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歲那年，為了救宋書祥，我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後變得癡傻。

我還記得那時的宋書祥遭人刺殺，是我替宋書祥擋了一劍，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的。

侯府夫人心中有愧，定下婚事作為補償。

自此，我便成了宋書祥身後的小尾巴，一跟就是十年！

可他嫌我癡纏於他，嫌我笨，總是故意走的老快，總將我遠遠的甩在身後。

待我及笄之日，他第一時間請旨去江南查貪汙的案子。

宋書祥：事關國家大事，孩兒理當為國效力，至於沈欣怡？不必告訴她，省的她去給我添亂。

我偷聽了一耳朵，回去後興高采烈問祖母：

哪裏有好看的風景和吃不完的美食？

那自然是江南啊！

隔天，我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坐上前往江南的馬車，心裏特別高興。

從前宋書祥總說我是個傻子，哪怕有神丹妙藥也治不好的那種。

我要去江南，我要幫書祥哥哥一起查案子，這樣書祥哥哥一定會誇我的。

以後相見，看欣怡變聰明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和欣怡玩了。

1

窗外的夕陽看上去真的很美，高高懸在天上，灑下來的光給路邊的樹葉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風一吹，金色的葉子在空中跳舞，好看極了。

比家中的香香姐姐跳得還好看。

香香姐姐不但長得好看，跳舞還這麼好，宋書祥總說欣怡不如她。

明明欣怡沒救書祥哥哥時也是很聰明的，不管學什麼也很快呀！

等這次從江南回來時，欣怡就會變的和以前一樣聰明，也能學跳舞了。

這樣書祥哥哥就不會再嫌棄我了。

馬車搖搖晃晃前進，我從包裹裏拿出一顆熟透的梨，一口咬下去。

嗚嗚，真的好甜，甜得人眼睛都忍不住彎成月牙形狀。

同行的一名婦人注意到包裹上繡得歪歪扭扭的梨花，忍不住開口問我：

“姑娘這是要去哪？“

我咽下口中梨子，我笑著告訴她：

“江南，我要去江南。“

那個婦人回道：

“江南，江南確實很美，可是路途卻那麼遠，你一個小姑娘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

我重重點頭，眼神同嘴邊的汁水一樣晶瑩，認真回答：

“就是因為江南很美，我才要去的。“

婦人看了會我，惋惜搖頭：

“這麼好看的姑娘，可惜是個傻子......“

我高興地吃著梨子，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

“不過到江南......“

幾個婦人像是因此打開了話匣子，車廂內一掃先前的沉默，天南海北的人就此熟絡起來。

“鎮北王鎮守在那處，如今社稷安穩，可少不了他的功勞。“

“王爺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吧！怎麼從未聽說要娶王妃。“

“我聽說鎮北王也去了江南，要查那個案子，聽說這次的案子可棘手了。“

吃完梨子，將梨核扔出窗外，我抬頭望向暖洋洋的太陽，心裏也跟著暖。

是的，她們說的沒錯。

我七歲就跟候府的長子宋書祥定下了婚事，等到十六歲就要成婚了。

三年前，宋書祥從丞相的長公子變成了丞相。

今年，我滿了十六歲，我們也該成婚了。

生辰那天，我親手做了綠豆糕，從白天等到晚上。

我等呀等呀，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人。

以前書祥哥哥總說自己笨，不喜歡欣怡跟著。

所以我就乖乖等他就好了，我有很多時間等他呀。

可是那天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沒等到書祥哥哥的到來，事後書祥告訴我說自己太忙了，給忘了。

