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凱旋之日,親自入宮接我和女兒歸家。
剛相見,夫君就一把牽住我和女兒的手。
我看見他手腕上多出一條陌生的紅繩。
女兒吵著要他抱,我在一旁含笑地看著他們玩鬧。
直到上了馬車,才發現裏麵坐了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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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生的有幾分明豔,穿著一身利落勁裝。
她對著我笑了笑,「將軍夫人好,我是沈將軍的軍師,你喚我青雀就好。」
我看向沈繁,他笑的風輕雲淡,「青雀住在城西,太晚了回去不安全,我讓她在將軍府借住一晚。」
他住在城西的手下不少,卻從未帶過人借住。
青雀連忙解釋,「將軍夫人別誤會,其實是我想來給夫人賠禮道歉。」
她遞過來一盒口脂,是天香閣專供給我的那一款。
「出征前我隨口說了一句還沒用過口脂,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用,將軍便拿了夫人的送我。」
「所以我重新買了賠給夫人,希望夫人別生氣。」
我捏著帕子,沒有動作。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求助地看向沈繁。
「你這麼有心,夫人會理解的。」
沈繁笑的溫和,遞給我的時候,力道上卻帶了不容置喙。
我沒有接話,垂眸接過,放在了馬車上的儲物格裏。
窩在我懷裏的月月一直偷偷打量青雀,看到她遞上來的肉幹時,好奇地瞪圓了眼睛。
我抬手擋了一下,禮貌拒絕,「抱歉,月月數月茹素,還不宜吃葷腥。」
「這是我們邊關將士親手做的,夫人別擔心......」青雀笑著解釋道。
「肉幹難道不是葷腥?」
坐在對麵的沈繁臉色冷了幾分,「飛鳶,她隻是把她覺得最好的東西送給月月。」
我沒有和他爭辯,收回手閉了嘴。
月月卻將腦袋埋進了我的懷裏,乖巧懂事說:「娘親都是為了月月好,月月聽娘親的。」
青雀有些受傷的把肉幹收了回去。
馬車回到了將軍府,沈繁讓管家給青雀安排了住處。
青雀去休息前又和我行了禮,道了歉。
我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回院子的途中,沈繁的語氣柔和了幾分,「別放在心上,她沒什麼壞心思。」
到了院子,沈繁伸手來抱月月,順便在湊上來吻我。
我由著他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女兒抱著他的脖子突然開口,「娘親,爹爹居然也用香粉了,和青雀姨姨身上的味道一樣。」
沈繁僵在原地。
我把月月從沈繁懷裏撈了出來,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爹爹怎麼會用香粉,剛才坐馬車上沾了點氣味罷了。」
我一抬頭正好對上了沈繁的目光。
他臉上有些不自然,「童言無忌,你別放在心上。」
2、
學會忍受沈繁的三心二意,是我不得不做的。
突然穿越到異世,無依無靠,是沈繁悉心照顧我,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婚後他一邊對我甜言蜜語,一邊在外麵養了一個又一個外室。
我哭過鬧過,也曾在懷孕時借著孩子爭取過。
那次,他發了很大的火。
他表情駭人,聲音冷的能掉出冰碴來,「薑飛鳶,除了將軍府,你沒有地方可去了。」
「如果你不想將軍夫人,我不介意換個人當。」
那一瞬間,我的心被刺的千瘡百孔。
以前他說,你無處可去,將軍府就是你永遠的家。
現在他說,除了將軍府你無處可去,沒資格鬧脾氣。
我撫摸著剛顯懷的肚子落淚,終是為了孩子妥協了。
從此以後,我就收起了一切脾氣和奢望,變的言聽計從。
我不願管他外麵的那些鶯鶯燕燕的,隻想竭盡全力讓我的孩子未來順遂。
他日常生活中對我體貼溫柔,也沒有納妾,想必還是在意這個家的。
他用將軍府把我和他外麵的女人,分隔成兩個世界。
直到青雀的出現,打破了看似幸福的假象。
我把月月哄睡之後才來了書房。
沈繁眉眼間盡是笑意,在紙上落下最後一個字,「軍師辛苦,理應額外嘉獎。」
然後綁在信鴿上放飛了。
他對手下一向嚴苛,更別提額外嘉獎。
而且他還用打仗時傳遞軍情的信鴿來傳達書信。
我轉身回了臥房。
快要入睡的時候,我被攬進一個火熱的懷抱。
沈繁低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飛鳶,」
我抬手推開他的手臂,裹緊了些被子,「此前在宮中疲於應付,如今我隻想好好休息。」
