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池煜失憶後，記憶停留在了最愛我和小寶的那年。

他忘記了青梅遲靜書，忘記了他曾為了那個女人生生打掉我一個孩子。

更忘記了最恨我的時候，他為了讓遲靜書和她生的孩子上位，買通保險公司，隻為創造一場我和小寶車禍死亡的意外。

病床上，失憶後眼神澄澈的宋池煜看到我和小寶的冷臉。

第一時間就是爬起來跪在床上，不停的向我倆道歉。

為了哄我和小寶開心，整整五年對我和小寶都一毛不拔的宋池煜主動提出，要將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轉讓給我。

七歲的小寶眼神渴望的望著父親，卻還是倔強的別過臉去不願原諒。

直到當天晚上我們回家，我和小寶意外遭遇高空拋物。

我失去了一顆腎臟，瘸了一條腿，小寶失去了一顆眼睛。

絕望之際，是宋池煜跑前跑後，晝夜不休的在病床前照料我和小寶。

七歲的孩子需要父愛，哪怕我已經對宋池煜失望，卻還是在這件事後決定再給他一次彌補的機會。

宋池煜做的很好，就在連我都要原諒他時，卻意外聽到了他和醫生的對話。

“靜書的孩子移植了腎臟和眼角膜之後應該已經脫離危險了吧？”

“那兩個人現在被我騙的團團轉，再過幾天，就讓他們給靜書的孩子捐獻骨髓。”

醫生勸阻他這樣做會對我和小寶有風險。

換來的卻是他冷漠的嗤笑：“用他們的命換靜書和孩子的開心和健康，值了。”

第二天，宋池煜回到醫院。

卻隻看到了電視屏幕上，播放的我抱著小寶跳崖的視頻。

那天，宋池煜瘋了。

1、

“這件事千萬別讓孟韞知道，這段時間我還打算讓兩個小孩交交朋友。小寶這孩子心地善良，說不定到時候都不用我勸，她自己就願意把骨髓捐給晨晨。”

男主交代完最後一句話，準備出門。

我拄著拐杖逃離不及，迎麵撞進了他的懷裏。

他立刻扶住我，眼神心虛的晃了晃。

“老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顏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腿還疼？”

我將手中的賀卡下意識藏進了袖口，確認聲音沒有哽咽後才開口。

“沒事，我隻是想來問問醫生，這兩天能不能帶著小寶出門？”

“出門？你們要去哪？”

男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嘴唇有點發白的抿著。

我搖搖頭：“不去哪，就是小寶吵著要吃冰淇淋。”

他鬆了口氣，親昵地捏著我的手。

“就這點小事，我去給你們買。”

他小心翼翼疊好手裏屬於別的女人的病例報告單，快步轉身離開。

我失魂落魄地拄著拐杖慢慢挪著，左腿的刺痛後知後覺蔓了上來，幾乎將我淹沒。

路過護士站時，幾個值班護士正興奮的聊著八卦。

“高級病房的有位病人的孩子今天也過生日嘞！”

“那個女人年輕漂亮，就算孩子躺在病床上，那高定的時裝也是流水似的送到她麵前。”

“就連生日蛋糕都是緊急從法國請來的廚師現場製作的。”

“瞧，我去查房的時候還分了一塊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呢，老公都是同一個，你們猜，誰是小三？”

這些話像是一個一個巴掌，狠狠往我臉上扇。

我相信了宋池煜回到了二十四歲最愛我和小寶的那一年，收了一份又一份他送來的廉價禮物。

卻忘了二十九歲的宋池煜，早已學會了用錢來表達他的愛。

2、

我慌不擇路的回病房，巨大的關門聲驚醒了正在熟睡的小寶。

她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的問我：“媽媽，爸爸今天會陪我來過生日吧......”

我低頭，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滴。

剛剛我去找宋池煜，想將小寶親手塗鴉的生日邀請函給他。

我知道，小寶心裏已經慢慢開始原諒這個5年來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了。

就連我的心中都隱隱存著一絲期待。

可就是那麼一點點的期待，再次被他打得粉碎。

小寶見我不說話，摸索著從床邊坐起來。

拿起床頭櫃整齊疊好的新衣服，懇求道：“寶寶不會給媽媽添麻煩的，雖然......雖然我瞎了一隻眼睛，但我能自己穿衣服的，你看。”

