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趙姨娘被兒子一番搶白，愣在原地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隻是底氣已然不足：“你......你這孩子，說的什麼混賬話！我這不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

賈環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他轉過頭，目光如炬，看得趙姨娘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為了我，就是教我嫉恨兄長，咒罵主母？為了我，就是讓我學你一樣撒潑哭鬧，成為整個府裏的笑柄？娘，你捫心自問，這些年，除了讓父親愈發厭惡我，讓太太更想除掉我們母子，你做的這些事，可有一件是真正於我有益的？”

賈環的話像一把把尖刀，精準地刺在趙姨娘最痛的地方。

她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無法反駁。

因為賈環說的，句句屬實。

她的每一次“抗爭”，換來的都是更嚴厲的打壓和更深的鄙夷。

看著趙姨娘失魂落魄的樣子，賈環知道火候到了。

一味的打壓隻會激起這個女人的逆反心理，必須給她一個看得見的希望。

他放緩了語氣，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誘導：“娘，哭鬧和咒罵是弱者的武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是庶出，這是命，改不了。但命不好，不代表一輩子就沒指望了。”

趙姨娘茫然地抬起頭：“那......那能怎麼辦？”

“讀書。”

賈環吐出兩個字，斬釘截鐵。

“讀書？”

趙姨娘皺起了眉，“讓你讀書，可老爺每次考校你，你都支支吾吾，他看見你就來氣。再說了，這府裏，風光都是寶玉的，哪有你的出路？”

“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賈環的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寶玉不喜仕途經濟，這是老爺心頭最大的病。若我能在學問上做出點名堂，哪怕隻是一點點，都能讓老爺對我另眼相看。隻要老爺願意多看我一眼，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一分。”

這番話，精準地切中了趙姨娘內心最渴望的東西賈政的關注。

她精神一振，急切地問道：“那要怎麼做出名堂？”

賈環要的就是她這句話。

他故作沉吟，緩緩道：“我聽說，前幾日大觀園裏，大姐姐、寶姐姐她們，結了個‘海棠詩社’，寶玉也在其中，作詩取樂，風光無限。”

一聽到“寶玉”和“風光”兩個詞，趙姨娘的臉上立刻又浮現出嫉恨之色。

賈環看在眼裏，繼續下餌：“這詩社，是府裏眼下最風雅的事。若是我......也能在詩會上，作出幾首像樣的詩來，壓過寶玉，你說，這事傳到老爺耳朵裏，他會是什麼反應？”

“你？”

趙姨娘懷疑地上下打量著他，“你那兩把刷子，能作出什麼詩來？”

“以前不能，不代表現在不能。”

賈環挺直了腰板，眼神裏透出前所未有的自信，“這幾日我被關在屋裏，正好靜下心來讀了些書，頗有些感悟。娘，你隻需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弄些好點的筆墨紙硯來。我房裏這些，連府裏管家們的都不如，如何做得出文章？”

賈環指了指桌上那支已經開叉的毛筆和粗糙的草紙。

趙姨娘一咬牙。

她雖然愚蠢，但也知道這是眼下唯一的指望。

與其把錢拿去打賞那些嚼舌根的下人，不如投資在兒子身上賭一把。

“好！這事包在我身上！”

她下定了決心，“你隻管好好用功，若真能蓋過寶玉的風頭，給我爭一口氣，你要什麼，娘都給你弄來！”

打發走了被成功“洗腦”的趙姨娘，賈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第一步，穩住內部，獲得最基本的學習資源，算是達成了。

他坐回桌前，閉上眼睛，開始與腦海中的係統溝通。

“係統，分析當前賈府內部主要人物的詩詞風格，尤其是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三人。”

【叮！指令收到。正在調取宿主記憶庫及《紅樓夢》原著數據進行分析......】

【分析完畢。】

【賈寶玉：風格華彩，重情致，有“富貴閑人”之氣，但時帶感傷，格律尚有欠缺，多為“情語”而非“詩語”。】

【林黛玉：風格清奇，才思敏捷，重“性靈”，意境悲切，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之風，堪稱詠絮之才。】

