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四章 夜間學藝

山中不知今夕何日,山下卻為了時間的快速流動而歡天鼓舞。

今年正好是神州曆200年,是第二個世紀的開始,因應百年之初,凡爾莎境內都在年初放了一段長假,這期間街訪鄰居到住家周邊的小市場裏采買年貨,有的也相偕邀約來到城市南邊的商業區采辦。街鄰互助、毫無隔閡的鄉鄰和睦,充斥著整個凡爾莎。

由於休假,街上許多青少學組的孩子四處東玩西逛,更添歡樂情景。而這等景象在城市外圍的小村莊亦屬常見,家中長輩為了采辦年貨,必須進城,這著可當真樂了小孩子,隻見滿村孩童穿錦戴繡,歡欣鼓舞地跟著家人往城裏走去。

“黛薇兒!快一點,再晚就搶不到發財糖囉!”

“好啦!馬上就來了!”

百草山下豐食村裏的一間民宅裏,一名綁著馬尾的八歲小女孩,穿著東方小旗袍,蹦蹦跳跳得從二樓房間跑下來,跟著嬸嬸一起出門。

隻見一片陽光灑地,照得田中金碧輝煌,家犬雞舍,相鳴相聞,房舍後方的碧海森林散發春天的氣息,隨風帶給田中辛勤的農人一片清新芬芳。

源頭來自百草山的河流涓涓不息,為周圍的青山綠樹灌入活力的靈源,使得大地一片富裕光彩。舍前村後紛紛張燈結彩、掛上代表吉祥如意的鮮紅裝飾,街頭街尾都能聽見街坊鄰居彼此間的道賀。

“別跑!”一隻雞咯咯飛跳自雞舍中逃竄而出,以免成為新世紀的祭品。一名八歲的清秀小女孩由後撲捕追出。經過雞舍前的黛薇兒才認出那女孩正是好友曉玉的同時,那隻逃跑公雞 “咯咯”一聲飛越她麵前,直往來路跑去。

曉玉叫道:“黛薇兒!幫幫忙!別讓它跑了!”話語方落,隻見黛薇兒俏影微閃,刹那間擋住公雞的去路,公雞受驚,雙翅撲打,欲向左邊逃竄。黛薇兒趁它躍到空中之際,纖手如電伸出,將雞的兩腳抓了個牢,雞命已在她掌握之中。

曉玉歡聲跑來,笑道:“謝謝你啊!黛薇兒!就這隻雞最愛亂跑,還好你下手快!不然又給它逃了!”說著看看黛薇兒身上的華服,哇的一聲道:“你要去約會啊!穿得這麼漂亮!”

黛薇兒經她稱讚,紅顯雙頰,不甘示弱地回道:“哪有!你不要亂說!你上次偷看隔壁組……”

曉玉尖叫一聲,舉手欲捂好友之口,黛薇兒嬌笑躲開,兩個小女孩開始你追我跑,奔逐嬉戲起來,隻可憐了黛薇兒手中的雞,差點沒被她甩得暈死。

若不是嬸嬸叫喚黛薇兒跟上腳步,搭上進城公交車,這場追逐戰恐將沒完沒了。

黛薇兒看著曉玉離去的身影,慶幸著好友能走出失去愛寵的陰霾,但每想起那狂暴血戾的雙眼,仍是餘悸猶存。

那次校外教學之後,曉玉家裏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被警部搜查了一番,聽人家說,是因為有人投訴豐食村所賣出的蔬果,含有大量不知名的元素。使人吃了上吐下瀉,甚至引起負麵情緒,但幾經調查,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多次篩檢,所幸之後幾個月都沒有任何異狀,終於還了曉玉家一個清白。

回憶幾經輪轉,兩年過往都仿佛隻在昨天,而那最隱秘的事也是從那次校外教學結束後才開始,神秘的老人;出神入化的功夫,成為黛薇兒體育項目突飛猛進的原因,就在每個星辰拱月的夜裏,黛薇兒都會到碧海森林裏與那紅衣老人一同打坐練氣。

夜長日久,加上黛薇兒對此深感著迷,修煉勤快,不出兩個月,根基已有相當厚實的水平,在各項體育競賽方麵著手運用,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至今黛薇兒仍忘不了第一次到碧海森林練功的情景,那天晚上自己正想著怎麼才能如實赴約,心裏正著急,突聽砰的一聲響,一道山風吹開房間的窗戶,害得黛薇兒嚇了一大跳。家住森林附近,強風襲窗係屬常見,但白天倒還沒什麼,一到了晚上,隻要一不注意,未將窗戶關好,夜晚狂風就會無情無理的闖入她的閨房,將她嚇得半晌不敢起身關窗。

那夜她正準備起身關窗之時,一個渾雄神秘的聲音傳來:“這就是你學武的決心?”

黛薇兒嚇得差點尖叫出聲,轉過身來,見來者是那紅衣老人,暗呼一口氣,悄聲辯解道:“不是我不願意,是嬸嬸叔叔在樓下看著,我又沒辦法……”

老者打斷她,威然道:“練功與否,唯心而已,你到底學是不學?”

黛薇兒嘟著小嘴,正要跟他離去,心想自己穿著睡衣是能去哪裏?趕忙說道:“我得換件衣服,老爺爺你等……”這次話又是沒有說完,身子頓如騰雲駕霧一般,被老人一袖子卷起,挾在脅下,禦風而去。

不過一分鐘,一老一小已來到碧海深處的神木之前,閉目練氣起來。將至黎明,老人才又挾她歸去。

往後的兩個月,皆是紅衣老人夜來家中接學,兩月過後,黛薇兒的內息根基有了基礎,老人則待在碧海深處等她到來。

經過兩年的內功修行,黛薇兒的氣息已比一般學武之人悠長許多,身輕如燕、落地無聲對她來說已屬輕而易舉之事,連組上習武的男生都稍遜她一籌。

細數往事之中,不知不覺公交車已來到北門外的公車站,黛薇兒跟著嬸嬸由北門入城,站在碧瑩東城的中樞道路—光瑩大道及北圳路的十字路口。

北部碧瑩市分為東西兩城,碧瑩東城外築城牆,內街井然,由北門而入,以光瑩大道為東西分界道路,南北分界則是最中央的碧河路。其中另有一條長河貫穿整座東城,由北方而入,蜿蜒由東門而出,此河傳言為森林之神所留下的眼淚,取地方城鎮一字為名,是為碧神河。