小寶扯著袖子，小心避開左眼的包紮，慢騰騰地將衣服套在頭上。

那衣服標簽已經剪了，明顯是被人穿過的。

她越懂事，心就越痛。

我將小寶一把擁入懷裏，抱著她瘦弱的脊背，忍不住痛哭出聲。

“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這就去找他，和他離婚。”

3、

我按照護士話裏的線索來到醫院的最頂樓。

那是遲靜書所在的高級病房。

沒有冰冷的燈光和肅穆的白牆，而是一片暖意融融，按照小朋友最喜歡的卡通裝飾風格進行了重新裝修。

直達電梯叮咚一響，我下意識躲在了拐角處。

腳步蹣跚的老太太直奔病房內，嘴裏親切的叫著：“哦喲，我的乖孫子，奶奶來看你來了！”

自我和宋池煜結婚後從來沒有登門的婆婆，此時拎著大包小包坐在了遲靜書身邊。

她一把將手腕上的翡翠玉鐲摘下來遞了過去。

“本來是打算等你進門的時候再給你的，但我瞧著時機也差不多了。那個窮酸的賤人家境比不上你也就算了，就連肚子也不爭氣！要不是我家池煜說她和那個小賠錢貨的命能救我的乖孫子，我早就將她掃地出門了。”

“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這門婚事，要是讓池煜等幾年，碰見你那不正正好。”

宋池煜略略皺起眉，似乎有些不滿。

“媽，這些話你少說。我這幾天裝失憶裝得都她都快信了，可別從你這兒又露餡。”

婆婆白了他一眼沒在搭話，而是一心逗弄著她的寶貝孫子。

“那是，她們是我寶貝孫子的器官庫，我怎麼會不知道分寸呢。”

宋池煜將手裏挑去籽的草莓遞到遲靜書嘴邊。

“我和靜書兩情相悅，結婚是遲早的事，你著什麼急？”

好一個兩情相悅，我心口一痛，死死咬著下唇才勉強站穩。

遲靜書溫存地靠在宋池煜懷裏，舌尖將宋池煜手裏的草莓輕輕舔舐含下，嬌聲道：

“對呀，媽。”

“我不著急的。池煜要是為了我直接離婚了，公司的聲譽怎麼辦？”

宋池煜眸光一沉：“放心，我會讓她心甘情願的捐獻骨髓，醫生說有生命危險，那正好。”

“我的戶口本上不會寫上離婚，隻有喪偶。”

4、

我被猛然一擊，頭腦震震的疼。

當初他和我求婚的時候，就在我外婆麵前對天發過誓，永遠不會和我離婚。

我外婆才將一項中草藥專利轉讓給了宋池煜，讓他在眾多求購者中脫穎而出。

自此他的醫藥公司憑借這份主打藥品一路走到了上市。

我們也曾經雙雙登上財經周刊的封麵，可後來一場車禍，讓我清清楚楚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恨意。

隻因為遲靜書看中了香港中環的一套豪宅，他一下拿不出那麼多錢來。

就將目光放到了人身意外險上。

我察覺出他的變心，第一次提出離婚想要成全他和遲靜書。

他卻跪在我房門口哭了三天三夜，怎麼也不肯讓我走。

一遍遍重複著當初求婚時的誓言。

“我宋池煜這輩子都不會和孟韞離婚！”

回憶至此，我已經淚流滿麵。

我相信他當初許下的誓言是真的，那天十裏八鄉的人都擠到外婆屋前見證過。

他毫無芥蒂地在黃土路上屈下雙膝，遞上用他全部身家買了一枚鑽戒。

可現在他的欺騙也是真的。

宋池煜，既然你想讓我死，那我就徹底消失。

5、

我走到醫院的頂樓天台。

那裏停了一架私人飛機，是宋池煜的。

他一邊裝失憶哄著我和小寶，說他不記得怎麼開車，隻能天天坐公交來醫院給我和小寶送飯。

卻在每個清晨，開飛機帶著遲靜書去落霞山上看日出。

烈烈的風聲中，我的頭發淩亂粘住了眼淚。

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語氣保持正常，我才撥通了外婆的電話。

“喂，外婆，我想回家了，我明天就回來。”

外婆聽完我的敘述後，老淚縱橫，她不住的自我責怪當初識人不清，不應該把我嫁過去。

“外婆老了......你決定好了，怎麼樣外婆都支持你。”

私人飛機的螺旋槳微微嗡動。

透過玻璃舷窗往裏看，一大捧玫瑰正絢爛的盛開。

宋池煜當初在落霞山上向我表白時，那束花比如今小了許多，卻是他在圖書館兼職一個學期換來的。

他答應我會在每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裏，送我玫瑰。

可後來，他的滿腔愛意卻換了一個人。

6、

“老婆，你到天台上麵來做什麼？小心著涼。”