沈繁微微側身,抓著我的肩膀強行讓我和他麵對麵。
他臉上帶著笑,語氣曖昧,「你我皆隱忍數月,如今終於相見,不該都補回來嗎?」
他總是這樣,隻要是他想要,我便要同意,不管願不願意。
我再次掙脫他的手,和他拉開距離,沈繁卻笑了,笑聲愉悅。
「這是在耍小脾氣?」
「青雀隻是我的軍師罷了,要不是初見她時,倔強的模樣有幾分像你,我也不會破例留她在軍中。」
「你要是不想我和她接觸太過,我以後便離她遠些。」
話落,他的唇落在我的後頸,然後一路往下,溫柔又火熱。
可我卻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還有些想吐。
「沈繁,我真的不想要,改天好不好?」
沈繁愣住,臉上的笑散了個幹淨,「薑飛鳶,我好聲好氣哄你,你還這麼不識好歹,是不是我太給你臉了。」
我攥緊被子,渾身發涼,卻也一字不說。
見我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他一把扯開被子,粗暴的覆了上來。
他在我的耳邊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還想繼續當將軍夫人,就乖一些。」
我僵著身子,冰涼的淚水滑落眼角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月月爬上床鑽到了我懷裏摟著我的脖子說,「娘親!爹爹說我生辰在即,要帶我出門找畫師畫像!」
我有些怔愣,沈繁哪有這種閑情逸致,哪怕歸京也隻會泡在軍營裏練兵,怎麼會想起帶月月出門畫像。
沈繁站在門口,雙手抱胸,笑意淺淺,「還不走,畫師等急了可怎麼辦?」
待他們走後,我身子始終有些不適,便讓人去喚了大夫來。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沈夫人,是喜脈。」大夫的聲音砸在我的耳邊,讓我有些恍惚。
大夫拿起了毛筆,隱晦的暗示道:「將軍剛凱旋,再是與夫人情深,也當忍上一忍,莫再傷了胎兒。」
我看著安胎的方子,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3、
剛入府那兩年,我為了能拴住沈繁的心,盼著能早些懷孕。
後來便有了月月。
有了月月後,沈繁似乎真的收了心,每日都在想方設法的逗我開心。
一切都好像變回了他對我一見鐘情,為了追求我百般討好的時候。
可月月剛出生沒多久就生了一場大病,哭的撕心裂肺,我讓下人找遍整個將軍府,都未曾找到他的影子。
第二日才有人告訴我,沈繁看中的花魁被其他人贖了身,他當晚騎馬出城去追。
恨嗎?當然是恨過的。
可失望太多次,也就麻木了,連那點恨意都跟著消弭了,內心隻剩下一潭死水。
婆母曾數次催促,讓我再為沈家生個男孩。
「這京中的官員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兒對你不錯,連個妾都沒有納。」
「所以要靠你開枝散葉,隻要你為我沈家續了香火,這將軍夫人的位子,永遠是你的。」
沈家代代是將軍,婆母總擔心沈繁什麼時候也像公公一樣什麼時候就一去不回了。
於是又說,若我再生,哪怕還是女兒也沒關係,隻要我為沈家多添口,決計不會讓我被沈繁為難了去。
愛這種東西,我早就不奢望了,我還能牢牢握在手裏的,就是實打實的利益了。
而且我得為月月著想,月月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我不能讓她多出個繼母來,被迫卷入後宅的陰私裏。
我喝了安胎藥,在家中等著月月回家。
可到了皓月當空之時,也不見沈繁帶著月月回來。
我坐不住了,擔心月月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
連忙讓門房的人套了馬車,出門去尋人。
京城所有的畫館皆已閉門,軍營一片沉寂,我都慌的要去報官了,沈繁的手下才匆匆找到我。
「夫人,將軍已經已經把小姐送回府了。」
我高懸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讓馬夫回府後,我正碰上把月月哄睡出來的沈繁,他開口道:「今晚我在書房睡,你早點休息。」
我微微點頭,這樣也好。
可卸了釵環淨了麵躺在床上之後,我卻有些輾轉難眠。
透過窗戶,我看到書房還有絲絲光亮,沈繁現在居然沒有歇下。
鬼使神差的,我披衣起身,走到了書房外,透過窗縫看了進去。
他正拿著刻刀,笑意溫柔的做著木雕娃娃。
哪怕離的遠,我也一眼就看出,那木雕娃娃和青雀神似。
沈繁刻的很認真,嘴角的笑意繾綣。
4、
我早已麻木的內心,此刻隻剩下一種空洞的失重感。
我嫁給他前,他為了討好我,也曾這般徹夜做著木雕娃娃。