東城由北到南的橫向道路分別為北圳、明渠、林溪、碧河、廣流,信水、南川等七條主要大路,而由東至西的縱向大道則是順河、月亭、光瑩、天晴、鴻圖五條大道,將整座城市劃分得井然有序。

西城則是西接青達海港,北應景山,隻存東方南方兩麵城牆,東門與碧瑩東城相距三萬米步,中間設有軍事基地,門口亦設有軍事匝口,嚴防檢查。南門則通向南向官道,與列車鐵軌平行而設。設置對外機場車站等交通要點,成為觀光旅遊的必經之路。東西向主要道路以華園大道為中心,以西為 “西”字開頭,以東用 “東”字作首,由北至南分別為:西聖、西泰、西同、西園、西蘭、西末。而南北向的五條大道由東至西分別為:臨江、星河、華園、嵐蔭、蠻渡。

這時驕陽灑下,更增新春,嬸嬸對黛薇兒說道:“你到晴渠市場買些幹貨,記得照著清單上的買!”說著遞給黛薇兒一張清單,續道:“我到城南商區買些其他年貨,我們買完了就回到北門會合。”後又特別叮嚀:“買完了就來北門等我,不準亂跑喔!”黛薇兒回了一聲:“嬸嬸要小心喔!”便沿著北圳東路跑去。

約莫行了數分鐘,一條長河橫過眼前,漫流至右方遠處,正是貫穿碧瑩市的碧神河,一座木製橋墩橫越其上,承載身穿紅衣的過路回鄉客,此為午後時分,過往路人仍是精神飽滿,絲毫不顯午後倦怠之氣。

黛薇兒走上渡河橋,眼望波光瀲灩的河麵,心裏也跟著河麵波浪起伏而興起一股浪漫情懷,隻覺得眼前此景直是美不勝收,不由得癡癡地看著美麗的河川,發起呆來。

“跳過來!跳過來!你膽小鬼啊!” “跳就跳,怕你啊!”幾聲嬉笑吸引了黛薇兒的注意。

回頭一看,數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童,在橋墩的石柱上嬉戲遊玩。

其中一名看起來較為內向的男孩,強忍顫抖地爬上護欄石柱,另一名少年不停口出挑釁,嘲笑慫恿。

黛薇兒秀眉微皺,對那挑釁少年的舉止感到慍怒又幼稚,雖見群童玩得不亦樂乎,仍不願就此與其同流合汙,況且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開始社會化的階段,對於不認識的人,不像小時候沒有絲毫戒心,馬上便能玩在一塊兒,交上朋友。二來則是因為男女有別,要黛薇兒一個女孩子去和一群男孩子玩,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看那內向男孩口出豪語,但身體的顫抖還是將心中的害怕表露無遺,黛薇兒不禁對那內向男孩興起憐憫之心。在過去與老人習武的歲月裏,俠義正氣已潛移默化地轉移到黛薇兒心裏,練就滿腔疾惡如仇的凜然正義。

“欸!別站這麼高,會摔到河裏去的!”一位注意到的家長突然大聲喊道,那內向男孩正緊閉雙眼,咬緊牙關,準備一躍試膽。這突然來的恫嚇,把他嚇得老大一跳,腳步一個不穩,直跌下橋。

那渡河橋丈量之下少說也有五六層樓的高度,下麵又是橫貫城市的大河,八九歲的小孩由上跌下,那可說是必死無疑。

霎時間驚呼四起,所有看見此景的人都變了臉色,轉眼那男孩就要命喪橋下,突然一陣香風卷來,那內向男孩的腳踝一緊,被人緊緊抓住,隻聽一個溫柔的聲音說道:“撐住!把手給我!”黛薇兒紅豔的臉頰出現在橋墩欄沿,單手抓著他的腳踝,半身已經探出了橋邊。

在場眾人被驚險畫麵嚇得微微一呆,之後才七手八腳地將男孩拉起。幾名婦人七嘴八舌的讚歎黛薇兒的反應機智。

那男孩眼看救自己的是女孩子,已是羞慚萬分;再見黛薇兒如花似玉的臉龐,更是滿臉漲紅,本想過去跟她道謝。但聽黛薇兒啊的一聲,想起嬸嬸交代的事情,趕忙向橋的另一端跑去,眾人見事已平,逐漸散去,留下一個小男孩遠望橋墩的身影。

耽擱了這許久,黛薇兒不敢怠慢,施起輕功,往北圳路奔馳而去,途經三個十字路口,向右一轉,便見人潮翻湧;耳聽人聲鼎沸,位於北圳路和明渠路之間的三條巷弄裏,以一座超市為中心,攤販綿延街尾,給予城北住宅區的居民一個極其方便的購物場所,買賣吆喝聲此起彼落,一派傳統市場的熱鬧景象。

黛薇兒身形嬌小,來回穿梭在各個攤販中極是方便,每每都讓她搶到好位子,將清單上的物品一一購入。

時間推移,西方金雲籠罩,晚霞的光彩如金粉般散在晴渠市場上,此時已臨近黃昏時分,超市裏的人潮魚貫而出,許多攤販店家已滿意收攤,采買群眾人人雙手拿滿戰利品,相偕返家。

黛薇兒拿著買來的幹貨,一邊清點清單上有無遺漏,一邊往北門的方向走去, “幹貝有了;小魚幹有了;蓮子有了;鳳魚絲有了”這時她突然定睛一瞧,紙條的最下方還寫著幾個小字:“還有幫我買野菜菇!”其他的字體都是粗大得容易辨認,但就因寫得太大,最後一項差點寫不進去,是以字體微小,非定睛細看難以察覺。

黛薇兒暗叫一聲:“嬸嬸!你也太會寫了吧!”眼看時間已晚,市場都已收攤回家,叫她上哪裏去找野菜菇?