溫熱的厚毯子披在我肩上，宋池煜寬厚的手臂緊緊將我抱住。。

我不適的躲了躲，“小寶眼睛看不見了，我難受，出來吹吹風。”

他的雙手撫向我的臉，眼底搖曳著心疼的光。

“放心，孩子以後可以安裝義眼，我已經問過醫生了。”

話落，我心底一陣陣發涼。

遲靜書的兒子能夠得到眼角膜捐獻，而我的女兒卻隻能裝上冷冰冰的義眼。

“乖，跟我下去喝藥。”

他試圖牽起我的手，卻被我不動聲色的躲開。

他反而委屈的垂下眼睛：“老婆，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你要打要罵都行，就是別不理我。剛剛我去買冰淇淋，小寶喜歡的口味剛好賣完了，我明天再去，你就別生我氣了好嗎？”

藥一口一口喝下去，他殷勤地為我遞上紙巾擦嘴。

藥的苦澀順著喉管流向心裏。

我緩緩開口：“沒事，我明天自己去。”

宋池煜一愣，很快露出欣慰的笑意。

“我就知道我的老婆最善解人意。”

他摟著我的腰把我帶下去，下意識避開取腎臟的位置，手掌覆蓋之處的腹部傳來一陣陣灼痛。

多年前的流產落下傷疤好像隨之重又腐爛。

7、

準備好離開的一切事項時，警察給我打了個電話。

告訴我當初遭遇高空拋物的街道之上是一個假日酒店，已經查到了監控視頻，需要我過去辨認作證。

坐在警局電腦屏幕前，我再次冷透了半邊身子。

那天晚上我和小寶被高空摔下來的東西砸傷果然不是意外。

監控視頻中，宋池煜和遲靜書像兩隻狂亂的野獸，赤身裸體的在陽台上毫無節製的交合。

“老公，多虧你這次想出假裝失憶這一招，我才能嘗到二十四歲的你的味道。”

“你那個時候，一晚上能做幾次？讓我見識見識好不好......”

宋池煜眼中欲火更甚，勾起遲靜書的腿伸向窗外，擺出更淫糜的姿勢。

下一秒，她腿間一直夾著的黑色道具便落了下來。

三十層的高空，接小寶放學回家的我當場被砸暈。

而那件仿照宋池煜下體一比一還原的情趣道具此時正躺在密封的證據袋中，還沾著幹涸的體液。

我忍不住一陣陣幹嘔。

與其同時，醫院催促的電話鈴聲傳來。

8、

往醫院病房走時，我恨不得扔掉拐杖，隻為趕緊趕到小寶身邊。

病房門大大地敞開著，門口圍了一圈人。

病房裏嘈雜的吵鬧聲傳來。

“......你的蛋糕我不吃！”

小寶的聲音，明顯帶了一絲哭腔。

“媽媽說我不能吃芒果蛋糕，會過敏，你為什麼非要逼著我吃！”

和小寶對峙的，是遲靜書的兒子晨晨。

晨晨比小寶小了兩歲，卻被養得白白胖胖體格健壯。

此時趾高氣揚地盯著小寶，眼睛裏滿是敵意。

“你是不是根本就吃不起蛋糕？我爸好心好意讓我給你送蛋糕來，就是為了讓你這種窮鬼長長見識，別給臉不要臉！”

小寶的眼睛瞬間紅了，可想到剛做過手術不能流眼淚，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也有爸爸，我的爸爸很愛我，用不著你施舍。”

晨晨一聽那個字眼，立刻炸毛了，氣急敗壞的將小寶懷裏一直抱著的玩偶直接搶了過去。

“我告訴你！這個玩偶是我玩膩了才施舍給你的，你以為爸爸喜歡你嗎！？”

“我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他最愛我！”

“你還給我！”小寶去奪玩偶，卻被一把揪住領子，臉漲得通紅。

我三兩步趕到病房內，將晨晨推開。

立刻將委屈的小寶護進懷裏順氣，細聲細氣地安慰道：“寶寶別怕，媽媽來了。”

小寶窩在我懷裏，扁了扁嘴。

“媽媽，他說的是真的嗎？爸爸今天沒來給我過生日，就是因為陪他。”

我眼淚絕地而出，沒有忍心告訴她真相。

氣呼呼準備罵人的晨晨一改跋扈態度躺在地上大哭大喊：“救命啊，好疼啊！”

