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回到家，坐在沙發上，將那幾張銀行流水單整整齊齊地擺在茶幾上。

我爸媽和我哥很快就回來了。

大概是我在電話裏的語氣太過冷靜，讓他們感到了一絲不安。

他們一進門，就看到我坐在那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客廳裏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媽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莉莉，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沒有看她，隻是用手指點了點茶幾上的流水單。

“這是我的銀行卡流水，你們誰來給我解釋一下？”

我哥林峰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爸的眼神也開始閃躲。

隻有我媽，在短暫的慌亂之後，迅速鎮定了下來。

她走過來，拿起流水單看了幾眼，然後用一種極其自然的語氣說：“哦，這個啊。”

“莉莉，我正要跟你說呢。我和你爸看中了一個理財產品，收益特別高，就把你的錢先投進去了。”

“你放心，絕對穩賺不賠！到時候連本帶利都還給你。”

我看著她麵不改色撒謊的樣子，覺得無比諷刺。

“理財產品？”

我拿起最上麵的一張流水單，指著收款人那一欄。

“這個叫‘林峰’的理財產品，收益確實挺高啊。”

“高到能直接把我的五十八萬，變成你們家新房的首付款。”

我的話音剛落，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

我哥的臉，已經從白色變成了豬肝色。

我爸則低下頭，開始假裝研究地板的紋路。

我媽的臉色也終於掛不住了，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辯解些什麼。

但我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的謊言了。

我站起身，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三個人。

“我公司的項目，需要五十萬保證金，明天是最後的期限。”

“現在，立刻，馬上，把錢還給我。”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砸在他們心上。

或許是我的態度太過強硬，激怒了一直沉默的我爸。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著我的鼻子大吼：

“反了你了！”

“那錢我們給你哥買學區房了！已經交了首付，退不回來了！”

他終於承認了。

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充滿了被戳穿的惱羞成怒。

“你一個女孩子，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錢留著也是便宜了外人！”

“你哥不一樣！他是我們老林家的獨苗！他的房子，就是我們全家的臉麵！”

“為了你哥，為了我們家的臉麵，你出點錢怎麼了？！”

一連串的質問，振聾發聵，理直氣壯。

仿佛我不是被掏空家底的受害者，而是一個自私自利、不顧全大局的罪人。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的臉，突然覺得很平靜。

哀莫大於心死。

當一個人對你沒有絲毫愛意，隻剩下利用和索取時，任何爭吵和辯解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哥林峰見我爸開了口，也立刻找到了底氣。

他挺直了腰板，對我說道：“林莉，爸說的對。錢已經買了房，不可能拿出來了。”

“你那個什麼項目，不做就不做了，一個工作而已，能有多重要？”

“大不了，我讓我嶽父給你在他們廠裏安排個文員的工作，一個月三千塊錢，也夠你花了。”

他臉上帶著施舍般的憐憫，仿佛給我一個文員的工作，是對我天大的恩賜。

我媽也走過來，拉住我的胳D膊，開始唱紅臉。

“莉莉，你別生氣，你爸和你哥也是為了你好。”

“女孩子家，工作那麼辛苦幹什麼？安安穩穩的才最重要。”

“錢的事情，你就別計較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你要是真敢讓你哥還錢，逼得我們走投無路，我們就去你公司鬧！”

她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威脅。

“我們就去告訴你領導，告訴你的同事，說你不孝，說你為了錢，連親生父母和哥哥都不要了！”

“我看到時候，你還怎麼在公司待下去！”

“你的臉麵，和我們全家的臉麵，你自己選一個吧。”

我靜靜地聽著他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一個假惺惺地施舍。

一場完美絕倫的、旨在將我徹底踩在腳下的PUA大戲。

如果換做以前，我可能會崩潰，會哭鬧，會妥協。

但現在，不會了。

當最後一絲親情被他們親手斬斷，我的心裏，就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廢墟。

而廢墟之上，正有某種更強大的東西，在破土而出。

我冷靜地點了點頭，沒有爭吵，甚至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掙開我媽的手，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客廳裏，傳來他們得意的、壓低了聲音的交談。

“看吧，我就說她不敢。”

“還是得來硬的，這丫頭就是吃硬不吃軟。”

“這下總算安穩了，峰兒的房子，總算是定下來了。”

他們以為我認栽了。

他們以為這場仗，他們又贏了。

他們不知道。

今晚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我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在搜索框裏，冷靜地輸入了幾個字：

“民間借貸糾紛，立案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