這時黛薇兒靈機一動,想起東城東南方的森林裏產菇甚豐,倒不如去那裏碰碰運氣。天生冒險精神使她說走就走,自信自己的輕功能在短時間來回城東和城北,當下提氣往東城門奔馳而去。

她沿著北圳東路一直往東邊奔馳,接著轉順河大道向南抵達東門,但見碧神河由東門流出,成為城東南貧民區及城東北住宅區的界線,但見河東繁花似錦、牆實門堅,反觀河西卻是殘垣斷壁,牆不擋風,頂不遮雨的殘破景象。年少的黛薇兒幾乎每天都看到這強烈對比,自是不以為意,徑自往東門而出。

碧瑩市占地極廣,西麵海洋,東臨森林山脈,少有村落人煙,會自東門而出的不是果農菜販,便是觀光旅人一類,乘船而行便成為碧瑩市裏的一大特色,但見旌帆滿河,夕陽斜照,盡是異地口吻,黛薇兒不願彰顯自己的武功,兼之景色優美,速度漸慢,緩步出城。

甫出城外,黛薇兒沿官道而行進入野樹林中,但見餘蔭匝地,奇花迎風,一片昏黃春姿。颯爽的官道上片片落葉,發出一天終了的宣告,同時為即將到來的月空鋪開序幕,沉下的陽光仿佛得知自己即將黯淡,反更加努力放出光芒,使得整座野樹林如臨天之門般光彩耀人。

黛薇兒縱身入林,讓掠來晚風將她的發梢放到耳後,待遠離官道,四下再無旁人,遂放開四肢,盡情奔馳。她自小在森林遊玩,自然認識各森林中的奇花異草,知道野菜菇最常出現的地方就在野樹林的東南方,施起輕功,身動影掠,往東南方而去。

夜色漸濃,黛薇兒加緊腳步,趕至野菜菇生長地,卻發現早已被人采收過了,獨留下幾多未成熟的菇蕈類,心想也隻能這樣了,最多被嬸嬸說一頓也就是了,正頹然往來路回返時,密林中傳出有人說話:“貨都在這裏啦!自己點一點吧!”言者語音粗豪,聲渾音厚,一聽便知是個習武之人。

黛薇兒好奇心起,偷眼望去,但見一輛白綠卡車停在樹林支道上,三名身穿果農製服的男人與兩名衣衫襤褸的貧民居民正說著話,但見其中一名瘦小貧民拿出一遝鈔票,說道:“這些是這批貨的,我們隻有這些了,下批貨我們再一次付清。”

那粗豪果農不屑道:“上次的貨也欠著呢!”

另一貧民較為壯碩,脾氣也是暴躁,說道:“隻要計劃成功,你們要多少有多少。”三位果農輕蔑一笑,放他們取貨。

黛薇兒偷眼一看,隻見那卡車上裝的都是一箱一箱的野菜菇,大喜過望,跑出來大聲叫道:“等等!也賣我幾斤吧!”在場眾人突然聽到有人,不知怎麼都嚇了一大跳。

黛薇兒奔近細看,除了那粗豪果農以外,其餘兩位是一名較為高瘦的漢子和臉上有塊紫色胎記的胖子,這等醜陋的相貌使她微一卻步。

隻聽那粗豪果農溫聲道:“小妹妹!這些已經賣給那兩個叔叔了,你要的話就去跟他們兩個買吧!”

黛薇兒望向那兩貧民,隻見他倆臉部變色,一副生怕手中的貨被搶走的警戒模樣,心想這些尋常人唾手可得的野菜菇,可能對他們來說得來不易。

但嬸嬸的交代必須完成,摸摸身上的錢應當還夠,走上前誠懇地道:“兩位叔叔,這野菜菇一斤要多少?我願意用雙倍的價格買下來。”

那瘦小貧民溫和道:“對不起小妹妹!這些食物是我們小區裏的人湊錢買的,不全然屬於我們,這附近應該還有,你再找找看吧!”

黛薇兒嘟起小嘴,道:“我都找過了,附近都隻剩下沒熟的了,拜托嘛!大叔!就半斤就好。”

那壯碩貧民看黛薇兒衣著華麗,料想必是住宅區的大家閨秀,貧民區和在地住宅區平時就常發生衝突,使他對住宅區居民帶有敵意,見她糾纏不休,脾氣一大,大聲道:“小鬼!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擁有很多食物,這些東西少了半斤,可能就會餓死兩個人,你說我們能賣你嗎?”

黛薇兒被他突然一喝,嚇了一跳,瞪大著眼說不出話來,瘦小貧民將同伴拉到一邊,小聲勸道:“人家不過就是個小女孩,你這麼凶幹嗎!”

壯碩貧民說道:“你看你就是這麼不小心,別忘了上次交易,警察就是用小孩來做誘餌,老查才差點被抓的。”

語聲雖小,但黛薇兒精練內氣,耳力何等靈敏,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心下奇怪:“賣個香菇而已嘛!怎會牽扯上警察?”對箱子裏的菇類越發好奇。

眼看天色漸暗,嬸嬸可能已經在北門等她,鼓起勇氣向前幾步道:“不然叔叔給我你們家的地址,我之後再……”砰的一聲槍響,驚起一群林中雀鳥,一顆子彈打在黛薇兒身旁的大樹幹上。

瘦小貧民勉力抓住同伴手中的槍:“你幹嗎!”

壯碩貧民推開攔阻,舉起手槍遙指黛薇兒,大聲道:“你沒看到她靠近啊!小鬼!你給我退後!”黛薇兒早嚇得臉色慘白,她做夢也想不到,竟有人會為了幾斤的野菜菇而開槍殺人。

驚慌之餘,忘了掩飾武功,拔腿就往來路開溜。瘦小貧民看她身手如此矯健,也以為她是警察派來的誘餌。轉身從裝著野菜菇的箱子裏拿出一把機關槍追了上來。

黛薇兒連回頭都來不及,數槍連珠發差點招呼到她身上,那輛白綠相間的果農車從旁駛過,黛薇兒眼角瞥見駕駛座上那粗豪果農的一抹冷笑,卡車隨即絕塵而去,絲毫沒有停下相救之意。

子彈在身後呼嘯,喝罵隨之響起,雖說是輕功過人,但現下的輕功尚不足以閃過子彈的攻擊,黛薇兒慌不擇路,不辨東西的胡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害怕已極,不禁怨怪起嬸嬸的粗心,要不是嬸嬸寫錯字,我也不會到野樹林來,更不會遇上這些壞人!

