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國走出車廂,高大的身影融入深沉的夜色。
他沒有回頭,但身後那兩道鬼鬼祟祟、試圖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卻像烙鐵一樣,清晰地印在他的感知裏。
從他與趙金豹握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場戲,還沒唱完。
趙金豹是狼,而狼,永遠不會輕易相信一頭突然闖入自己領地的猛龍。
它會試探,會窺伺,會用盡一切辦法,找到這頭龍的巢穴和軟肋。
江振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幾不可察的譏誚。
想找到我的巢穴?
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命了。
他沒有走回家的那條路,而是抱著手臂,不緊不慢地,朝著與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更為偏僻的廢棄工廠區走去。
他的步伐依舊沉穩,呼吸平緩,像一個飯後散步的普通工人。
黑暗中,那兩條尾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但他們的任務是跟蹤,隻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夜風,在鏽跡斑斑的管道和斷壁殘垣間穿梭,發出嗚嗚的、如同鬼哭般的聲響。
這裏是城市的盲腸,連流浪狗都嫌棄的地方。
江振國越走越深,身影在迷宮般的廢棄建築群中時隱時現。
後麵的兩個跟蹤者,漸漸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們是趙金豹手下最擅長跟蹤的“猴子”,經驗豐富。
可今晚,他們卻跟得異常吃力。
目標的身影,總是在他們即將跟丟的邊緣,不緊不慢地出現,仿佛是在......
故意遛著他們。
一股寒意,從他們的脊背上竄起。
就在這時,江振國拐進了一個由三麵高牆夾成的死胡同。
兩人心中一喜,互相打了個手勢。
甕中捉鱉!
他們立刻放輕了腳步,如同兩隻捕食的野貓,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
然而,當他們探頭看向胡同深處時,卻齊齊愣住了。
胡同裏,空空如也。
沒有窗戶,沒有側門,隻有三麵光禿禿的水泥高牆。
人呢?
“找我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府,毫無征兆地,在他們身後響起。
兩人渾身的汗毛,在這一瞬間,根根倒豎!
他們猛地回頭,隻見那個本該在胡同裏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他是什麼時候繞過來的?
恐懼,在他們心中瘋狂滋生。
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警告,本能地就要拔出藏在腰間的武器。
但他們麵對的,是一個在戰場上,靠著對危險的極致預判,活下來的老兵。
在他們產生動作念頭的瞬間,江振國已經動了。
他的身體微微下沉,像一張拉滿的弓,隨即猛然前竄!
他的速度,快得不像一個四十歲的壯漢,倒像一頭捕食的獵豹!
左邊那人剛摸到腰間的匕首,就覺得眼前一花,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將他所有的聲音和空氣,都死死地鎖在了喉嚨裏。
他高大的身體,被江振國單手提起,然後重重地砸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砰!”
一聲悶響,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兩眼一翻,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右邊那人被這雷霆手段嚇得魂飛魄散,他怪叫一聲,不退反進,揮舞著手中的短棍,朝著江振國的太陽穴狠狠砸去!
這是亡命之徒的打法,以命搏命!
然而,在江振國眼中,這種攻擊,慢得像孩童的打鬧。
他不閃不避,隻是在短棍及體的瞬間,抬起了左臂。
“鐺!”
短棍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小臂上,發出的,卻不是骨肉之聲,而是一種近似於金屬碰撞的悶響!
那人的虎口,被反震之力震得發麻,短棍幾乎脫手。
怎麼可能?
他的胳膊是鐵打的嗎?
就在他震驚的瞬間,江振國那隻擋住攻擊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閃電般探出,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順勢向下一擰!
“哢!”
又是一聲清脆的骨裂聲,與之前那個瘦猴的下場,如出一轍。
“啊!”
淒厲的慘叫,劃破了死寂的夜空。
江振國鬆開手,那人抱著被折斷的手臂,跪倒在地,臉上充滿了痛苦和無盡的恐懼。
江振國緩緩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回去,告訴趙金豹。”
他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冰冷。
“第一,我不喜歡有人跟著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第二,我的家人,是我的底線。如果我發現有任何一隻蒼蠅,敢在我家門口嗡嗡叫......”
他停頓了一下,伸出腳,輕輕地踩在了那人完好的另一隻手的手指上,然後,緩緩地,加重了力道。
指骨被碾壓的、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伴隨著那人壓抑到極致的慘叫,在胡同裏回響。
“我就把他的翅膀,一根一根地,全部撕下來。”
江振國抬起腳,不再看地上那個如同蛆蟲般蜷縮顫抖的人,轉身,高大的身影,再次融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他走得不急不緩,仿佛剛才隻是隨手拍死了兩隻蚊子。
這一次,身後,再也沒有了任何尾巴。
當江振國再次回到自家那條熟悉的小巷時,已是後半夜。
遠遠的,他便看到,自家那扇窗戶裏,還透出昏黃的燈光。
他知道,那兩個白眼狼,在等他。
他走到門口,腳步微頓。
能清晰地聽到,裏麵傳來壓抑著的、充滿怒火的爭吵聲。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是江秀麗的聲音。
“別吵了!等他回來,我非要跟他問個清楚!這個家,到底還是不是他說了算!”
這是江衛軍的咆哮。
江振國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外,聽著這一切。
前世,他最怕的,就是兒女的質問和爭吵。
每一次,他都會退讓、會妥協,會用加倍的付出去彌補,隻為換來家庭的“和睦”。
而現在,他隻覺得可笑。
他不再猶豫,伸出手,重重地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木門。
“吱呀――”刺耳的門軸轉動聲,像一道命令,瞬間切斷了屋裏所有的聲音。
正在激烈爭論的江衛軍和江秀麗,猛地回頭。
燈光下,他們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他高大、沉默,像一座從黑夜中走來的山,帶著一股子剛剛碾碎了什麼的鐵血和煞氣,沉甸甸地壓在了他們的心頭。
他們的臉上,還殘留著憤怒和不滿。
但當他們對上父親那雙深不見底、古井無波的眼睛時,所有準備好的質問和咆哮,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一場新的、屬於這個家庭內部的風暴,已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