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名驀然垂眸,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
我抬起頭,四目相對。
齊名冷聲道:
「馮麥穗——」
「沒用的東西,隻會硌腳。」
「跪在這兒,把雪地裏所有的豆子一顆顆撿起來再走。」
我愣在原地,片刻後伸出手,拾起離我最近的那顆豆子。
指尖因為剝了半晌的穀物,鑽心地疼。
放在嘴裏。
嘶。
裹了薄雪的蓮子和裹著糖粉的山楂不同。
「好苦啊。」
3
大雪沒過膝蓋,我在寒風中跪了半日,活生生成了個雪人。
不是我不想起,是根本起不來。
身上冷一陣,熱一陣。
幾個小丫頭不敢違令扶我,在廊下躲雪,語氣中滿是同情:
「自從主君的師妹和離後,馮娘子可是一天好日子都沒有了。」
原來這件事這麼容易看透嗎?
其實我本以為,最近齊名情緒不好是因為鎮北將軍班師回朝了。
傳言鎮北將軍雖然年紀輕,但是手段狠厲。
齊名在朝堂上幾次受挫都是因為他。
有這麼一個不好相與的礙眼同僚,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下一秒,穿過我耳畔的寒風,屋內傳來白綿綿和齊名合奏的鳳求凰。
老夫人樂得拊掌,燈火通明,歡聲笑語。
窗上的人影似乎是一把鈍刀,心好似被活生生挖走一塊。
霎時間,我替齊名找的借口不攻自破。
原來礙眼的人,是我。
我後知後覺明白,原來,這裏不需要我了。
一個隻會種地的「泥腿子」隻會讓齊家成為笑柄。
眼前的齊名不再是當年衣衫不整的落魄書生。
現在的他是狀元,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而我的存在會無時無刻不讓齊家母子想起曾經的落魄歲月。
他心有謀算,比如說想讓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場靜謐的大雪之中。
我燒得神誌不清。
喃喃道:
「瑞雪兆豐年,來年的莊稼定然長得好。」
「隻可惜,我大概卻是看不到了......」
我自嘲一笑。
「好想活著啊。」
似乎是上天聽到了我的心願,下一秒,雪停了。
4
不同於齊名身上濃重的梅花香,一道淡淡的鬆木香衝入鼻腔。
意識短暫恢複,一陣踏雪聲傳入耳中。
我的睫毛上麵掛滿了寒霜,隻得費力睜開眼。
那隻握著傘柄的手,在黑皮手套下骨節分明。
一襲雲錦華袍,男人垂眼看著我。
廊下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暖融融的。
我似被蠱惑一般,本能地想要貼近溫暖,死死拉住他的衣角。
顫抖吐出幾個字:
「我想活下去。」
「你能不能......帶我走?」
他身後的侍從噤若寒蟬。
男人低頭打量了我一會兒,久到我抓著他衣角的手已經失了力氣。
我哽咽開口:「我會種地。」
男人把大傘塞到我手裏,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我的手滑落,閉上眼,看來我命該如此。
馮麥穗終究活不過這場大雪。
下一秒,一襲溫暖的大氅被蓋在身上,我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和他身上味道一般凜冽的聲音傳來。
「剛好,我家,田多。」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拉住我滲血的手指。
在一方文書上蓋了印。
「我叫周霆深。」
「馮麥穗。」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還沒來得及想他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隻知道,瑞雪真能兆豐年,我約莫是能見到明年麥子結穗了。
而我身無長物,隻有腰間掛著的一袋種子。
這是齊名給我的答案。
七年相伴,無花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