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天夜裏沒月亮，風也大嗚嗚地刮過村子。

張鴻沒睡踏實，靠在炕頭耳朵支棱著。

院牆外頭，那片他特意布置過的區域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嚓”聲。

是幹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來了！

他像狸貓一樣悄無聲息地下了地，摸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瞧。

黑黢黢的夜色裏，兩三個影子，正貼著牆根，鬼鬼祟祟地往院門這邊摸。

其中一個大概想試試翻牆，腳剛蹬上去，立馬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雖然他立刻捂住了嘴，但這動靜還是驚動了村西頭老王家的那條大黃狗。

“汪！汪汪汪！”

幾聲狂吠，在死寂的夜裏炸開，尖銳刺耳。

那幾個黑影顯然被嚇了一跳，動作慌亂起來，互相比劃了一下，扭頭就躥進了黑暗裏，眨眼就沒影了。

張鴻慢慢直起身，握著弓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

這隻是探路的。

下一次，來的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炕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雲娘被狗叫驚醒了，縮在被子裏，身體微微發抖。

張鴻走過去，隔著被子拍了拍她。

“相公......是他們嗎？”雲娘的聲音帶著哭腔。

張鴻沒回答，隻是走到門口，把弓靠在門板上。

“睡吧。”

過了一會兒，雲娘又小聲問：“那......那籬笆......牢靠嗎？”

“還行。”

“那......雞仔......”

“嗯，”張鴻看著門外的夜色，“等天亮了，就去問李嬸。”

院門外的狗叫聲慢慢弱了下去，村子裏頭仿佛連風聲都停了，隻剩下一種讓人心頭發緊的死寂。

張鴻沒動，靠在門板上，耳朵努力捕捉著夜色裏最細微的動靜。

剛才那幾聲脆響，隻是點小麻煩，真正的麻煩還在外頭。

刀疤陳既然都從府城回來了，就不會隻派幾個毛賊來探路。

等下再來怕就是真要撕咬的餓狼了。

炕上傳來雲娘壓抑的抽泣聲，她把腦袋埋在被子裏，小小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相公......”聲音悶悶的，裏頭裹著害怕。

“睡你的，放心有我在。”張鴻的聲音很輕。

這一夜，他基本就沒睡著。

天剛蒙蒙亮，他就起身了。

雲娘也跟著爬起來，眼角紅紅的一看就知道一宿沒睡好。

她沒問什麼，默默地去灶台邊生火，把昨晚剩下的餅子放在火上烤了烤。

張鴻沒吃東西，先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又檢查了遍籬笆樁子，樁子打得很深，藤條也纏得死死的，尖頭朝外看著就不好惹。

院牆外麵撒的那些碎石子和幹樹枝，昨晚果然派上了用場。

他又去了村子後麵的小山坡，把他之前隨手弄的幾個土坑和絆子重新收拾了一下，埋得更隱蔽些。

削尖的竹簽藏在厚厚的落葉底下，幾處挖鬆的地麵也用雜草蓋得嚴嚴實實。

回到院子，他才就著熱水，啃了幾口已經有點硬邦邦的幹餅子。

“我去李嬸家一趟。”他對雲娘說。

李嬸家院門開著。她正彎著腰，往雞籠裏撒米。

看見張鴻過來，李嬸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但那笑裏頭，藏著怎麼也藏不住的擔心。

“張鴻啊，你......”

“李嬸，”張鴻沒讓她把話說完，“昨天跟你提的小雞仔，還有嗎？”

李嬸頓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子是真沒打算跑，就準備在這兒硬扛了。

她歎了口氣：“有，有！剛孵出來沒幾天，給你挑幾隻精神的！”

她手腳麻利地抓了四隻毛茸茸的小黃雞用個破竹籃子裝好。

“拿著，不要錢！”李嬸把籃子硬塞給張鴻手裏，“就當......就當......”

她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張鴻接過籃子，沒推辭：“謝了李嬸，這幾天村裏要是有什麼動靜，你跟叔都別出門把門栓插牢”

李嬸使勁點了點頭，眼眶有點泛紅：“你自個兒當心點！”

張鴻提著嘰嘰喳喳叫喚的雞仔回到家，雲娘看到籃子裏那些小小的黃色身影，眼睛一下子亮了亮，她趕緊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學著李嬸的樣子撒了點碎米給小雞吃。

看著幾隻小東西歪著頭啄米，院子裏似乎多了一點點活氣兒。

可這點活氣，很快就被頭頂沉沉的陰雲壓住了。

下午，天色變得陰沉像是要落雨。

村口那邊突然傳來一陣亂哄哄的聲音，聽著像是有人在喊叫，帶著驚恐。

張鴻正蹲在院子裏用新柴刀的背敲打鋼叉的叉尖，聽到聲音，手裏的動作一停猛地站了起來。

雲娘嚇得小臉煞白，手裏的野菜都掉在了地上。

“來了！”張鴻低聲說。

他幾步走到院門口，從門板的縫隙裏往外看。

村口那條泥土路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湧了過來！

粗略一數怎麼也有二三十號人！

走在最前麵幾個人，騎著看著不怎麼高大但挺凶的馬匹。

中間那個，個頭不算特別高，可肩膀看著特別厚實，穿了身半舊不新的短打衣服，左眼角到嘴巴那兒，一道扭曲的疤痕！

刀疤臉！是他沒錯了！

他身後跟著的，都是些看著就不好惹的潑皮無賴，手裏拎著五花八門的家夥，木棍、生鏽的刀、鐵尺，甚至還有用來掏糞的叉子！

一個個都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明顯不是來串門的。

康麻子也在人群裏，跟在刀疤陳的馬屁股後麵，臉上堆著討好的笑，一邊走一邊指著村子深處，朝著張鴻家這邊。

這幫人沒直接往村裏衝，就在村口停下了。

刀疤陳拉住韁繩，那張帶著疤痕的臉沒什麼表情，眼睛慢慢掃過整個村子，就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牲口。

村子裏早就沒人敢出來了，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連狗都不知道躲哪兒去了，靜得讓人發慌。

“七河村的都給老子聽清楚了！”一個跟在刀疤陳身邊的家夥扯著嗓子喊。

“我們是鴻運賭坊的！來找一個叫張鴻的算賬！”

“識相的把那小子給我交出來！還有那個叫雲娘的小娘們兒也一塊兒送出來！”

“不然，別怪我們陳老大心狠手辣踏平你們這破村子！”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村子裏來回飄蕩，聽著讓人心裏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