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陰司孟婆,我與人間的君王謝無咎恩愛了整整三百年。
他為我虛設後宮,獨寵一人。
為了成就他的野心和霸業,我也不惜違逆天道,私自藏下孟婆湯,讓身為凡人的謝無咎可以不入輪回,不死不滅。
人人都稱我們的感情感天動地,直到第三百年,謝無咎從戰場帶回一個女子,日日喚她嬌嬌。
他剜我仙骨,為她做簪子,因為虞嬌嬌懼怕打雷,謝無咎便不顧體麵,將正在赤裸沐浴的我生生拖出房間,替他硬扛雷劫。
我被劈掉三根仙骨,渾身血脈斷絕。
他卻又因為虞嬌嬌一句想要為他生孩子,硬生生搶走為我續命的丹藥。
擔心她不易有孕,憐惜她孕期辛苦,謝無咎不顧我七竅流血,也要將我剜肉放血,隻為用我的靈體為她滋補肉身。
我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謝無咎卻滿是不耐煩的向我斥責:“你是神仙,無論如何都不會死,嬌嬌不過是個可憐的凡人,不足百年壽命,你讓讓她怎麼了?”
他說我們往後餘生還有成百上千年的時間恩愛,哄騙我剜下雙眼為他的嬌嬌治療。
可他不知道,我們沒有以後了。
這一次,我喝下孟婆湯,寫下和離書,寧願魂飛魄散,也決不會回頭再看他一眼。
1.
“陛下!娘娘現在經脈斷絕,唯有服下這枚西域進貢的護心丹方有效果!”
太醫跪了一地,謝無咎眼眶通紅,看著床上七竅流血的我。
仙骨被抽,如今我無法下地行走,隻能像死屍一樣躺在床上。
“雪蘅,你是不是曾與朕說過,你的血能助女子懷胎生子?讓朕借用一下,好不好?”
謝無咎粗糲的掌心蓋住我的手背,語氣溫柔。
“不......”
我一瞬間便明白了他想做什麼,可已經來不及了。
謝無咎捏碎了那枚護心丹,叫仆人端盆來接住我的血。
“朕登基三百年,是時候該誕下子嗣了。”
太醫急得滿頭大汗。
“陛下!護心丹世間隻此一枚,您.....您這般捏碎,那皇後娘娘怎麼辦啊!?”
謝無咎頓了頓,才道。
“她是孟婆,死不了。”
謝無咎不知道,孟婆並非長生不死,上一任孟婆死了,天道自會尋下一任孟婆接替。
我的仙骨被抽盡,生機流逝,日子已經不長了。
“哎呀,陛下!老臣知道您要皇嗣心切,可皇後娘娘這身子,是生不了孩子的呀!”
“她如今不僅經脈斷絕,脊背筋骨被抽,跟殘人無異,您......”
太醫的話被謝無咎打斷了。
“誰說朕要她生?”
“朕對嬌嬌承諾過,大周的太子,隻能是她的兒子。”
大殿靜了一瞬。
誰不知,大周皇帝與皇後伉儷情深,相愛三百年。
謝無咎走後,寢殿裏發出有人幽幽歎息。
“皇後娘娘,失寵了呀......”
我自嘲一笑,又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對著新撥來的宮女雛青道。
“將我收在冰窖裏的孟婆湯,給我拿過來。”
夜深,謝無咎卻來了。
“今天的事,是朕虧待了你。”
他的手指從我瘦弱不堪的身體滑下,雛青適時地拉下簾幔。
謝無咎以為,寵幸我,便是對我的補償。
可我身受重傷,哪裏受得起這樣的折騰,第二日便染上了女科病。
雛青卻來報。
“娘娘,咱們不能在殿裏敷藥了!”
“陛下說現在的寢殿血腥氣太重,嚇到了虞妃,要立刻拆掉。”
“娘娘的寢殿已經差不多修好了,陛下讓娘娘立刻搬過去!”
2.
