跟他鬧,跟他置氣。
「最後兩天,等我身體好了就回江南。」
「再也不攔著你跟方臨煥兩人恩愛。」
裴仲舒聽她說完就慌了。
桂花糕也顧不上,將她攬進懷裏哄。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裴仲舒身後,心臟酸的能掐出水來。
貼在他耳畔,小聲道。
「是啊,裴仲舒。」
「最後兩天了。」
等你從香山回去,等阮韻真的下了決心要回江南。
你就真的,真的再看不到我了。
裴仲舒什麼也沒聽見。
隻覺得有陣風從他耳邊吹過去,很涼。
......
信鴿悠悠揚揚,帶著我快死的消息原封不動回到裴府時。
秋雲就趴在我床邊上,哭的很慘。
我挺難描述作為一個鬼魂看到床上死了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臉色白的發灰,常年病弱讓兩頰都凹陷下去,唇角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
誰看了都會嚇一跳,又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我呢?
太醫院能喊出名字的醫師都被爹爹請到了府裏來。
可沒一個人能看了我的模樣不搖頭。
「除非裴神醫......」
「否則,誰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可裴仲舒他呀,不回來了。
我活著時是個總犯懶的人。
可真意識到自己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卻覺得還有好多事沒做。
擺在桌案上的花燈沒疊,庫房裏的銀錢未點,還有我壓在枕頭底下,秋雲的賣身契。
我想等七夕跟裴仲舒一起求百年,想冬日跟他一同出門義診。
更想幫秋雲選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壓箱底的金鐲給她當嫁妝。
可人這一死,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也不知怎的就晃到了裴仲舒的院子裏。
他喜靜,哪怕成了親也自己住在少年時的屋子裏。
牆頭一塊破瓦,在風裏跟著晃。
我想告訴自己別再想起他。
卻總是忘不掉。
他少年時在竹林中讀書,搖頭晃腦的樣子。
我那時真以為能跟裴仲舒一輩子。
真的。
方府就在裴府隔壁。
我常趁大人不在時趴在院牆上。
挪開那塊破瓦,什麼都往裴仲舒身上砸。
糖葫蘆、酥鴨,學堂讓畫的畫。
裴仲舒那時就是個頂頂古板的人。
總一幅大學士訓人時的腔調,問我。
「這次又做什麼?」
我總不能說,是我又想見他了才趴牆頭上看他。
撅起下巴逗他,「裴仲舒,書裏有什麼這麼討你歡心?」
我想他抬頭望我一眼。
可他隻是撿起我丟過去的那些東西,頭也不回的答。
「什麼都有,除了你。」
我那時就知道,能討裴仲舒歡心的事很多,卻唯獨沒有我。
可我這一生裏,喜歡的東西卻實在很少。
甜的,軟的,沁人心脾的。
裴仲舒是其中翹楚,卻是最難長久那個。
我問過裴仲舒,為什麼偏要救我,為什麼又偏要娶我。
為什麼偏要不顧一切的吊住我的命。
他仍埋頭看醫書,頭也不回的答。
「因為你有病。」
我恍然大悟,想清楚他那點少年意氣。
不是因為愛我,隻是因為想與天鬥。
我沒泄氣,照舊讓秋雲每天給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院子裏等他。
他這樣愛醫術的人,總不能真的愛上別人。
可裴仲舒從江南把阮韻帶回來的時候。
我的腰彎了,氣泄了。
他也是能愛上別人的。
隻是那個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