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國那冰冷而又意味深長的目光,像兩道實質的冰錐,紮在江衛軍和江秀麗的身上。
他們眼中的貪婪,是那麼的赤裸,那麼的醜陋,與前世臨死前,養女林晚秋臉上那快意的笑容,何其相似。
“爸,這......這是什麼豆子?也太香了!給我也嘗嘗唄?”
江衛軍的喉結上下滾動,臉上擠出一個他自認為很孝順的笑容,搓著手就想去端那個碗。
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就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半路截住。
是江振國。
“你,也配?”
江振國甚至沒有看他,隻是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他的手腕微微一抖,一股巧勁爆發,江衛軍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啊!”
他痛呼一聲,觸電般地縮回了手,抱著手腕,臉上血色盡失,又驚又怒地看著父親。
這一手,快、準、狠!
比白天當胸一拳、當頭一缸,更讓他感到恐懼。
那是一種完全被拿捏、被掌控的無力感。
江振國將碗裏最後幾顆豆子都撥給了小盼盼,然後端起空碗,看也不看那對石化在原地的兄妹,徑直走進廚房,將碗洗刷幹淨。
他走出來,脫下身上的汗衫,露出那身在昏暗油燈下更顯崢嶸的、宛如鋼鐵澆築的肌肉。
“我出去一趟。”
他拿起一件幹淨的藍色工裝外套,丟下這麼一句話。
“這麼晚了,你出去幹什麼?”
江秀麗下意識地問道。
江振國扣著扣子,頭也不回:“我樂意。”
“你......”
江秀麗被噎得滿臉通紅。
江振國沒再理會他們,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幹淨的布袋,將書桌上那捧從空間裏取出的、還散發著誘人清香的豆莢小心翼翼地裝了進去。
然後,他從床底下摸出幾張被壓得平平整整的毛票,塞進口袋,拉開門,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裏。
身後,是江衛軍壓抑著怒火的咒罵,和江秀麗氣急敗壞的跺腳聲。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江振國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曆史的節點上。
他沒有去驚動任何人,而是熟門熟路地穿過幾條漆黑的小巷,來到了一片被廢棄的鐵路貨運場附近。
這裏,是紅星市的“鬼市”。
白日裏,這裏是孩子們的樂園和拾荒者的地盤。
而當夜幕降臨,這裏便會蘇醒過來,成為這座城市裏,另一套規則的運行場。
投機倒把、黑市交易、信息流轉......
所有見不得光的東西,都會在這裏彙集。
前世,江振國也曾被逼無奈,來過這裏幾次,用身上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換幾個能果腹的黑麵饅頭。
他對這裏的氣息,熟悉到了骨子裏。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劣質煙草的辛辣味,以及......
人性的貪婪和警惕的味道。
他沒有像其他初來乍到者那樣四處張望,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隻是將那袋豆莢抱在懷裏,如同一個普通的夜歸人,不急不緩地走在鐵軌旁的小路上。
他的眼睛,卻像鷹隼一般,銳利地掃視著黑暗中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
他在找一個人。
或者說,一類人。
很快,他的目光鎖定了一個目標。
在不遠處一個廢棄的火車車廂陰影下,一個瘦得像猴子一樣的男人,正靠在車皮上,嘴裏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停地在過往的人群中打轉。
他的腳邊,時不時會有人湊過去,低聲交談幾句,然後遞上一些票據或者毛票,換取一些信息或者被帶到更深的地方去。
這是鬼市裏的“線人”,也是最底層的“豺狗”,負責望風、拉皮條,順便欺負一下不懂規矩的新人。
江振國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那瘦猴男人也注意到了這個高大的身影。
他上下打量著江振國,一身半舊的工裝,身材壯碩,但眼神......
太鎮定了。
這不像是個初來乍到的肥羊。
“這位大哥,麵生啊。想淘換點什麼?”
瘦猴吐掉嘴裏的煙屁股,皮笑肉不笑地問道,“糧票、布票,還是緊俏的自行車票?”
江振國沒有回答他,隻是站定在他麵前,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將瘦猴完全籠罩。
“我找人。”
江振國開口,聲音低沉。
“找人?這裏可沒有尋人啟事。”
瘦猴嗤笑一聲,“說吧,找誰?價錢到位,閻王爺我都能幫你問問路。”
“我找這裏能說了算的人。”
江振國一字一頓地說道。
瘦猴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收斂了。
他重新打量著江振國,眼神變得警惕而又帶著一絲輕蔑:“嗬,口氣不小啊,兄弟。你以為你是誰?想見我們‘豹哥’,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我有沒有格,不是你說了算。”
江振國懷裏的布袋動了動,一絲若有若無的、奇異的清香飄了出來。
瘦猴的鼻子聳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是什麼味兒?
“讓我見他。”
江振國再次開口,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他媽算老幾......”
瘦猴的耐心似乎耗盡了,他身子一矮,一隻手閃電般地朝著江振國懷裏的布袋抓了過來,“讓我先看看你帶的什麼貨色,也配見豹哥!”
這是黑市裏的規矩,叫做“亮亮貨”。
也是一種下馬威。
然而,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就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後發先至,卻不是擋,也不是格,而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
瘦猴臉色大變,他隻覺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燒紅的鐵鉗給夾住了,一股鑽心刺骨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想掙紮,卻發現對方的手指如同鋼筋一般,紋絲不動。
他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從腰間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就想朝江振國捅過去。
可他麵對的,是一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老兵!
江振國扣著他手腕的手猛然發力,向上反折!
“哢嚓!”
一聲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啊!”
瘦猴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那把剛摸出來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的整條胳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冷汗瞬間就濕透了他的後背。
周圍幾個原本看熱鬧的黑影,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看向江振國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懼。
狠!
太狠了!
一言不合,直接廢人一條胳膊!
這不是普通的打架鬥毆,這是下死手!
江振國麵無表情,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鬆開手,任由那個瘦猴抱著被折斷的胳膊,像一灘爛泥一樣滑倒在地,痛苦地哀嚎著。
江振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再說一遍,帶我去見能說了算的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沒有人敢再上前半步。
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血腥和煞氣,讓他們這些混跡在陰影裏的地痞流氓,都感到心驚膽戰。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了幾聲沉重的腳步聲。
兩個同樣身材壯碩,剃著光頭,穿著黑色背心的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他們看到地上哀嚎的瘦猴,又看了看如同鐵塔般佇立的江振國,眼中閃過一絲凶光。
“朋友,過界了。”
左邊那個光頭沉聲說道,他的指關節捏得“嘎巴”作響,“敢在豹哥的地盤上動手,你是活膩了?”
江振國沒有理會他的威脅。
他的目光,越過這兩個打手,投向了他們身後的黑暗。
他知道,正主,快要現身了。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布袋,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傲慢的語氣說道:“我這裏有一樣東西,能讓你們的豹哥,親自出來見我。”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或驚懼、或貪婪、或好奇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2505號彈藥箱,鑰匙,在我手裏。敢不敢開,問問你們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