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我和大嫂同時落水那天。

我毫不猶豫地拍開相親對象賈航朝我伸出的手。

哪怕會被淹死，也要靠自己遊上岸。

上一世，就是因為賈航救了落水的我，我心懷感恩嫁給他。

即便在婚後才知道他一直想娶的是已故哥哥的妻子。

不僅背著我兼祧兩房，還一直給兒子灌輸我是壞人的思想。

可我還是因為救命之恩，毫無怨言的為他做牛做馬操持家務整整五十年。

直到我七十大壽的生日宴上，賈航聯合兒子送我一張動了手腳的電熱毯害得我當場自燃。

我艱難地爬向賈航和兒子求救。

可他們卻抱著滅火器站在一旁，全然無視我的嘶吼。

“當年要不是你非要嫁給爸爸，大伯娘怎麼會孤獨終老！”

“蘇明鳳，你占了我五十年妻子的位置，也是時候讓位了！”

他們把大嫂護在身後，眼睜睜看著我燒成一抨焦土。

再睜眼，我回到了和大嫂一起落水那天。

1

在水裏扒拉著手腳的時候，我感受到了自己身子不再是那副脆弱的老骨頭。

身後還時不時地傳來了賈航拍打水麵的聲音。

聽到這裏，我更加充滿動力，加快了手臂劃動的步伐，即使嗆了幾口水，都比不上被火燒的痛苦。

年輕的身體就是好使，我總算爬上了岸。

閨蜜陸瑤滿臉焦急地拿著一條大毛巾包圍著我。

“蘇明鳳，你什麼時候學會遊泳的，我居然不知道，剛剛在廠裏聽見你掉水裏，嚇得我趕緊跟車間主任請了假過來，嚇得我臉都青了。”

陸瑤穿著廠裏的工服，手足無措地擦著我身上的水滴，看著周遭衣著純樸的圍觀者，我再次確認，我真的重生了。

賈航跟在身後，氣喘籲籲地上了岸，一臉驚恐地看向我。

經曆了上一世的事情，我才發現賈航的神情裏並不是關心。

上一世，我和賈航的大嫂盧青瑤一起掉進水裏，是賈航把我從深不見底的湖裏拽回岸邊。

賈航的爸爸是資助我弟弟讀高中的知識分子，加上這一次賈航對我的救命之恩，我滿懷感恩同意了爸媽的說親，次月就嫁給了賈航，很快就懷上了屬於我們的兒子賈慶明。

盧青瑤是賈航哥哥的童養媳，可惜賈航哥哥在五歲的時候死於戰爭逃難時的流彈，因為盧青瑤沒有家人，一直跟隨著賈航一家生活。

結婚後我才知道，婚前賈航原來已經跟家裏鬧了好幾回，想娶盧青瑤為妻。

落水當天，賈航本來是要找我商討一起反對婚事的，看見我跟盧青瑤不小心掉水裏的時候，也隻是確認盧青瑤有人救才匆匆趕來救我。

救我的原因很簡單，生怕我死後家人以有婚約為名賴上賈家，占了盧青瑤的正妻名分。

賈航父母礙於麵子，一直反對賈航和盧青瑤的事情，得知我同意婚事的時候，以趕盧青瑤出門威脅賈航，賈航才妥協。

為了父母的顏麵，我一直默默忍受著賈航的冷臉，直至生下兒子後，看著賈航對兒子的態度越來越好，我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七十大壽的那場噩夢，打破了我的幻想。

兒子精心給我準備的電熱毯，才剛蓋在膝蓋上就開始自燃。

我慌張無措的時候，卻隻看見賈航緊緊地保護著盧青瑤，似乎我才是那個不相關的外人。

兒子拿著一個滅火筒在旁邊擺弄著，卻遲遲沒有對我施救。

“當年要不是你非要嫁給爸爸，大伯娘怎麼會孤獨終老！”

我就這樣在火焰中劇痛而亡。

“明鳳！你是不是嚇懵了，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閨蜜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背，我瞬間清醒過來。

我剛要回應，卻聽見了賈航在我身旁邊擰著衣服邊小聲嘟囔著：

“原來你會遊泳，我還想著做做樣子，沒想到你居然還真遊上岸了，青瑤說得沒錯，你就是個綠茶。”

賈航的聲音很小，可是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賈航的說話方式，在眾人的嬉笑聲中，我清楚地聽到賈航的話。

可是他忘了，上一世為了陪他和兒子去海邊玩，我整整在遊泳館裏學了一個月才克服了恐懼。

我不屑地想要離開，生怕跟賈航扯上任何關係，卻被賈航拉著手臂。

“蘇明鳳，我們取消婚約吧。”

2

他忘了，現在不是21世紀。

賈航的那句話，比不上他拉著我的手更有話題性。

“喲，這小兩口在耍花槍呢。”

“怎麼還拉上手了，難道是患難見真情了？”