沒關係，欣怡也不是一定要過生日的，欣怡隻想告訴他，欣怡滿了十六了，可以嫁給他為妻了。

我去找他的時候，其他的幾位也是真心為他高興的，一直在笑。

宋書祥卻瞪了他們幾眼，惱羞成怒：

“以後不許在叫我書祥哥哥。“

“宋......宋書祥，欣怡已經滿十六了。“

我聽他的話，乖乖改口，順便提醒。

可他依舊不高興，說話的語氣也很凶：

“那又如何，誰願意娶一個傻子。“

“沈欣怡，離本官遠點，聽到沒。“

當天，他便請旨去江南查案子，再次把欣怡丟下了。

2

欣怡委屈，不明白他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明明在出事之前，他對我也很好的。

那時我隻有七歲，宋書祥十歲，還是丞相府的長子。

他會把府中新研究出的糕點偷偷帶出來給我吃。

會替我爬到樹上去摘掛得高高的梨子。

會親切地叫我“欣怡妹妹“而不是冷冰冰的“沈欣怡。“

所以，那年，宋書祥，不知怎麼就遭到了刺殺。

那時的他渾身都是傷，當我看到刺客將劍刺向他時，想也沒想的替他擋了那一劍，一不小心就腳滑了，摔下了山坡。

等到他們將我救起時，我已經是昏迷不醒的那種，再醒來便是這幅癡傻的模樣。

當時的丞相夫人，曾和我娘是手帕之交。

出於愧疚，她第一時間讓宋書祥和我訂下婚約。

李書祥也是願意的，他說：“欣怡妹妹也是為了救我，才會變成這樣的，我會照顧好欣怡一輩子的。“

所以，他不是沒對我好過。

隻是隨著長大，他發現，世界的好姑娘那麼多。

多到讓人眼花繚亂。

而欣怡自從腦子燒壞後，什麼都學不好，和她們比起來太遜色了。

丞相家的香香姐姐又美又溫柔，多才多藝，宋書祥時常掛在嘴邊。

將軍府的李莉香，貌美賢良，知書達理，他也很欣賞。

唯獨欣怡，他不喜歡了。

書祥不怪他。

小時候祖母總說，欣怡長大了就好了，這樣欣怡就可以嫁給你的書祥哥哥了。

等這次去了江南，我就會變的很聰明，等我變聰明了，宋書祥就不會那麼討厭了我了吧！

就會對欣怡好些了。

馬車載著希望，不快不慢地前進著。

到了驛站，中途停一停，可以下去買些吃的。

我也買了不少的好吃，還買了很多好看的衣服。

從未獨自出遠門的我，雖然有些害怕，但是我很勇敢一點也怕生。

剛吃完一口，卻聽不遠處傳來騷亂。

大理寺的官兵，焦急不己，舉著畫像到處盤問：

“可曾有人見過這位姑娘，若能提供線索，必有重謝。“

壞了！

方才在車上與我搭話過的夫人，看過之後手托下巴皺眉思索：

“這畫上的人......畫像上的人，倒是有幾分眼熟......“

“你曾見過？若能幫忙找到小姐，我家老夫人願出一千兩白銀答謝！“

怎麼辦怎麼辦，一旦被抓回去，欣怡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變聰明了。

我將糕點塞進包袱裏，眼淚都快掉下來，到處尋找著藏身之處。

急得團團轉時，視線忽然就落在了，那擺著高高的貨物上。

婦人想了一會，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這位姑娘和我同乘一輛馬車，剛剛還在車上說過話呢！“

“她就在......哎！人呢？“

婦人伸手指向賣糕點的店鋪。

隻可惜，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畫像的女子。

3

官兵也不好說些什麼，也可能著急的尋我的緣故，隻好讓著我們這些人先走。

我看馬車離官兵越來越遠，這才舒了口氣。

還好我聰明躲在了那些貨物的中間，抓住自己的包裹，聽的清清楚楚。

原來馬車主人他們也是要去江南啊！

好巧，我也是要去江南的。

我躺的地方是他們為自己準備的食物，畢竟他們也挺多的，所以準備的食物也挺多的。

欣怡現在有糕點吃，梨又可以解渴，剛好可以一直待在車上，跟著他們去江南。

就是有些對不起爹娘以及祖母他們，他們肯定是會擔心我的。

回去一定和他們好好道個歉。

雖然留了信，爹娘他們還是會擔心的，這才派人來尋我的吧！

等欣怡變聰明了，一定要好好的感謝爹娘以及祖母他們，在和他們好好的道歉。

馬車主人們趕時間，行進速度比馬車快不上去。

三天，我乖乖躲在這裏，哪裏也不去。

餓了就肯兩口幹糧，渴了就吃幾口梨子，困了枕著貨物眯一會。

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跟到了江南。

正睡得舒服，頭頂上方的物品忽然就移開。

驟然瞬間清醒，我緊緊抱著懷裏的包袱，害怕得一動也不敢動。

連頭發上插進去了雜物都不敢伸手去摘。

見我老實，那些人總算放鬆警惕，納悶道：“這些貨物中怎麼會出現一個女人呢！“

見我老實，鏢師頭子總算放鬆那些警惕，納悶道：

“怎麼會混進一個女人，等一下我們主子會來問話，你就乖乖的在這裏等著我家主子來就行了。“

我點頭如搗蒜，雖然有點緊張，耳畔呼呼刮過一陣風卻提醒著我，於是偷瞄了一眼外麵的風景。

原來這裏就是江南了呀！

不愧江南，風和日麗的，還有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小哥哥。

哇！

外麵的世界好新奇，我要在這裏呆多久才能變聰明啊。

......

僵持許久，總算有人靠近了，手裏還捏著一封信。

我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個子比我還要高，肩膀也寬，一身墨綠色的長衫顯得他身材是那樣的完美，臉還這般的好看。

隻是那張臉......

我眨了眨眼，再三確定自己沒看錯。

隨後，“哇“地一生哭出來，著急撲過去，緊緊抱住那人的腰身不撒手。

將眼淚滴到他胸前的衣襟上。

“書祥哥哥，你怎麼也來江南了，該不是欣怡在做夢吧！“

“你說欣怡傻，其實欣怡一點也不傻，等到時候欣怡再變得聰明一些，你就娶了欣怡好不好。“

身邊的人看見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

4

“你叫我什麼。“

男人冰冷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帶著壓迫感。

遭了......

