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跟我整那些沒用的屁話，啥他媽五馬分屍？”電話裏的宋國棟明顯很不耐煩。

趙大彪瞅了眼門口，那裏靜悄悄的。

窗外的院子裏，老六、紅毛和板寸男幾人正湊在一塊分煙。

趙大彪舔了舔嘴唇說：

“這第一招，我安排他住村頭寡婦小翠仙家，那娘們兒難弄著呢！打明兒起，他倆搞破鞋的名聲就滿天飛，讓他臭大街。”

說著，他臉上露出一股淫邪的笑，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第二招，我讓那幫高速公路拆遷的困難戶，天天纏著他；第三招，那些大棚家的，不是一直鬧事麼，這回就有的鬧了；還有第四招，隻要是他說的事，村裏一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等等............”宋國棟突然打斷他，扯著公鴨嗓道：“讓黃老板給他來點軟的，他老娘不是急著透析湊錢麼，拿票子使勁砸，我就不信貓不吃腥？”

“得嘞，鎮長您發話了，這事兒我指定辦好。”趙大彪連忙應承，“要是姓林的還不進鹽醬，我再讓稀土礦那幾個股東找社會上的人收拾他。這就是我想的五馬分屍的招兒，嘿嘿............”

說完，趙大彪對著小靈通得意地咧開嘴笑，仿佛宋國棟就在眼前。

“嗯，聽著還像那麼回事兒。”宋國棟終於有了幾分滿意，“我這邊讓王德發可勁給他派任務，什麼扶貧落地、大棚改造，啥活兒都往他身上扔。村裏該咋整，你心裏有數不？”

“有數、有數，我保證村裏他一個人都叫不動，嘿嘿............”趙大彪又陰惻惻地笑了，“這些破事兒都壓他身上，保準他在村裏呆不下去，到時候，您找個由頭............”

“行了行了，我他媽咋整，用不著你嗶嗶！這次你再把事兒辦砸了，可別怪我不客氣。”宋國棟語氣裏帶著威脅。

趙大彪深吸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又惶恐地說：

“鎮長，還有個事兒。林深到村口的時候，車上還拉著個娘們兒，四十來歲，看著還挺他媽正點的，就是一臉嚴肅。後來被兩輛省城牌照的奧迪接走了，車牌是江 A0009和 WJ23。”

“你說什麼？”

一聽車牌號，宋國棟有些慌神，“9號車指定是省委的，WJ23號車是他媽省警衛處，專門負責省領導出行安全。”

這話一出口，宋國棟握電話的手都止不住發抖，半天沒緩過勁來。

趙大彪趕緊安慰：“鎮長，你也別太當回事！大雨天順路搭個車，說不定奧迪上的司機跟那女的有點啥關係，公車私用，沒啥可怕的。”

掛了趙大彪的電話，宋國棟的心仍“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定了定神，他立馬把王德發喊來，讓他把鎮上的三輛車開到大門口，在那條唯一通往縣城的路上排好陣勢堵著。

他要親眼看看，那兩輛奧迪車上究竟是什麼人？

宋國棟站在自己的桑塔納旁，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路口，生怕錯過什麼。

辦公室主任王德發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鎮長，要真是省裏領導，可咋辦？”

宋國棟身子不由一抖，咬著牙說：“咋辦？當然是趕緊獻殷勤，歡迎領導到鎮上視察，好好表現。”

王德發尋思了一下，又問：“要不是領導，隻是司機公車私用呢？”

宋國棟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狠勁來：“那就再好不過了，反過來好好收拾姓林的，找個由頭把他開了，這貨天天跟咱作對，早晚是個大麻煩。”

正說著，縣城方向，一列車隊風馳電掣地開過來。

最前麵的警車閃著紅藍燈，警笛時不時地響著，聽得人心裏直慌。

警車排著隊出警，可不是鬧著玩的，即使在宋國棟的一畝三分地上。

王德發趕緊讓橫著的車讓路。

事故勘察車、拖車、工程車，依次經過。

最後的一輛警車降下車窗。

兩人認識，縣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

“蔣隊，這麼大陣仗，出了什麼事？”宋國棟趴著車窗問。

身後的王德發同樣納悶，林深的捷達明明好好的，交警出動也就算了，怎麼還驚動了縣刑警的副大隊長？

“二位這是準備歡迎哪位領導？七道彎有事故，上麵大領導親自發話，我得趕緊去看看。”

說完，蔣隊衝他倆擺擺手，搖上車窗，追前車去了。

宋國棟和王德發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什麼情況？”王德發剛問了一句，又有兩輛車從縣城方向疾馳過來。

到了鎮門口的腸梗阻處，減速，搖下車窗。

保險公司駐正陽縣經理露出半張臉，和兩人打招呼。

後麵，是一輛理賠勘察車。

宋振國看著王德發上前和對方寒暄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

“上麵的大領導，有多大？”

他自言自語著，一屁股坐在桑塔納引擎蓋上，兩眼發呆。

......

日頭壓住了山尖，林深正伏在圓桌上趕寫《大棚沼氣應用可研報告》。

下午趕走黃礦長的打手後，他就一直窩在西屋寫材料。

鋼筆尖在稿紙上唰唰滑動，剛勁的字體，宛如他的性格。

“哐哐哐......”

窗根底下，小翠仙剁酸菜的聲音像是在敲鼓。

鼓聲停後，又是鐵鏟與鐵鍋牙磣地翻炒聲。

“咕嚕嚕......”

這聲音，條件反射般引起林深肚子裏的共鳴。

中午鎮裏食堂的幾個韭菜盒子，根本抗不住一下午的折騰，林深已經餓得有些前胸貼後腔。

他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翻著桌上已經起了毛邊的《大棚沼氣改造技術規範》，繼續寫作。

終於，“林幹部，吃飯啦！”小翠仙的聲音從堂屋傳來，帶著東北女人特有的爽利。

他的鋼筆頓了一下，停在“無害化處理”幾個字上。

堂屋裏，燈泡蒙著油灰，小翠仙正往桌上端菜。

粉色碎花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曬成小麥色的手臂。

不似城裏人的玉藕。

青花盤裏，尖椒幹豆腐冒著熱氣；大海碗中，酸菜粉條湯裏漂著油花。

剛坐下，小翠仙把盛好的米飯往他手裏一撂：

“湊合吃吧，比不得你們鎮上的席麵。”

林深夾了一筷子酸菜粉條，酸爽的味道在舌尖綻開：“味兒真正！像我媽做的味道............”

“啥？”

小翠仙瞪著好看的大眼睛，“我有那麼老麼？”

說完自己先笑了，臉頰飛起兩朵紅雲。

林深趕緊解釋：“不是，我是說............”

“得得得！”小翠仙衝他擺了擺手，“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

她低頭扒飯，耳根卻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