遲靜書踩著高跟鞋趕來，將她的寶貝兒子抱進懷裏。

她全身上下都是宋池煜送她的當季高定，耳邊碩大的鑽石晃的人眼睛疼。

她望著我憔悴蒼白的臉，驀然笑了。

“孟韞，我原本還想再讓你過幾天好日子的。但你非這麼不長眼，惹到我兒子頭上來！”

她直接撕碎小寶最心愛的玩偶，扔在了地上，歪頭輕蔑的打量我。

“你女兒要是喜歡這個玩偶呢，可以自己去迪士尼買。”

“反正你腿瘸了可以走殘疾人通道，買這麼一個小東西，費不了多少時間排隊的。”

一直很堅強的小寶終於忍不住哭了，她對我搖頭：“媽媽，我不要這個玩偶了，我也不要爸爸了......”

遲靜書陰陽怪氣的抽了一張紙，遞到小寶麵前。

“哦喲，小妹妹可別哭了，你的眼睛要再哭，可就真瞎了。”

“眼睛瞎了看不見這個玩偶的話，你要來有什麼用？”

“我兒子就不一樣了，他剛換了新眼睛，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清楚明亮的很呢。都是多虧了宋總，一聽說孩子的眼睛出問題，立刻就安排了手術，連眼角膜都是最新鮮的......”

怒火猛然竄上心口，我抬起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個巴掌。

“閉嘴，你這個賤人！”

9、

遲靜書捂著臉瞪大眼睛，溢出瘋狂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打吧，反正你也活不久了，我不如告訴你。”

“宋池煜早就惡心死你肚子上的疤了，我兒子的腎隻不過損傷一點，宋池煜就急的跟什麼似的，要求醫生立刻把你的腎臟挖了出來。他說，不過多添一道傷痕而已，他隨便哄一哄你，你是不會發現的。”

“你們母女兩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你拿什麼跟我鬥？”

“小殘廢和大殘廢？”

小寶氣哭了，她攥緊小小拳頭猛的砸向遲靜書。

“不許你罵媽媽！你滾出去！”

小寶被遲靜書絆了一跤一把揪住頭發，我慌不擇路，拿起掛點滴換下來的玻璃瓶就想砸過去。

下一秒，手中一空，頭上破裂的玻璃聲炸開。

血染紅了我半邊臉。

尖銳的疼痛讓我頭暈目眩跌倒在地，伴隨宋池煜慌亂的呼吸聲。

“老婆......你怎麼能隨便打人......”

遲靜書立刻梨花帶雨的靠在宋池煜的懷裏，晨晨也抱著他的褲腿哭個不停。

“爸爸，我乖乖的聽你的話，想和她交朋友的。”

“她卻嫌棄我的蛋糕，說我和媽媽都臟。”

宋池煜抬眼看過來，神色一頓。

“老婆......我......”

此刻他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演下去。

遲靜書繼續火上澆油：“池煜，我害怕死了，我可不敢讓她再靠近我兒子了，我怕她會發瘋殺了我們。”

晨晨也立刻哭著喊痛，暈倒在宋池煜臂彎裏。

片刻掙紮之後，宋池煜就做出了選擇。

“孟韞，小寶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一個大人怎麼還幫著欺負小孩子？你知不知道這會鬧出人命來！”

一滴眼淚和著血滾落，我淒然的笑道：“所以，二十四歲的宋池煜還是死了，對嗎？”

“最愛我的那個宋池煜從來都是假的，對嗎？”

宋池煜麵上一痛，轉頭避開了我的質問：“就算我真的失憶了，我今天也會見義勇為站出來保護他們！”

“倒是你，這些年你變得越來越心胸狹隘，居然對一個小孩子動手！你應該好好思考，該怎麼和他們母子倆道歉！”

他們一家三口緊緊依偎著離開了。

趴在宋池煜肩頭裝暈的晨晨仰頭衝著小寶做了一個鬼臉，用口型無聲的挑釁。

“你爸爸不要你啦。”

醫生幫我包紮好傷口，病房裏重歸寂靜。

良久我收到一條短信，遲靜書簡簡單單發來三個字。

“我贏了。”

我動了動唇，幹涸的唇角皸裂出絲絲血腥味。

“小寶，你乖乖睡一覺，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

小寶哽咽著用手幫我擦去眼淚，乖乖點頭：

“好。”

宋池煜，我們此生，一別兩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