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六年,春。
西南邊軍謀反,打著清君側斬妖妃的名義入京勤王。
金碧輝煌的藏鳳樓外屍橫遍野,喊殺聲刺耳,然而屋內火炭燒的旺,溫暖如春。
寒風呼嘯,送來亂軍地吼聲:“清君側,斬妖妃。”
裴貴妃側臥在小榻上,從容鎮定。
大兄掌管西北邊軍,那支大雍最精銳的軍隊,早在西南謀反時,大兄就已經帶著軍隊回援。
西南豪族擁兵自重,是皇上的一塊心病,這一次清除叛軍,陛下就可以徹底掌權,她的妖妃之名,也能自動洗刷。
吱呀一聲,寢殿的門被推開。
謠妃身穿隆重的皇後朝服,踢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走了進來,“貴妃姐姐可真鎮定,你可知西南叛亂,都是因為姐姐妖妃禍綱,致使民不聊生,才奮起反抗,而姐姐卻能安穩的在殿中享受。”
裴貴妃坐起身,蹙眉道:
“西南叛亂是因為士族兼並猖獗,不滿陛下改革,大兄已經帶著西北軍回援,宮中會沒事的。”
謠妃卻突然捂嘴笑起來,將腳下圓滾滾的東西踢到裴芸瑤麵前。
“姐姐,你看看這是什麼?”
裴芸瑤臉色驟變,從榻上撲了下來,將那人頭死死抓到手中,那不是什麼球,是她大兄的頭顱。
“大兄!”
謠妃聲音柔婉,卻字字如刀:“你兄長可真疼你,單槍匹馬殺進皇宮,要帶你走。”
“怎麼可能......怎麼......”
裴貴妃死死地抓住裴雲山的頭顱,癱倒在地。
“你以為陛下讓你兄長奪我王家西北兵權,是真的寵你,看中你裴家嗎?”
王雪謠蹲下身子,掰開她的手指,見掰不開,讓人拿來小錘子,用小錘子一根根敲斷她的手指。
“裴家不過是陛下的一把刀而已,陛下若是真愛你,怎麼舍得你被萬民唾罵?”
“姐姐可知那金蠶絲織就的衣服是我喜歡。”
裴芸瑤知道那件禮服,為了織就那件禮服,蜀地豪族被抄家了大半。
皇上說要讓她用上最舒適的衣料,也能順便打壓蜀地豪族。
“你掛在禦花園亭子裏的那南珠珠簾其實是假的,真的在我那裏呢。”
“還有這藏鳳樓,本來是我立後之後的居住的宮殿,可惜了,被你裴家的血染得太臟,我不想要了。”
她一一細數那些全天下都知道的,皇帝對裴貴妃的寵愛,原來樁樁件件都是為了她王雪謠。
王雪謠終於敲斷了裴芸瑤的十指,將人頭踢向一邊。
裴芸瑤爬過去抓,卻被秦嬤嬤踩斷了雙腿。
“大兄,大兄......”
裴芸瑤的眼中湧出血淚,嘶啞的聲音仿佛悶在胸腔,撕心裂肺。
她被敲斷十指,打斷雙腿,拖到殿外。
她看到皇帝立在殿外,穿著隆重的朝服,長身玉立,不怒自威,而亂軍卻規矩站立,停止砍殺。
裴芸瑤一低頭,就看到父親躺在階梯上,萬箭穿心,死不瞑目,到死都好像在攀爬長長的階梯。
爹爹是文官,一生剛正不阿,儒雅清正,如今灰頭土臉,被萬軍踐踏,沒有一絲體麵。
一個文臣卻試圖在亂軍中爬上高台救走女兒。
王雪謠走出殿門,笑意盈盈道:“可惜你二哥在府衙被流民打死,你裴府老少被邊軍屠殺祭軍,你裴氏全族無一活口,這些都是因為你是妖妃啊,貴妃姐姐。”
不是的,不是的,妖妃不過是......
裴芸瑤猛地抬頭望向明煬帝,蒼白的唇瓣顫抖:“陛下......”
少年天子悲憫,同情地回視:“瑤兒,你是妖妃,惹得天怒人怨,朕也沒辦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芸瑤大笑出聲,悲涼至極。
“是了,蕭天明,我裴家,功高蓋主,亂臣賊子,我裴芸瑤,囂張跋扈,禍亂社稷,你蕭天明清清白白,是明君。”
狡兔死,走狗烹。
蕭天明六歲登基,朝堂被太後及其母族王氏把持,她嫁給蕭天明之後,借她妖妃之名鏟除前朝後宮王氏的勢力,如今蕭天明掌權了,可以除掉她了,至死,她和裴家都不過是蕭天明的一把刀。
她爬到蕭天明腳下,乞求道:“蕭天明,顒兒是你的骨肉,為我所累,你貶他為庶民,保他一條命吧。”
明煬帝不敢看她灼灼的目光,偏過了頭。
“晚了,姐姐。”王雪謠的聲音從明煬帝的身後傳來:“太子通敵叛國,已經被處刑了。”
裴芸瑤顫抖著聲音出聲質問:
“陛下,顒兒也是你的骨肉啊。”
明煬帝聲音冷淡:“瑤兒,裴氏叛軍打入皇宮,太子開了宮門,才致死傷無數,不殺他,無法平軍心。”
“好好好。”裴芸瑤淒厲大哭,吐出一口鮮血。
“那陛下,你就隨我一起去陪顒兒和裴氏全族吧。”
她抱緊明煬帝,往台下滾去。
藏鳳樓有999級台階,離地百丈,是蕭天明為裴芸瑤建的樓,大興土木,是裴貴妃妖妃禍綱的證據。
台階鋪設上好的玉石,兩邊護欄漢白玉為柱,琺琅為屏,是一隻隻翱翔九天的鳳,藏鳳樓,藏著她這個鳳,裴芸瑤頭砸在漢白玉的護欄上,死不瞑目,明煬帝也被撞得昏死了過去。
“娘娘,醒醒。”
禦花園的涼亭中,宮女小心翼翼喚著小榻上的女人,美麗的女人睫毛輕顫,猛地睜開了雙眼。
微風輕起,吹動珠簾叮咚作響,珠簾是上好的南海珍珠,一年也隻能上供百顆,這一麵珠簾用了上萬顆。
是陛下送給貴妃娘娘的生辰禮。
因為貴妃喜歡,戶部湊不齊,還斬殺了一名戶部侍郎。
“娘娘,謠妃跪了一上午了,你看......”
秦嬤嬤,謠妃......
裴芸瑤猛地抬眼,恨意從漂亮的眸中蹦出,驚得周圍一群宮女太監立刻跪下求饒。
她重生了,重生回了三年前,那一場痛徹心扉的屠殺,仿佛一場噩夢。
裴芸瑤沒有管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抬腿走出了涼亭。
她掀開珠簾,涼亭旁邊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即使烈日當空,也能辟出一大塊陰影。
王雪謠就跪在那塊陰影下,搖搖欲墜,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