隻是那時他做的木雕娃娃,都是我。
求娶時他更是承諾,此生隻會為我做木雕娃娃,如今他又一次食言了。
他木雕娃娃做了一夜,我在窗戶外站了一夜。
直到晨光熹微,沈繁將木雕娃娃藏進胸口拉開書房門時。
我才腳步倉惶的退回了屋子。
等他出了府,我卻又忍不住再次跟上去,到了軍營外。
沈繁徹夜未眠的疲憊,在看到青雀時,一掃而空。
他拿出木雕娃娃遞給青雀,貼著她的臉親昵的說著什麼。
青雀紅了臉,嬌嗔著把木雕娃娃貼近胸口,一臉甜蜜的靠進他懷裏。
沈繁臉上帶著笑意,牽著她的手,進了軍營。
我神情恍惚的不斷在腦海裏回放剛剛的畫麵。
那一幕多麼熟悉啊,熟悉到早已被我刻進骨子裏。
少年將軍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這麼熱烈,又滿腔真誠。
然而,物是人非。
沈繁的副將牽來了他那匹除了他誰也不讓騎的烈馬。
沈繁拍了拍馬的腦袋,那匹烈馬就輕而易舉的屈膝而臥,讓青雀跨坐上去。
軍營裏響起一片意味不明的哄笑聲,青雀羞紅了臉。
所有人都知道青雀是沈繁的心之所向。
我無聲的笑了,笑的淚流滿麵。
回將軍府的時候,我已經擦幹了眼淚,獨自消化完了所有情緒。
到了院子,月月奶娘說,她醒來一直鬧著要見我。
話剛落,月月就就小跑著撲了過來。
我蹲下身子將她抱在懷裏,終於感覺到了幾分暖意。
月月抱著我的脖子,嘰嘰喳喳和我分享著昨日畫像的事兒。
「昨天是青雀姨姨給我和爹爹畫的像。」
「爹爹說,青雀姨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月月今後莫要偷懶,要向青雀姨姨學習。」
我扯了扯嘴角,可怎麼都擠不出一個笑來。
作為現代人,我本就不會這些,與沈繁成婚後,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便以我不會琴棋書畫為由屢次羞辱我。
我不想給沈繁丟臉,就偷偷練習,可怎麼都練不好,挫敗無比。
沈繁知道後,心疼不已的對我說,「我沈繁的夫人,不需要會琴棋書畫,你是將軍夫人,日後若誰敢為難於你,你就告訴我!」
那時的我感動到落淚。
可如今,會這些的青雀才是他口中女子的典範。
月月從我懷裏跳了下去,翻找出一張畫來,「看!這就是青雀姨姨給我們畫的像。」
我的目光落在那張畫上。
漫天桃花,沈繁和青雀將月月抱在懷裏,三個人貼的很近,溫馨,甜蜜。
我最後的那點自欺欺人,被擊的粉碎。
他們才更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讓人查了青雀。
沈繁為青雀做過的事兒,從來都沒有遮掩過,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
為她設法讓要將她賣給老頭做妾的家人下了獄。
為她當街砍了調戲他的一個紈絝子弟的手。
聽著貼身丫鬟的敘述,我有一種想吐又吐不出來的難受感。
眼眶的也幹澀的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瞥見銅鏡裏毫無生氣的自己,覺得陌生的可怕。
我以為隻要我一直躲在這將軍府,不去在乎沈繁在外麵與那些女子的糾纏,便可以維持表麵的和平。
可紮進肉裏的刺,如果不去拔出來,隻一味的當它不存在,隻會讓傷口越來越痛,直至化膿。
橫亙在和我沈繁感情裏的那些背叛,也是一樣的。
5、
晌午,廚房把裝好飯菜的食盒送過來的時候,我才想起,以前我會去給在軍營的沈繁送午膳。
我閉了閉眼,覺得,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月月,都應該和沈繁好好談一次了。
我帶著食盒到了軍營。
我沒讓門口的將士去知會沈繁,自己去了他的營房。
才走進了些,我就聽到有爭執聲從半開的門內傳了出來。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離開!你隻能留在我身邊。」
沈繁的語氣霸道又不容置喙。
青雀輕輕啜泣著,「留在你身邊?然後呢?做妾?做外室?還是繼續沒名沒分的跟著你。」
「我想要和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做你沈繁的妻!」
「所以,你放我走吧。」
她委屈又傷心,沈繁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吻去她眼角的淚。
我後退兩步,準備轉身離開。
又聽到沈繁說:「若我將她貶為妾室,娶你為妻呢?」
我的腦袋一片嗡鳴,一切聲音都在離我遠去,我仿佛被拋進了無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