【薛寶釵：風格渾厚，含蓄蘊藉，有“大家閨秀”之風，重“理”與“節”，藏愚守拙，寓意深遠。】

賈環滿意地點了點頭。

係統的分析與他這位研究者的判斷完全一致。

想要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單純的華麗或者悲切都不夠。

他需要的，是一種能同時震懾住這幾種風格的、更宏大的氣象。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是狹小的院落和高高的圍牆，但他的目光，卻仿佛已經穿透了這層層阻礙，看到了整個風雨飄搖的賈府，乃至整個暗流湧動的京城。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賈環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形高挑、顧盼神飛的少女正站在那裏，眉宇間帶著幾分英氣與愁緒，正是他的同胞姐姐，賈探春。

探春顯然是聽到了方才趙姨娘離去時的動靜，特意過來看看。

她的神情很複雜，既有對這個同胞弟弟的不爭氣感到無奈，又夾雜著一絲血脈相連的關心。

在原著中，探春是個有才幹、有抱負的女子，隻可惜受限於庶出的身份。

她一方麵想與趙姨娘和賈環劃清界限，以維護自己“尊貴”的形象，另一方麵，內心深處卻又無法割舍這份血緣。

“三妹妹。”

賈環主動開口，語氣平靜，沒有了往日的畏縮。

探春微微一怔，她沒想到賈環會如此坦然地與她打招呼。

她走近幾步，目光落在他手背的燙傷上，秀眉微蹙：“又是太太房裏？”

“小事罷了，不礙的。”

賈環淡淡一笑，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這種超乎尋常的平靜，讓探春更加驚訝。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弟弟，忽然覺得，今天的賈環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那雙眼睛裏，少了些怨毒，多了些......

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深邃得讓她有些看不透。

“你......若真是想上進，便少去招惹是非。安分守己地讀書，總好過整日想些有的沒的。”

探春的語氣緩和了些，帶著幾分勸誡的意味。

“我明白。”

賈環點頭，“姐姐在詩社，想必也作了好詩吧？”

探春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又化為一抹傲氣：“不過是姐妹間遊戲罷了，上不得台麵。”

“姐姐過謙了。”

賈環看著她，忽然笑了，“其實，我近日偶得一聯，苦思下聯而不得，不知姐姐可否指教一二？”

探春被勾起了興趣：“哦？你說來聽聽。”

賈環負手而立，望著院中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緩緩吟道：“‘天上一輪才捧出，’”

探春聞言，美目一亮。

這一句起得平實，卻又氣象開闊，頗有大家風範。

她凝神思索，想要對出下聯，卻發現無論是“明月”還是“金烏”，都顯得有些落了俗套。

就在她沉思之際，賈環卻不看她，隻是自顧自地輕聲接了下去：“‘地下一輪未收完。’”

探春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

這一句對得簡直是神來之筆！

天上的月亮剛剛升起，地上的太陽還未完全落下，日月同輝的奇景，被他用如此質樸又宏大的語言描繪出來，意境全出！

這......

這真是那個不學無術的賈環能想出來的句子？

她怔怔地看著賈環，隻見他站在那裏，瘦削的身體在夕陽的餘暉下，竟投射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淡然而又自信的微笑。

探春的心，不受控製地猛烈跳動了一下。

她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或許，這個她一直想要擺脫的弟弟，真的......

不一樣了。

而賈環，迎著探春震驚的目光，心中卻已在謀劃下一步。

海棠詩社，將是他一鳴驚人的第一塊踏板。

他要讓整個賈府，乃至整個京城都知道，榮國府裏，不止有一個銜玉而生的賈寶玉。

還有一個，被他們踩在腳下，即將崛起的庶子，賈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