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允禾的意識像墜入無底深淵,晃晃悠悠沉進了夢裏。
夢裏是褚鶴跟她表白的那天。
那時他還不是如今在商場上長袖善舞的褚總,一身洗得發白的襯衫,單膝跪在梧桐樹下,眉眼青澀得像顆沒熟的果子。
那雙黑亮的眼睛裏,仿佛隻盛得下她一個人。
他手裏捧著一束藍風鈴,遞到她麵前時手都抖,“允禾,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孟允禾張了張嘴,喉間像堵著團棉花,還沒來得及應聲,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有冰涼的液體正順著血管往裏推。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了褚鶴的聲音,含混不清的:“別...... 去隔壁......”
她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掀不開。
阮知知的聲音緊跟著鑽進來,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意:“怕什麼?剛給她打了麻醉,醒不了的。”
話音落,病房裏響起黏膩的、令人耳熱的糾纏聲。
孟允禾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了。
他們竟然...... 竟然在她的病房裏,當著她的麵......
褚鶴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帶著他慣有的氣息,可此刻聽來隻剩惡心。
“知知,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阮知知的嬌笑像針,一下下紮進她混沌的意識裏。
麻醉藥在血管裏蔓延,意識越來越沉,可那兩人的聲音卻像生了根,死死釘在她腦子裏,越來越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孟允禾猛地睜開眼,天花板白得刺眼。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腥甜又曖昧的氣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掙紮著撲到床邊,對著垃圾桶劇烈地幹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才甘心。
“允禾?”褚鶴推門進來,看見她這副模樣,連忙上前想拍她的背,“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馬上叫醫生......”
“別碰我!”
孟允禾猛地揮開他的手,眼角泛著紅,聲音沙啞,“我嫌惡心。”
褚鶴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像是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艱澀地開口:“允禾,你還在怪我?”
“可我也是沒辦法啊。你打了知知,她要是賭氣不肯捐骨髓了怎麼辦?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出事嗎?”
孟允禾抬起頭,看著他這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隻覺得荒謬。
她其實早就問過醫生了。骨髓庫的匹配從來不是隻有一個人,排在前麵的誌願者不願意,醫院會順著名單往下聯係。
他明明可以不用答應阮知知那些無理的要求,可他還是答應了。
嘴上說著為了救她,其實他的心早就偏離了軌道吧?
不過是在等一個能讓他 “順理成章” 出軌的理由。
現在呢?
她被搶了最重要的東西,被踩著手折磨,連病房都成了他們苟合的地方,到頭來還要被褚鶴拿 “救命恩人” 當幌子道德綁架。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能捐骨髓的,其實不止阮知知一個人,對吧?”
孟允禾的聲音異常平靜,“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舍不得阮知知?”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某個開關,褚鶴瞳孔一縮,幾乎以為孟允禾是知道了什麼。
他臉上掠過一絲惱羞成怒,音量都拔高了些:“允禾,你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你生病以後,我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你受一點委屈。為了你,我忍著多少不情願,拿自己的清白去換你一條命......”
“你竟然竟然懷疑我,簡直是不可理喻!”
孟允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忍辱負重?
他怕是早就樂在其中了吧。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荒蕪。
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卻偏要把所有錯都扣到她頭上。
多說一句都覺得累。
她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他,“我累了,你走吧。”
褚鶴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心裏莫名升起一股恐慌,像有什麼東西正悄悄脫離他的掌控。
垂在身側的手攥了又鬆,鬆了又攥,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勸道:“允禾,我知道你病著心情不好,可我和知知真的沒什麼,你別胡思亂想。”
“你好好休息,我...... 我回頭再來看你。”
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帶上。
直到病房裏徹底隻剩自己的呼吸聲,孟允禾僵直的身體才驟然鬆懈下來。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喉嚨,又沉進心底。
她孟允禾,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等這場手術結束,她再也不想看見褚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