“娘娘若覺得癢,咱們便躲在假山後上藥吧。”
雛青小聲地說。
寢殿還有最後的灑掃,便讓我們先在庭院裏賞看牡丹花。
我坐在輪椅上,下身傳來的痛癢難耐,隻得點點頭。
雛青小心地接過我的褻褲,正打算拿藥水給我擦。
“大家快來看呀!想不到咱們的皇後姐姐這麼沒臉沒皮!”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皇後姐姐竟在假山後麵撒起尿來了,哈哈哈哈哈~”
虞嬌嬌生的嬌俏可人,此時帶著一大群宮人站在我麵前。
我忍著身上的傷痛,手忙腳亂地把褻褲穿好。
替我敷藥的雛青憤憤不平,大聲解釋道。
“虞妃娘娘可別胡說!咱們娘娘隻是得了女科病,急著敷藥而已。”
聽到“女科病”三個字,虞妃捂起了嘴,故作驚訝。
“女科病?說得好聽,怕是皇後姐姐不知道去哪兒私通,染上了花柳病罷了!”
雛青還打算爭辯,此時卻有人來報,說寢殿能進了。
“娘娘,您看,這是陛下特意為您做的檀木香枕。”
匠人殷勤地給我展示。
我卻隻覺得心中酸澀難平。
我不愛牡丹,隻愛雛菊,可滿園都是謝無咎特意吩咐種的牡丹花。
我喜靜,偏愛素雅,寢殿卻修得富麗輝煌。
“皇後姐姐,要是讓陛下知道你是個水性楊花到得了花柳病的女人,不止還能不能住上你的新寢殿呢!”
虞皎皎搖曳著腰肢走了進來。
她話音一落,在場的人便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花柳病?皇後娘娘竟染上了花柳病!”
“可皇後娘娘不是仙身嗎?怎會染上如此......如此粗俗不堪的病症!”
我雙手緊緊地抓住輪椅的扶手。
全心全意輔助謝無咎多年,我卻能被一個大字不識的小小妃子欺負。
三年前,謝無咎出征打仗,帶回了虞嬌嬌。
“嬌嬌是落難的流民,我見她可憐,才將她帶回來。”
“雪蘅,你放心,不論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後。”
可從一開始,謝無咎便承諾我,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否則我也不會冒著被閻王懲罰的風險,私藏孟婆湯,讓謝無咎可以不入輪回,不老不死。
“本宮才是大周的皇後,虞妃既然如此無禮,便跪下自罰三巴掌吧。”
我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男聲便傳來。
“誰敢讓她跪!”
謝無咎大步走進寢殿,虞嬌嬌卻立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都是妾身不好!隻是妾身見姐姐的新寢殿都是按照妾身喜好建造的,才出言開了個玩笑。”
“沒想到區區玩笑話,竟讓皇後姐姐如此動怒!”
“皇後姐姐要罰妾身,那妾身甘願受罰!”
說著,虞嬌嬌就要扇自己的臉,謝無咎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輕柔地放下。
“啪!”
謝無咎轉過身,把我的臉狠狠打到一旁,眼神陰鷙。
曾經親密無間的愛人,竟視我如仇敵。
“賤婦,看來這寢殿,你也不配住了。”
3.
我被逐去了宮裏最偏遠的寢殿。
而虞嬌嬌則被謝無咎親自接進了原本為我新修的大殿。
沒多久,宮裏便傳出了虞嬌嬌有孕的消息。
謝無咎此時卻闖進我的殿內,掐著我的下巴開始吻我。
“謝無咎,放開我......”
我費力地推他。
可我現在身子虛弱,哪裏能比得過一個男子的力量。
謝無咎鬆開我,喘著粗氣。
“雪蘅,幫朕。”
“嬌嬌頭一次懷胎,孕吐不止,你的血肉可以止吐。”
我驚懼交加地看著謝無咎。
“不行!”
“就算被抽掉了仙骨,你也是由仙氣孕育而出的孟婆,一點肉而已,很快就長好了!”
