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顛了一天一夜,停下時,骨頭都快散架了。
車門拉開,一股混著雞糞和爛菜葉的臭味撲麵而來。
一個女人把我從車上拽下來,她身材粗壯,眼神裏透著一股寡婦獨有的刻薄和饑,渴。
她就是趙寡婦。
黃泥路又濕又滑,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磨蹭什麼,死小子。”
她一腳踹在我的腿彎。
我整個人撲進冰冷的泥水裏,啃了一嘴泥。
她站在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新買的家具。
“到了老娘家,你就是我的人,給我學著點,怎麼伺候人。”
我從泥水裏抬起頭,這張臉,我記下了。
這間破土屋,又再次成為我新的地獄。
屋裏隻有一張床,散發著濃濃的黴味和女人身上特有的脂粉味。
趙寡婦把我扔到床上撲了上來。
我才十歲,骨頭都要被她壓碎了。
她卻在我耳邊興奮地喘著粗氣。
“以後你就是這家的男人了,聽見沒,把老娘伺候舒坦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
村裏的風言風語,像刀子一樣紮在她心上。
說她一個寡婦,買了個半大的孩子,不知廉恥。
她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怨毒。
“沒用的東西,隻會給老娘丟人。”
她開始懷疑我身子骨弱,帶出去讓她沒麵子。
終於,她徹底沒了耐心,一把薅住我的頭發,把我拖出了門。
“走,找醫生看看,你這身子骨怎麼這麼不爭氣。”
村口的診所,又小又臟。
那個滿嘴黃牙的赤腳醫生,在我身上捏來捏去。
檢查完,他卻指著一臉期待的趙寡婦,不屑地“呸”了一口。
“毛病不在他。”
“在他媽你身上,有你這麼養孩子的嗎?再好的苗子也給你養成根豆芽菜了!真是作孽!”
趙寡婦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她死死地瞪著我,像是要把我活剮了。
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說。
她把我拖進院子,一把推倒在地。
然後,她從灶膛裏,抽出了一根燒得通紅的鐵條。
“你個喪門星,是你害我被人戳脊梁骨,養不熟的廢物,老子要你有什麼用!”
“滋啦——”
鐵條狠狠烙在我的後背上。
一股皮肉燒焦的惡臭,瞬間鑽進鼻子。
我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
她卻在我的慘叫聲裏,笑得更瘋了。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她用來撐門麵的“男人”。
我成了她的牲口。
一條粗重的鐵鏈,鎖住了我的腳踝。
另一頭,拴在院子裏的水井上。
柴房,是我的新家。
每天,她會把一碗剩飯倒進破碗裏,扔在地上。
“吃!”
我餓瘋了,隻能在潮濕的黴味裏,狼吞虎咽。
一場暴雨,把我澆得像隻落湯雞。
我發著高燒,後背的傷口流著膿,又痛又癢。
我看著腳踝旁冰冷的鐵鏈,一圈一圈,纏在手上。
然後,用力勒向自己的脖子。
就在我眼前發黑,快要斷氣的時候......
我看見趙寡婦,正抱著胳膊,站在屋簷下。
我猛地鬆開了手,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
不!
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我熬了四年。
十五歲那年,嗜賭如命的趙寡婦,終於輸光了最後一點家當。
債主是個滿臉橫肉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被鐵鏈拴著的我。
他指著我,對趙寡婦說:“沒錢?拿那小子抵債。”
趙寡婦沒有一絲猶豫,點了點頭。
那個男人,我認得他。
他就是蛇哥的手下。
他們解開了拴了我五年的鐵鏈。
我被重新塞進了那輛熟悉的麵包車。
車子啟動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
五年。
我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被烙下印記的牲口。
車子開出了村口。
我知道,這次的目的地是哪。
蛇的暗房。
前世我最絕望的地方。
這一次,我要睜著眼,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