此念方過,靈光一閃,生機陡現,她一邊跑一邊轉動手表上的通訊器,一聲尖銳的警笛聲自手表發出,後方壯瘦兩貧民同時一驚,以為警衛隊已找上門,不知所措之下停了火力。

黛薇兒見計策奏效,更進一步,放聲高叫:“警察先生!在這裏!他們在這裏!”作勢跑向兩貧民,瘦小貧民一聽是警察,嚇得差點屎尿齊流,拔腿往後逃之夭夭。反倒那壯碩貧民膽氣較大,處事冷靜,邊後退邊注目凝視,黛薇兒怎想得到他竟沒上當,腳下稍快,衝上官道,計策立時被人識破。

“臭丫頭!想騙我!”扳機連扣,數枚子彈毫不容情地打向黛薇兒嬌小的身軀,轉眼黛薇兒便要香消玉殞。

呼的一聲,一道人影閃現,擋在黛薇兒身前,那人右手如同變魔術般舞出一團白光,叮當聲響不絕於耳,三枚帶有死神氣息的彈殼落到地上。

晦暗不明的光線下,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銀色軍刀,立在當地,雖說身高並不魁梧,隻他輕輕一站,卻顯出剛正不阿的凜然正氣,令人望而生畏。

壯碩貧民見對方來了援手,心中一驚,但想自己手上有槍,根本無須害怕,見來者也是錦衣玉服,看了就不順眼,當下不說二話,扳機扣處又是一陣掃射,那白衣男縱身向前,刀光一閃,但聽叮當之聲再響,數枚子彈的殘骸掉落在地上,皆是一分為二,刀速之快,直如奔雷掣電。

壯碩貧民未料他真能擋住這殺人於瞬間的火槍,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舉槍擋架,白衣男一聲冷笑,刀柄一撞,撞中對方持槍之手,壯碩貧民隻熟習現代槍械的運用,哪會任何武功內勁,手中之槍立時被他撞得拿捏不住,飛上半空,白衣男乘勢而起,一腳踢得他口吐鮮血,倉皇逃命去了。

白衣男顯是警衛隊一員,拿出懷裏的對講機說道:“東城南區分隊長卓顏信報告,有兩名貧民區居民涉嫌持有槍械,現已逃入野樹林中,請派人手追查。”而後轉頭說道:“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回頭一望,哪裏還有黛薇兒的影子。白衣刀客卓顏信一臉茫然地看著空地,正自懷疑自己救的到底是人是鬼。

原來黛薇兒早在卓顏信出手之後,便悄然遁去。心想自己未通知嬸嬸便出城,還差點鬧出人命,打死也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些事,不然自己將無複寧日。但心中也不免懷疑,那些貧民怎會有槍在身,她雖小小年紀,但卻知在凡爾莎,平民是不準攜帶槍械的。想起子彈呼嘯過身周的感覺,不禁心悸害怕,甩了甩頭不繼續想,快步奔回城中。

當她回到北門之時,已是晚上七點,嬸嬸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狠狠訓了她一頓,黛薇兒為守自己擅自出城的秘密,隻能忍著委屈,靜靜挨罵。回到家中,吃過簡單的晚餐,黛薇兒回到房間,等待夜晚的習練。

碧海神木如鼎天支柱,佇立在星稀月空下,恰似傳說森林神靈的替身,守護美麗的凡爾莎。森林道上的路燈隨明月升至中天而亮起,到了夜半十二點,整片碧海漆黑一片,獨存點點星辰,暈白皓月撒下的微光,為夜晚的寧靜點綴些許光明。

黛薇兒踏著月光,乘著春天的晚風向森林深處奔去,回想稍早的死裏逃生,仍是餘悸猶存,吹過耳邊的夜風也變得可怕,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辛勤練了兩年功夫,臨危之際卻半點還手之力也無,難不成自己的努力全是白搭?心思紊亂,隻覺全身乏力,一口氣憋在心頭,難以宣泄。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黛薇兒的倩影已來到神木之前,紅衣老人一如往常的端坐在大石之上,靜靜等候,見徒兒來了劈頭就問:“今日出了什麼事?以你的輕功竟能遲到!”

黛薇兒早已習慣師父的未卜先知,隨口答道:“今天嬸嬸管得比較嚴,所以耽擱了!”

老人似含慍怒:“管教嚴厲也不會使你氣脈混亂!平時教你的練氣吐納全都忘了?”

黛薇兒聽師父動怒斥訓,心裏微感不滿,暗想你也不知道我今天差點就來不了,若你教我一點拳腳功夫,今天也不至於這麼驚險,還叫我天天練這些靜坐吐納的東西。心下嘀咕,嘴裏卻說道:“是!我知錯了!”說著坐到老人身邊,正準備進入冥想練氣之境。端坐一旁的老人突然一掌打來,將她打下巨岩。

黛薇兒被他打得疼痛萬分,一肚子怒氣難以遏止,大聲道:“你幹嗎!很痛欸!”但見老人緩慢起身,遙遙望著倒地不起的黛薇兒,那不顯佝僂的雄體,精芒四射的眼瞳,都顯出一股霸者威嚴,令人不敢與之對視,連怒氣正盛的黛薇兒也不禁害怕,低下頭去。

但聽老人冷然道:“如果你連將真氣運轉自如都做不到,那你也不用練了!”

黛薇兒正想回嘴,老人一聲:“凝氣督脈!”用那不可思議的速度欺近身前,五指箕張抓住她的喉頭,將她提起丟向神木。黛薇兒下意識照著師父的話做,將全身真氣布滿背後督脈,軟背撞上神木的疼痛感登時大減,當她掉落地上時,已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了。這著出乎她意料之外,一陣驚喜,不自覺咦了一聲。

正自驚喜莫名,師父指示又到:“氣衝迎香!”黛薇兒聞言立刻將真氣轉向臉頰上的迎香穴,眼前紅影閃盡,啪啪兩聲,臉上被重重賞了兩巴掌,這次卻隻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臉頰上用力推了兩把,半點疼痛也無。黛薇兒霎時明白師父的用意。

兩年以來,師徒二人皆是坐在石頭上練氣,全然是靜態練氣法門,而與敵互鬥之時,自然也要做到氣脈流動自如,方能保護自身,倘若練氣練到真氣遍布全身,便如同在肉體外多加一層護體氣流,如此一來方能避敵鋒銳,護己要害。

這時再聽老人喝道:“神闕三分,天柱七分!”黛薇兒會意,見師父單指向自己腹部神闕穴戳來,忙運氣相抗,而老人的速度又是快如電閃,雖見其招,但難避其指。

黛薇兒腹部中指,整個人彎下腰來,這時老人身形一閃,瞬移到她身側,手刀橫切她頸部。黛薇兒聽得師父指示,知道頸部天柱穴必然受擊,早已將真氣化為兩道,分別護住指定要穴。

如此過了數十招有餘,自己身上中了數掌數拳,卻不覺疼痛,反而覺得全身氣血比之先前更加活絡通暢,她不知道老人的用意並不止於此。

老人在她到來之時,便感到她胸口氣悶,氣脈不順,想必早前受過驚嚇抑或心中鬱結,仍強忍一口氣。須知一般武者練氣,最忌心神不寧,如此練功不但毫無進境,甚者可能走火入魔。