書祥哥哥有說過，不許叫他書祥哥哥的。

欣怡隻是太高興了，一時給忘了，是不是又要挨罵了。

可等了一會，他既沒有推開我，也沒有挨罵，替我摘去頭上的落葉。

“是大理寺卿的長女，沈欣怡。“

“按道理，你應該叫我，叔叔。“

聞言，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劍眉壓眼氣勢逼人，睫毛又濃又密，漆黑的瞳仁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欣怡和他對視，就好像住進了星星屋一樣，人也好好看。

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啊？

叔叔？

我咬了咬唇，複雜地看著他，始終叫不出口。

到了江南的宋書祥，不僅長高變黑了，怎麼還有了特殊癖好？

“讓我叫他叔叔，為什麼不讓我叫他書祥哥哥，就叫哥哥好不好。“

欣怡雖然笨，卻也知道不能亂了輩分。

將來我可是要嫁給他做妻子的，怎麼能叫他叔叔呢？

那人看了我一會，忽而勾了下唇，冷峻的麵容因這一絲代謔有了些溫度。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定定瞧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看出哪裏不對勁。

這分明就是宋書祥。

隻不過眼睛更大一些，鼻梁更挺一些，輪廓清晰一些，膚色略深一些。

江南環境不好嘛，有些變化也正常，欣怡都明白的。

所以，我大聲又認真地告訴他。

“你就是欣怡的未婚夫呀！“

自從落水以後，和我相處最多的，除了祖母就隻有宋書祥了。

所以欣怡不會認錯的。

周圍的下人再度吸一口涼氣，在那人甩去了一個眼神後，立馬噤聲。

“我叫容湛，記住了。“

我恍然大悟，用力的點點了頭。

聽祖母說，以前母親偷偷帶我出府玩的時候，特別喜歡給自己起個外號。

宋書祥這個外號起得特別些，聽起來來像另一個人。

但是沒關係呀，他叫什麼都沒關係，哪怕叫宋大俠，欣怡是不會嫌棄他的。

叫大俠，欣怡就叫他宋大俠呢。

叫容湛，當然就是......

“湛哥哥。“

5

容湛在自己的隔壁，給我找了一個位置和光線較好的房間，和他的緊挨著。

那天，祖母第一時間給他去信，請求幫忙照看我。

他同意了。

客棧裏都是男人比較多，哪有住在他旁邊安全。

之後問起來江南的目的，我如實回答。

他認真聽完我的話，沒有半點嘲笑我的意思。

親自帶我出去玩。

“別亂跑，好好的跟緊我，明白嗎？“

我脆生生說好，乖乖跟在他身後。

陽光明媚，正適合出去遊玩。

我伸出手揉揉，不經意望向那邊，哇！全是好吃的。

恰好瞥見那人高高束起的墨發伴著衣裙隨風而動。

容湛今日穿的一身素衣，方便出行。

依舊貴氣得叫人移不開眼。

難道說，是塞北養人。

所以欣怡到這邊能變聰明，宋書祥，啊！不對，現在是容湛。

他也能變得比之前更好看。

在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變得華麗。

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和他出去玩了一天。

約莫是腦子裏的水被風吹少了一些。

所以我細心觀察到，他袖口上裂了一個小口子。

欣怡作為未婚妻，自然是要幫忙縫補衣服的。

隔天，容湛袖口上，就悄然綻開了幾朵潔白的小梨花。

蓋住了那道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小裂口。

刺繡的人繡工不太好，花瓣繡得歪歪扭扭，針腳確細密，很是認真。

又過幾日，幾乎每件他穿過的衣服上，都有了些可愛的花紋。

那些花紋似有生命力，不止開在衣服上，也悄悄開進他心裏。

是什麼時候繡上去？

他竟沒有察覺。

下意識地，容湛扭頭看向那邊的我，

熬了夜的姑娘坐在小凳子上哈氣連天，卻依舊堅持出來吹風。

他視力極好，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我眼底淡淡的鳥青。

我一手撐著下巴，打著旽，小雞啄米似地晃動著腦袋。

一身鵝黃色流紗裙，頭上的雙螺譬像小貓耳，眉心一粒殷紅的小痣若隱若現。

裙擺和額間碎發隨著風而搖擺。

遠遠的看去就像一個不識人間的煙火的仙子一樣。

若不是為了救一個男人，又何至於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沈欣怡若他日你醒來時是否會後悔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呢？

看著眼前姑娘昏昏欲睡的模樣，容湛心底莫名的柔軟。

忽然想起來，沈欣怡一路過來的小包袱上繡了幾朵梨花以及自己袖口被繡上的梨花，看來她很喜歡梨花。

思及此，便忍不住的走向她。

他自認自己是個隨性的人，平日都是與將士同甘共苦，不在乎吃穿用度。

若他想，憑他鎮北王的軍功和身份，要什麼不是一句話的意思。

他隻是不在意那些虛名罷了。

卻有那麼一個人，才相處了幾天，就傻傻的為他熬夜。

既然如此，就當謝謝她為自己縫補衣服的報酬好了。

沉峻的青年人緩緩來到了我身邊。

感受天空的漆黑，我茫然地睜開眼睛，入目是她寬闊而又有力向的後背。

“醒醒，咱們去屋裏休息哈，背你去睡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