謝無咎叫人用小刀,一點一點地將我大腿上的肉剜下來。
每當我發出淒慘的叫聲,謝無咎都會顫聲安撫我。
“別怕,雪蘅,很快就好了。”
他們將一碗血肉模糊的東西拿走,放下我的裙子。
我看上去除了唇色蒼白一些,和以前並無差別。
“朕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謝無咎親了我一口,揚長而去。
而我隻能癱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流著眼淚。
雛青進來後,看見我的模樣,心疼地哽咽起來。
“娘娘,您怎麼成了這樣!”
“陛下明明說,要把您當明珠一樣照顧,可您竟還是一日比一日虛弱。”
沒一會兒,謝無咎的賞賜被內務府運了進來。
內務府公公笑著說。
“陛下這一送呀,簡直把國庫裏的寶貝掏了一大半!”
“之前宮裏還謠言,說皇後娘娘失寵了,都是他們看瞎了眼!”
“夫妻之間相處,哪裏有不鬧矛盾的,娘娘您看,陛下這不就來哄您了嗎!”
我看著這些珠釵寶物,隻覺得疲憊。
都是些冷冰冰的身外之物罷了。
“要我說呀,娘娘就該去給陛下低個頭,陛下肯定就跟娘娘和好了!”
我擺擺手。
“他如今有虞妃在身側,哪裏還用得上我。”
內務府公公卻愣了一瞬,道。
“娘娘不知道嗎?方才虞妃娘娘騎馬摔倒,傷到了眼睛,有失明的風險。”
“一時半會兒,恐怕是伺候不了皇上了!”
我將內務府公公送走,雛青立馬就興致勃勃地跑到我身旁。
“娘娘,虞妃如今沒了勾引人的依仗,您是時候趁虛而入了啊!”
我卻道。
“我讓你拿的孟婆湯,呈上來吧。”
......
桌上擺著三個空碗。
謝無咎每百年一次死劫,我都會藏起他的孟婆湯,讓他不入輪回。
“娘娘!”
雛青驚呼。
隻見我剜下自己的雙眼,放進托盤裏。
“這對眼睛,是我的仙眼,就送給他的心上人,還我們多年來的夫妻之恩吧。”
雛青哭著跑出去,而我一口氣幹了那三碗孟婆湯。
從此以後,往事盡斷。
下一個死劫,謝無咎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4.
“陛下,我是皇後娘娘的宮女雛青,求見陛下!”
謝無咎捏著眉頭閉目養神,聽到我的名頭,便叫人把雛青放了進來。
虞嬌嬌性格驕縱,騎馬摔壞了眼睛,一醒來就鬧個不停。
謝無咎一半心疼一半嫌吵,幹脆躲進了禦書房歇息。
對虞妃的新鮮勁過去了,謝無咎想,到底還是陪他三百年的皇後好。
“皇後找朕有何事,說罷。”
謝無咎嘴角都不由勾了起來。
想著,今日便下令叫人給我再修一間素雅的寢殿。
他沒有抬眼,鼻中卻聞到了一陣血腥氣。
那氣味極其獨特,不似普通人的血氣,裏麵帶著一絲絲暗香。
謝無咎最熟悉不過了。
他猛然抬眼。
隻見雛青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她手中的托盤上,是血淋淋的一對眼仁。
“皇後娘娘說,怕陛下的心肝壞了眼睛,特意把自己的眼睛送給她。”
“胡鬧!”
謝無咎拍案而起。
“誰讓她這麼作踐自己的雙眼的,她的眼睛分明最為好看!”
“她人呢!”
謝無咎大氅都沒來得及披,匆匆往我的寢殿走去。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給我撥的寢殿多偏多遠。
一路上,就連伺候的宮人都變少了。
“叫太醫過來!”
“發懸賞,尋遍天下名醫,怎麼找也要把她的眼睛治好,知道了嗎!?”
整個皇宮被謝無咎安排得團團轉。
直到他闖進我的寢殿。
謝無咎想象過很多個畫麵,他甚至已經提前準備好把我擁入懷中。
可是,迎接他的,卻是空蕩蕩的床鋪。
桌上擺著三個空碗,空碗下,壓著一封休書。
上頭寫著:
【孟雪蘅休夫謝無咎,自此情誼不再,此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