在眾人紛紛揚揚的議論聲中，我果斷地甩開了賈航的手。

賈航被嘲笑得滿臉通紅，直接轉移話題。

“你明明可以自己上岸，為什麼還要在水裏撲棱那麼久？難道是逼著我下水救你，然後強迫我負責任嗎？”

“你難道就這麼想蹭我家的進廠名額嗎？”

在那個年代，賈航這樣的高知家庭是很受歡迎的，這也是我爸媽非要勸我嫁到賈家的原因。

在場的男人嘩聲一片，有的甚至還在指責我不要臉，說我不顧尊嚴都要強買強賣。

“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送給我我都不要！”

聽見旁人對我的唾罵，賈航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目露睥睨地瞥了他一眼，不顧眾人的目光把褲管撕爛，扯到大腿的位置。

“你是說，為了強迫你娶我，我把大腿磕到流血才上岸嗎？我的名聲既然都被你毀了，也不在乎這點了。”

霎時之間，剛剛那些還在嘲諷著我的男人頓時閉上了嘴，好幾個跟在閨蜜身後的工友把外套脫下，遮住了我的大腿。

閨蜜邊擋在我的跟前邊氣憤地指責賈航。

“就你剛剛在水裏慢悠悠的樣子，明鳳的屍體都不知道飄到哪裏了。”

“明鳳，咱們告上供銷社，讓隊長來評評理，扣掉他們的糧票，看看這些男人還有沒有力氣說三道四的。”

在場的人紛紛麵露不安，加上我撕爛褲子都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頓時轉了風向，反過來指責賈航。

“我看明鳳平日裏為人正正經經的，賈航你這麼說也太過分了。”

“就為了這點事，又退婚又指責，你讓她一個女孩子下半輩子怎麼過啊？”

賈航被說得麵紅耳赤，忽然間他身後的盧青瑤上前拉著我的手。

“明鳳啊，我們家賈航平日裏性子是急了一些，你別多想，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退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賈家會負責任的。”

“可是......”

賈航還要說些什麼，盧青瑤瞪了一眼，賈航便閉上了嘴。

盧青瑤這副偽善的嘴臉，上一世我可見得多了，說到底她不過是怕賈航父母真的會趕走她。

偽裝善良，我也會。

我反過來握著盧青瑤的手。

“沒關係的，退婚就退婚吧，我現在就回去跟家人商量。”

3

還沒等賈航和盧青瑤反應過來，我坐上閨蜜的鳳凰牌自行車，回到了家。

回到家中，看見頭發烏黑的爸媽還在農田裏插水稻。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從我嫁到賈家後，爸媽為我天天擔憂我被欺負，不知不覺間已經老了那麼多。

“爸，我想跟賈航......”

“明鳳，快來看看這批新的雜交水稻，是賈航他爸給我捎來的！聽說是專門研發的新產品！”

“說起賈航，聽說他爸給你弟弟準備了一封推薦信，據說有望恢複高考，不知道賈航他爸到時候有沒有辦法給你弟弟爭取一下名額。”

“對了，他爸媽還托人送來了彩禮，三轉一響都齊全，看看人家多麼重視你。”

我的話咽在喉嚨，隻好換好身上的衣服坐在一旁，邊等著爸爸幹活邊想著怎樣開口。

忽然之間，門外傳來了響亮的呼喊聲。

轉眼看去，正是賈航父母帶著賈航和盧青瑤前來，手上還擰著兩袋米粉。

“明鳳她爸，別聽孩子們亂說，什麼退婚不退婚，多傷感情。”

爸爸愣在原地。

“什麼退婚？”

賈航不屑地站在盧青瑤身後嘲諷著。

“我就說她怎麼舍得退婚，就是嘴上說說，這樣鬧一鬧，又賺了兩袋米粉。”

賈航爸爸轉身瞪了他一眼，賈航滿臉不爽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爸爸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但是看著這樣的氣憤大概也猜出了什麼，為了讓我以後在婆家好過點，一直和媽媽卑躬屈膝地說著好話。

“小孩子氣性大，有些話咱們聽聽就算了，再說我們彩禮都收了，還退婚豈不是落下個貪心的罪名，以後生產隊誰還看得起咱們。”

看著爸爸媽媽的樣子，我知道退婚是無望了。

轉頭看去，賈航正直勾勾地看著盧青瑤，回想起上一世他為了讓盧青瑤享福，甚至寧願跟我同歸於盡的樣子。我靈機一動，強忍著憤怒，走到賈航身邊。

賈航以為我是要來勸他跟我結婚，眼底的溫柔瞬間多了幾分厭惡。

“你別來勸我，現在我說什麼都不會答應你的婚事，我已經錯過一次了......”