老人正是看透這點,方借由言語指示、出招擊打,使她能夠專心運氣,自行打通所有血脈穴道,使得真氣流動更為順暢自如。

黛薇兒隻覺得越打越舒服,所幸閉起雙眼,耳聽指示,讓真氣自行運轉,老人意不在傷人,都用一分氣力出招,這時見徒兒得意忘形,運起真勁,一掌打在黛薇兒的小腹上,黛薇兒沒想到這老頭居然來真格的,護體真氣頓時被破,整個人被直摜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老人怒喝一聲:“與人對敵,你就隻會挨打嗎?”喝聲震耳,黛薇兒心中一凜,連忙翻身而起,隨即紅影連晃,掌氣拳影再現。黛薇兒凝神歸一,施起輕功,趨避拒退,見招拆招。

隻覺老人所出招式變幻無常,好似全然不是一套武功,時掌時拳,或指或爪,時勾抓或擒拿,似是雜亂無章,但又如行雲流水般毫無滯礙,最令人驚歎的是老人隻以一手出招,且每招每式夾帶強大無匹的氣勁,毫無傳招授式的留手,似是真正的生死相搏。

枯瘦如柴的手掌變幻無方,有時迅如電閃;有時慢若柳條微晃,使得黛薇兒疲於奔命,十招之內便有九拳招呼到身上,隻能以竄流在身上的真氣稍做抵擋。即是如此,身上仍是無一處不痛,不是如灼燒般火辣疼痛,便是勁氣入體打亂氣脈流動,與適才的感覺直有雲泥之別,隻搞得她眼花繚亂,漸漸難以抵擋。

老人感覺她的氣息流動漸趨遲鈍緩慢,已到了支撐不住的地步,哼的一聲,單手食指倏然點向她腦門,黛薇兒瞬間興起自己絕對躲不過這簡單一指的念頭,就在指頭離她麵門尚差兩寸的距離倏然止住,黛薇兒雙手擋在臉前,心驚莫名,哀聲求道:“師父!我接不住的!你別再打了!”

老人冷笑一聲:“打?”但見他緩緩回身左袖一拂,轟然一聲,原本兩人所坐的巨岩登時化為灰粉。

看似輕描淡寫的舉手揮袖,就像整裝儀容般稀鬆平常,但所發出的勁道卻是強悍無匹,若是近身搏鬥,對招者還不粉身碎骨。隻看得黛薇兒觸目驚心,心想倘若剛剛老人每招用得都是這般勁力,自己哪裏還有哀聲討饒的機會。

正自驚訝難已,眼前老人身形閃逝,黛薇兒突感背碰上某物,回頭一望,老人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已充滿威嚴的聲音說道:“對招應敵,以氣運行,更甚者無須出招便能以氣敗敵。”

黛薇兒撐著疼痛不已的身軀,聽得這般玄之又玄的話,忍不住疑道:“以氣敗敵?”語音方落,老人倏然回頭瞪她一眼,隨即別過頭去,抬頭望著神木。

但就這僅僅一目瞪視卻讓黛薇兒感到一股無法抵擋的力量重重打擊自己的心靈,仿佛一座巍峨高山壓上自己的靈魂,使得她雖有意識卻難動彈半分,背對她的老人那雄偉的軀幹仿佛變得巨大無比,黑白相間的長發、身上的滄桑紅袍皆無風自動。

黛薇兒看著師父陡然興起自己如入海塵沙般的渺小感,在老人這片寬廣無際的大海麵前不值一提的小塵埃,壓力如狂濤巨浪般鋪天蓋地向她席卷而來,頓感胸悶氣滯,好像有隻無形的雙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將體內真氣擠壓的一點不剩。

當下黛薇兒隻存驚駭莫名,萬沒想到這一天便經曆了兩次麵臨死亡的恐懼,身軀逐漸無法支撐強大的氣勁壓力,一下子跌坐在地,就在她喪失求生意誌,閉目待死之時,氣勁倏忽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驟脫死厄的黛薇兒全身顫抖,那再世為人的茫然使她失了知覺,吸入肺部的空氣像老人對她的憐憫,這一刻擁有得理所當然,不知哪一刻老人會再次將其奪走,經過一段時間的猛烈喘息,知覺才慢慢回到她身上,第一個進入她迷離視線的便是老人雄偉高大的身影。

“……不足我一分力……”老人仿佛說了什麼,但黛薇兒已無力聽清,全身乏力之際,視線逐漸模糊,昏了過去。

待再次醒轉,隻覺一股真氣自她頭頂百會沿任脈而下,另一股由背後命門穴通督脈而上,打通所有滯鬱穴道,黛薇兒隻覺視線變得無比清晰,月夜當空下的樹梢擺動,落花葉片的隨風飄送,大自然中的每個細節都逃不過她的感應。

黛薇兒當然知道自己壓根沒有這般超絕能耐,這一切都源自在背後運功祝她複原的老人。那仿佛能造出萬物的大手按在她頭上及背部,掌心所輸出的真氣如天地般綿長無盡且變換多端,遇難通之穴則強而有力,逢脆弱要穴則柔如流水。奇幻真氣在體內行一個周天已是通體舒暢,再行一匝更是百骸皆通。正遍體暢然,老人真氣忽收,感受回歸如常,悵然若失。

老人飄然起身,雙手負在背後,黛薇兒趕緊爬起乖乖站在老人身後,為自己習武無成而羞愧得抬不起頭。

隻聽老人冷然道:“回去!”

黛薇兒不明其意:“師父……”

老人不帶絲毫情緒:“稍遇挫折便灰心喪誌,如此難成大器之徒,收來何用?”誰想得到老人竟會就此下了永久逐徒令。

黛薇兒駭然錯愕間,張著小口說不出話來,老人見她不動,續道:“仗根骨極佳,便高傲自負,根本無心練武,終致凡徒庸俗,老夫無意收凡夫俗子為徒,趁早走吧!免汙老夫之眼。”越講越是難聽,黛薇兒卻不敢反駁,見兩年之師頭也不回地決絕,隻能強忍淚水,踏著失魂落魄的腳步,回身返家。

午陽高照,透著二樓窗戶照進房間,雀鳥飛過傳來一陣歡悅,而屋裏的狀況卻不如外麵的景色如此鮮豔明朗。被老人斥回的黛薇兒躲在房間裏,將自己與房外歡天喜地的新世紀隔絕開來,為房內布上烏雲,惹得一片愁雲慘霧。