我從容地翹著二郎腿，跟他一樣徑直看向盧青瑤。

“我哪裏比得上盧青瑤，她又會照顧人，又溫柔，可是我們都沒辦法違背爸媽的想法，要是你能接受一夫多妻就好了。”

聽見一夫多妻四個字的時候，賈航的眼底多了幾分愉悅和懷疑。

我佯裝可惜地繼續補充：

“你看看，那些有錢人還有三房四房的，偏偏我們這裏怎麼封建，我倒是想跟大嫂一起服侍你。”

賈航再也按捺不住，把盧青瑤拉過來小心翼翼地說著我的建議，我佯裝服從地低下了頭，艱難地控製著憋笑的嘴角。

盧青瑤帶著懷疑看向我：

“明鳳，你真的這麼想嗎？”

我滿臉歡喜地點了點頭。

這是賈航想了大半輩子的事情，根本來不及多想，趕緊拉著我跑到雙方父母跟前。

“我和明鳳隻是小吵小鬧，已經沒事了，下個月可以安排結婚。”

賈航心裏明白，在這個封建的社會裏，能找到一個允許丈夫兼祧兩房的老婆很難，他生怕我下一秒就後悔了。

雙方父母聞言，歡歡喜喜地拿出日曆本挑選日子，賈航小心翼翼地湊在我的耳邊提醒道：

“你要是表現得好，不拆穿我們的事情，一個月我可以讓青瑤分你兩天。”

我咬了咬牙，看向賈航。

“謝謝。”

這一世，我可不再那個成日裏圍繞著賈航轉的蘇明鳳了。

4

把賈航一家送走之後，我隨意找了個理由，蹬著自行車匆匆來到了閨蜜家。

當年曾經聽閨蜜說過，她家在地攤經濟前的兩年，因為資金不足放棄了服裝工廠，導致錯過了黃金時代。

算了算時間，還有兩個月左右工廠就熬不下去了。

既然重活一世，我可得好好把握這個發家致富的機會。

我焦急地敲著門，在腦海裏想了好多套說辭讓閨蜜幫我跟他哥哥搭線聊生意。

可沒想到，打開門的就是閨蜜哥哥，陸俊峰。

“你好，我是蘇明鳳，陸瑤的好朋友。”

“妹妹她還在工廠，你要找她的話得去工廠......”

不等陸俊峰說完，我破口而出。

“我找你！”

話音剛落，陸俊峰愣了幾秒，隨後又笑出了聲。

“果然是名不虛傳。”

原來，今天我在湖邊彪悍自證的事已經傳了出去。

我臉色一紅，迅速扯開話題。

“我是來找你聊投資的。”

陸俊峰的神色瞬間變得嚴肅，顯然已經被資金周轉的事情困擾了很久。

“Howmuchisit？”

看著陸俊峰的困惑的神情，我又說了幾句英語。

得益於賈航和兒子一直不愛理我，我隻能天天陪著孫子，空閑的時間還學會用孫子的點讀機。

很快，陸俊峰反應過來。

“你會外語？”

我淺淺一笑。

“會一些，基本溝通沒問題，我還知道，怎樣通過外彙券掙錢。”

“你看，友誼商店的稀罕東西都要靠外彙券買，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需求，我們可以從外國人或者商戶手上低價收，高價賣給有需要的人，賺取中間的差價。”

陸俊峰半信半疑地看向我。

“這倒是一個好門路，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你找我，是想我賣掉工廠？雖然工廠不好掙錢了，但是我也不想放棄。”

我連忙擺著手。

“我來找你，是想投資你的工廠。”

“你忘了，我還有三轉一響可以轉賣，畢竟這個年代，有錢還不一定能買到吧，應該能賣個好價格。”

陸瑤剛剛下班回來，連忙把我拉到身邊。

“明鳳，那是賈航給你的彩禮，怎麼可以這麼冒險。”

我拍了拍陸瑤的肩膀，堅定地看向陸俊峰。

“這是我的誠意，你相信我嗎？”

陸俊峰思考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兩周，我跟陸俊峰在友誼商場附近轉了好幾回，尋找著外彙券的收購方，到處比價。

而賈航這段時間隻顧著跟他的盧青瑤混在一起，絲毫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直至那一天，我剛和陸俊峰換完一輪外彙券，掙了兩百多，還沒來得及慶祝，迎麵卻撞上了陪著盧青瑤來逛商店的賈航。

“蘇明鳳，這段時間沒看見你來纏著我，在外麵瞎忙活什麼？”

不等我回應，賈航忽然間瞥了一眼我身旁的陸俊峰，眼底多了幾分氣憤，瞬間推了推身旁的盧青瑤，拽著我的手。

“他又是誰？你還沒過門，就在外麵勾三搭四？你這樣的行為，我有權利退婚的。”

我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你想退就退。”

話音剛落，我從包包裏掏出隨身攜帶的和離書。

自從答應婚約以來，我時刻在等待著機會退婚。

看見和離書的那一瞬間，賈航竟然沒有我想象中那般歡喜，支支吾吾地說道：

“這次念在你初犯，跟我回去在祠堂跪一晚就算了。”

賈航拉著我的手轉身就走，我用盡全力掙脫，跟陸俊峰借了鋼筆，在和離書上清清楚楚地簽了我的名字。

“這個名字，現在不簽，七十大壽我怕是沒命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