她兩眼無神的呆望窗外,三天前的生活本來充滿驚喜與期待,夜晚來臨總是使她雀躍不已,雖然每次老人教她的都是盤坐石上,運功練氣。但每次感受都截然不同,有時體內真氣猶如火龍奔騰般炙熱迅速;有時卻像涓涓細流,溫和緩慢;有時整個身體如入冰窖,酷寒難當;更甚者氣走全身,渾然忘我時,神識之間還會出現五彩繽紛的景象,時如置身天堂般瑰美幻麗;時而似煉苦地獄之象,慘不忍睹。

無論感受是如何,這對黛薇兒來說皆新奇且充滿幻想,正值學習能力開始強盛的八歲,她對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兼之對武學的執著,每回練氣結束,便一直對師父問東問西。記憶中的老人也總是微笑不答,那是長久以來老人唯一報以微笑的時刻。

在這兩年的歲月裏,幼小的黛薇兒一直希望得到這位本領高超的師父一聲真心的嘉許,時日漸久,她發現師父這無聲的微笑便是對她最高的讚揚,也是她持續努力的動力,期望這微笑能變成說出的話語。

如今這一切都如夢醒之後那破碎的殘影,隨即化為泡影,消逝無蹤。縱使黛薇兒心有不甘卻也無力挽回,隻有試著接受她無能為力的事實,生命像一顆在萬丈懸崖邊失去立足點的山石,馬上瀕臨崩潰倒塌,終至粉身碎骨。

想要預習學校功課也不見其效,坐下來練功行氣亦難靜其心,憂心鬱結,愁腸百轉。在旁人看來這樣子好像是情場失意,殊不知情場失意如何比得上對自己的失望氣沮,頹然躺在床上的黛薇兒,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

這時房門傳來兩聲敲門聲,聽得叔叔隔著門說道:“黛薇兒!吃飯囉!今天有你最愛吃的七果甜糕喔!”

黛薇兒勉力撐起開心的語氣:“真的嘛!你們先吃,我等等就下去了!一定要留給我喔!”即便是隔著房門,叔叔依舊能從侄女那毫無說服力的強顏歡笑,感受到某種無以為泄的慘淡落寞,輕輕歎口氣,說了聲笑,漫步下樓。

早在餐廳坐定的嬸嬸見丈夫一個人下來,輕聲問道:“又是沒胃口?連續三天都這樣了,以前她都是衝第一的耶!”

叔叔亦是滿麵憂心:“我也覺得奇怪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會不會是你罵人罵太凶啦!”

嬸嬸露出 “這怎麼可能”的莫名表情,說道:“之前我罵得也不輕呀!就我看可能是談戀愛了吧!”

叔叔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現在她才幾歲啊!哪有那麼快的!”

嬸嬸聽了呿的一聲,不屑道:“說你這大男人怎麼可能了解女孩子心思,愛情是不分年齡限製的!”說到這裏,叔叔也無招可出,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嘀咕:“就是因為不了解才娶到你啊!”這句話他當然沒有說出來,不然愁雲慘霧所籠罩的可就不隻是黛薇兒了。

夫妻倆正自胡亂猜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餐廳門口正前方的樓梯間傳來,隻見黛薇兒一邊飛快地跑下樓梯,搶進餐廳,一邊歡聲叫道:“吃飯囉!”叔嬸二人見她突然像沒事一樣,對視一眼,急忙噤聲,按照平常的樣子,陪著侄女扮演好該扮演的角色。

午飯過後,黛薇兒一如往常地向嬸嬸撒嬌:“嬸嬸做的七果糕最好吃了!怎麼都吃不膩。”

嬸嬸被她誇得飛上了天,笑道:“就你這句話,今晚神木祭嬸嬸再做一次給你吃!”

黛薇兒一聽正要舉臂歡呼,忽然咦了一聲:“神木祭?”

嬸嬸答道:“對呀!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神木祭,我跟你叔叔等一下就要把祭祀的東西載到神木那裏去呢!”

叔叔跟著續道:“今年附近幾個村子都要參加,得去占個好位置才行。黛薇兒要一起去嗎?”

黛薇兒聽了算算日子,正是古曆三月初八。心想要重回碧海神木,又自黯然。口語漸趨微默:“對呀!今天是神木祭,我怎麼會忘了?”

叔嬸兩人不知其中緣由,見侄女臉色陡變,趕忙說道:“我們也該出發囉!黛薇兒一起去吧!”

黛薇兒想了一秒,微笑道:“學校還有些功課沒做完,我還是不去了!晚上我再自己過去就行了。”叔嬸知道她心情不佳,也不勉強,搬了蔬果祭品上自家農車, 駛入碧海森林。

獨自在家的黛薇兒,信步走回二樓大廳,失去生活依憑之感重而浮現,頹然躺臥在大廳沙發上,打開電視漫無目的地亂轉,任何頻道對現在的黛薇兒來說皆是索然無味,正準備關上這嘈雜聲響時,一道標題忽然出現在黛薇兒眼中,使放在關閉按鈕上的手指緩緩移開了。

【百年世紀之初,碧瑩市長首祭神木】

黛薇兒喃喃道:“原來今年市長也會去啊……”隻見電視屏幕閃爍之間現出碧海神木的畫麵,新聞記者字正腔圓的報道:“昊伯隆市長今天即將現身神木祭典,這裏可以看到豐食、正榖、羅豐等村的村主任帶領著村民準備列隊迎接,這是有神木祭以來,市村之間第一次密切接觸。而昊市長主持的港灣區建設更新計劃已跡近完成,對此昊市長表示為了讓凡爾莎更加進步,將持續開創各項計劃。”

畫麵切換到各村洋溢著喜慶的村民臉上,黛薇兒卻是聽得秀眉微皺:“這麼多人到神木那兒去,師父會不會被發現……”轉念一想,老人武功出神入化,早已超脫塵世,進入宇宙與一的境界了,這點小小的集會怎可能難得倒他?

一念方轉,愁上心頭,想望成空,頹疲失落,白淨紅潤的臉龐又垮了下來,呆看著屏幕上的碧海神木,腦中奔騰馳想以前與武學共翱雲際之感,而那在天空中的美夢卻是越想越遠,終留一場無盡黑洞般的怨惜。她歎出一口永歎不完的悶氣,舉步走回房間,坐回書桌之前,繼續發悶馳想。

回想起初識老人到後來練功的種種景象,老人那句:“因為你是塊材料……”盤繞在黛薇兒腦裏,一切皆因這句話而起,自信也由此建立,接而往之的是最後訣別狠語:“仗根骨極佳,便高傲自負,根本無心練武……”

那是多麼不公平,誰說我高傲自負?誰說我無心練武?我比誰都還要努力啊!

黛薇兒越想心中越是不平,滿心頹喪轉變成憤恨不滿,一個念頭突然如破開雲霧的曙光,照射在黛薇兒腦袋裏:“誰說練功就一定得靠師父,他教的練氣法門我都記得,不如我自己練,練成了就回去找他。”

想象老人刮目相看的表情,黛薇兒刹那間找回過去那份努力的依憑,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期待與對武學的渴望。忽地一下從床上彈起,端坐床上,炙熱上進之心將雜念一掃而空,靈台頓成清明一片,氣由丹田而生接著蔓延全身要穴,慢慢找回練功感覺。

時間推移,驕陽總算從日中央下到山的那一邊,成為山巒間的一抹霞光,黛薇兒將老人所授的七種練氣法門全數練了一遍,隻覺五官感應比之以往更加靈敏清晰,以自身為中心的八丈方圓裏的風吹草動盡收腦海,雖然範圍極小,但這點進步已讓本來灰心喪誌的黛薇兒興起無比強烈的信心。

正練得物我兩忘,突然一聲極其難聽的車輛發動聲,吵得黛薇兒嫩耳微痛,她斂氣收勁,舉目向窗外看去,一輛綠白相間的菜農卡車發出難聽的引擎聲,馳入碧海森林,黛薇兒凝目一望,感覺那輛車有點眼熟,秀眉一蹙,不加理會,但見一天最後的晚霞夕陽照在她紅嘟嘟的臉上,恰巧提醒她今日晚上的神木祭典,見天色已晚,趕緊動身前往神木之下。

待黛薇兒輕步來到神木之下,祭祀才剛要開始,各村主任領著眾村民來到指定地點焚香獻祭,隻見紅燈滿樹,一團熊熊巨焰在碧海神木之前衝天而起,在場除獻祭的善男信女外,也擠進大批媒體記者,攝影儀器擺了一地,惹得前來朝聖的外地人低聲抱怨。

黛薇兒在人群中找到了叔嬸,一起對著崇高的神木拜了三拜,為這新的一年許下期待,黛薇兒心中忽閃過一遙不可及的願望:“請保佑我能順利長大,學成武功,打敗師父。”在多年以後,黛薇兒回憶起這一晚的時候都會為自己的幼稚與無知而苦笑。

經過數刻鐘的時間,月亮已然升至中天,眾村民皆祭祀完畢,與家人席地而坐,享受自己準備好的晚餐,村中耆老聚眾把酒暢言,卻始終不談時局。

萬眾矚目的昊伯隆市長站到神木之前,發表演說,揭開祭祀之後的表演。

隻見昊市長一頭秀勁短發沒有一根白絲,細長的雙眼卻是晶亮有神,雖然腹部微凸但仍看不出他已過了半百歲數。

但聽他中氣十足地說道:“各位村民大家晚安!今天是跨世紀的一天,在下一直相信著碧海森林的神話傳說,隻可惜自上任以來一直無緣參拜,今日借著這個機會,終於得償所願,非常感謝我們的信仰,如此保佑我們碧瑩市以及在場的所有村民。本人主持的碧瑩市更新計劃已推動了百分之五十以上,隻剩下東南貧民區及南區娛樂商業區並未開發!我們會繼續努力!讓碧瑩市更加繁榮,製造更多工作機會,提升凡爾莎經濟,讓各位擁有更好的生活!”越說越是激動,在場的群眾也被他的領導風範及個人魅力所吸引,氣氛炒熱,話才說完,掌聲已是如雷響起。

昊市長高舉著雙手,接受眾村民的愛戴。掌聲不斷,聲震樹林,雖然很多人都不喜歡,但也受到周遭環境氣氛的影響,紛紛鼓掌。

黛薇兒問了叔嬸:“這位市長到底做了什麼事啊?”

叔叔看了看她,說道:“這位昊市長打算將整個碧瑩市做一個翻修,翻修內容就是發展各區的特色,比如說港灣區也就屬遠洋漁業和城中各處河道名勝遊覽之類,市長鼓勵商家前來投資,隻要商家進駐,就必須用到人力,到時候會有很多工作機會。”

嬸嬸接下去道:“現在很多區域都已規劃動工,但就屬城東南貧民區的人最反對。”

黛薇兒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問道:“為什麼?讓他們的家變得更新,不好嗎?”

嬸嬸搖了搖頭,正待解釋,如雷掌聲已然打斷嬸侄之間的對話。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槍響!隻聽一人大喊:“快叫救護車!市長中彈了!”

這句使在場所有人陷入恐慌,所有人四散奔走,一旁的警員上前護住受傷倒地的昊市長,場麵混亂至極。

誰也想不到前一秒還歡騰鼓舞的場麵,居然演變成眼下這混亂恐慌的情況。叔嬸二人被不斷湧出的人潮給擠上了官道,黛薇兒一人仍在接近神木的地方。

見眾民慌亂四散,自己也與叔嬸失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一陣衣袂帶風之聲傳來,黛薇兒靈覺已察,知道那絕不是一般村民該有的身法,當下凝神運氣,將五官感應提升,發覺有一群人不往森林外逃,反而向東北方森林深處快速馳去,下意識往東北方看去,隻見一道紅影一閃即沒。

黛薇兒一見那紅影又驚又喜:“原來師父也在!他也去追那群人了!”相來那群人應當與市長受襲脫不了關係,不假思索,提氣縱身追去。

追了約莫一千米步,來到一處茂密蓊鬱的密林,黛薇兒察覺奔馳之聲已然停止,便躲藏在一旁的樹叢之中,偷眼望去。隻見師父那雄偉的身影塔一般立在當地,身旁圍了五個衣衫襤褸的貧民。

那五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其中一名看似首領的老者說道:“尊駕是誰?何以苦苦相逼至此?”

老人沉聲說道:“老夫還想問,你們為何襲擊市長呢!你倒先怪起老夫來了!”

旁邊一名年輕人喝道:“昊伯隆為己私欲,欺壓我們貧民區的人,什麼都更計劃害得我們連家都沒有!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如願!”

首領老者趕忙阻止:“小邙!別瞎說!”

老人冷哼一聲道:“貧民區?貧民區有你們這般身手,何必如此辛苦過日!”五人聽了盡皆心中凜然

首領老者道:“尊駕既已猜到,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呢!”

老人回道:“老夫既已猜到,你們何不趕快動手呢?”話還未說完,首領老者一打手勢,五人齊力而上,十隻手臂或拳或掌,直向老人身上招呼。

隻見老人麵對這寡不敵眾的場麵仍是不慌不忙,一個回身,激起身上破爛紅袍,但聽砰的一聲響,氣勁過處,將五人全數反震退七八步。

五人被震得五內翻騰,各吐出一口鮮血,為首老者見他隻不過輕輕回身一拂便有如斯威力,訝道:“你到底是誰?”

師父說道:“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常勝將軍單天行!”

那老者大吃一驚道:“常勝將軍也來了!大家小心!”其餘四人齊聲應是,再次攻上。

黛薇兒起初見那五人氣脈平平、招式庸俗,知道師父要對付這五人可說是易如反掌,猜想師父的用意在將一人擒下好好審問,當師父說出名字之時,也是心中大凜,沒想到自己的師父竟是凡爾莎的常勝大將軍,心中訝異自是不會比那五人來得小。

突然哢嚓一聲,一顆彈殼從身旁的樹上落了下來,打斷了她的思緒,黛薇兒舉頭望去,隻見樹上伏著一人,手持狙擊槍正瞄準戰場中的師父。

就在師父以右掌左拳封住五人攻勢之時,隻聽老人一聲大喝:“就是現在!”那伏在樹上的狙擊手,扣下扳機,此時正當師父舊力已盡、新力未出之際,而五人又成合圍之勢將師父困在中間,這時要閃過一顆子彈實是難上加難。

黛薇兒見師父有難,不顧一切地自樹叢中撲出,單掌直取老者,五人突見一名小女孩撲出都是一驚非小,隻有師父仍維持一貫冷靜的態度,但見他紅影再現,震退五人,單手挾起黛薇兒嬌小身軀,避開那偷襲而來的子彈,所有動作都在刹那間完成,如同他已料想到黛薇兒會撲出一般,那靈敏的臨敵反應著實令人咋舌。

首領老者見計策失效,大喝撤退,手中丟出一枚煙幕彈,其餘四人聞言得令盡皆逃之夭夭。

老人放下手中的黛薇兒,遙望伏有槍手的那棵大樹,隻見上方亦是空空如也,若有所思一陣,回頭看了看黛薇兒問道:“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黛薇兒仿佛沒有聽到他問什麼,興奮地問道:“師父!原來你叫單天行啊?”

老人冷若冰霜地說道:“不過借單小兒的名字一用而已,況且老夫也不是你的師父!你還回來做什麼?”

這時黛薇兒才自想起自己與師父的關係,聽他語意不善,扭身抱胸道:“因為這裏有個需要我幫忙的老頭啊!”

老人聽她口出狂言,沒大沒小,也不以為忤,冷道:“就憑個小丫頭,能幫什麼忙?”

黛薇兒聞言,回身戟指說道:“為的是不讓你後悔!”話才說完,便覺後悔,不知這句話是打哪冒出來的靈感。

老人轉身冷笑道:“老夫何須後悔?”

黛薇兒情急智生,忙道:“因為是你說的啊!自己說的話都忘了!看來都快得老年癡呆了!”師父搖了搖頭,不想再說,轉身便走。

黛薇兒見狀大急,叫道:“喂!是你自己說我是塊材料的,到現在又說不教!天底下哪有像你這種師父啊!”老人回頭瞪了她一眼,又是一股強大無比的壓力,迫的黛薇兒差點窒息。但她那堅強的意誌力以及初練方成的氣脈修為,促使她單膝落地後便不再被壓低。

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盡收氣勁說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讓老夫後悔!”

黛薇兒見他似欲動手,趕忙說道:“我可打不過你,你別亂來!”

老人哈哈一笑道:“你不是要讓老夫後悔嗎?怎麼又縮回去了?”

黛薇兒不服氣地道:“我現在打不過你!未來可就不一定了!”想起心願達成,臉上不自覺露出自信的微笑。

老人見她似是有恃無恐,冷道:“既是如此,等你練武有成之後再來找老夫好了,老夫隨時恭候!”

黛薇兒越辯越是起勁,笑道:“現在我不怕你!反倒是你怕了我啊?”

老人直勾勾地瞪著她,那精芒四射的眼睛仿佛也在詢問黛薇兒解答。黛薇兒顯然覺得自己已占上風,得意地道:“你教的七種練氣法門,我全部都已經學會了!隻差招式還沒學而已!”

老人知道接下來她要說什麼,仍配合演出,說道:“那又如何?”

黛薇兒正視他道:“我知道你的功夫要比學校體育老師教得好多了,如果我去跟他們學,我就是練一輩子也打不過你!”

老人依然道:“那又如何?”

黛薇兒說道:“為了不讓你後悔把一個這麼好的徒兒趕走,所以我回來讓你教!”

麵對這等姑娘家耍賴的說法,老人依然報以微笑,道:“說到底還是有求於我!”

黛薇兒堅決地道:“錯!才不是有求於你!是與你有賭!”老人顯然料不到她會有此一說,好奇地看著眼前聰明機智的小女孩會出什麼驚人之語。

隻聽黛薇兒說道:“我來跟你打賭!你教我武功,十年之後我一定能用你教的武功打敗你!”一名八歲女孩口出這等豪語,要說她會贏,這是任誰都不會相信。

但這時老人若不教她,必會被她說是沒膽打賭,老人當然也知道她的用意,哈哈大笑道:“就憑你這句話!老夫就不得不教!但若是十年之後,你仍敗給老夫那又如何!”

黛薇兒轉身背對著師父,不假思索地道:“那時候你就打死我啊!如果跟你學了十年還打不過你,我活著也沒意思!”生死之事在黛薇兒這個年紀還尚未建立起該有的概念,也難怪她會下如此重的承諾,而她心中也不相信經過十年的時間,老人還舍得將她打死。

晚風徐徐,黛薇兒勝利豪語仍在風中,老人看著她清秀可愛的臉龐,遙想未來十年之後的她是否真有本事打敗自己,即便強如老人,也不禁敗在好奇心三字之上。

黛薇兒久不聞其聲,轉過身來,隻見空蕩蕩的一片森林地,老人早不知蹤影,她大聲道:“喂!你真的怕啦!膽小鬼!”

老人具威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哼!沒大沒小!十年之後你能打到我一掌,便算你勝!還不回神木!別讓我等到後悔了!”言下之意,是答應黛薇兒的賭約了。

黛薇兒大喜過望,大聲應是,縱身奔回碧海神木,對黛薇兒來說,那段對生命充滿期許的日子總算回來了!當下覺得即便十年後仍敗死在老人手上,對今天的決定依舊無怨無悔!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