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前夕，侄女住到我家裏複習。

十幾歲的年紀，不好好努力，成天就知道在外麵瘋玩鬼混。

高考出分後，不出意料，侄女名落孫山。

嫂子卻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還笑盈盈地說：

「一寸光陰一寸金，金價現在八百元一克。」

「小甜在你家耽誤這麼長時間，所有的錢加一起，包括沒考上大學的精神損失費。」

「我們也不和你計較，你隨便給個八十萬，這事也就過了。」

我聽到這話，差點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嫂子，你認真的？」

嫂子依然笑意盈盈，看起來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你看啊，小甜本來成績挺好的，就在你家住了兩個月，結果呢，高考就考砸了。」

「這不是你的責任是誰的責任？」

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低頭玩手機的侄女。

她對我們之間的話題充耳不聞，頭發染成囂張的粉紅色，耳朵上打著耳釘，眼角還塗抹著誇張的亮片，一點考砸了的心虛樣子都沒有，仍然抱著手機聊得熱火朝天。

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小甜在我家這段時間，我每天好吃好喝地管著，吃穿用度都跟我自己女兒一樣，還請了家教老師。」

「可她呢？自己不學習，天天偷跑出去跟同學上網，回來就隻知道熬夜玩遊戲！」

「我勸過她多少回？她有聽過嗎？」

「你自己看看，她哪裏有一點學生的樣子？」

嫂子臉色登時一變，聲音也沉了三分。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小甜變成這樣，全怪她自己嗎？」

「我們家小甜之前多乖的一個孩子，從小就聽話懂事，什麼都不要人操心，到了你家就大變樣，肯定是你家環境不好！要麼就是你自己偏心不管！」

「別說了媽。」

小甜從遊戲裏抬起頭來，朝我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

「姑姑覺得自己可盡心了呢。」

「都怪我自己不爭氣。」

「我的兒啊，媽最是懂你，你在姑姑家受了委屈，媽絕不會坐視不理。」

嫂子抱住侄女，眼圈一紅，竟是要抹起眼淚。

我看著她倆一唱一和，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努力壓製心中的怒火。

當初哥哥找到我，說小甜馬上高考了，但家裏環境嘈雜，自己和嫂子工作又忙，我家離學校近，就想讓小甜住到我家安靜複習。

想著小時候哥哥也算對我不薄，我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還專門把自己的書房收拾出來給她用。

為了不影響她學習，這兩個月來，家裏基本都順著她的意思，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女兒小雨矮她一屆，正上高二，原本也是壓力大的時候，平時就愛在家裏聽聽音樂，跳跳操來放鬆身心。

自打小甜來了後，隻要小雨動靜稍大，小甜就對她大發雷霆，我想著她高三不易，都讓女兒做了退讓。

卻沒想到，小甜自己把門反手一關，在裏麵音樂開得震天響，吵得小雨睡不好一個囫圇覺。

我幾次三番和哥嫂提起這點，也費心費力勸說過幾回，哥嫂都全然不放在心上，隻說孩子壓力大，放鬆一下也好，小甜本人更是拿鼻孔看我，一副，你又不是我媽你憑什麼管我的神氣。

現在倒好，她自己的分數連個大專都考不上，倒全成了我的錯。

2

「嫂子，小甜的成績怎麼樣，她自己心裏最清楚。」

我看著這對母女，冷笑一聲。

「她平時的模擬考試，分數就一直在本科線以下，高考就算紫微星附體，也不可能突然進步大幾百分，我看她這次考的挺正常。」

嫂子立刻不幹了，站起身，拔高音調。

「什麼叫正常？小甜跟著我的時候，都能考五百多分，這次才考了兩百出頭，這也叫正常？」

「那都是她初中時的成績了。」

我有些無語，況且，我對侄女在學校的情況早有耳聞，就算是初中考出來的那五百多分，還是她逼迫同學幫她作弊才拿到。

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學校差一點就要給她記大過處分，也是嫂子跑過去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才不了了之。

「小甜這兩個月在我家，吃得好睡得好，看著臉都圓了一圈，就算你覺得我不盡心，也不能找我要八十萬吧？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像是抓到了我什麼把柄，嫂子立刻尖叫起來。

「你聽聽你聽聽，你自己都承認了！你就是對我們家小甜不盡心！」

侄女也放下手機，委屈巴巴地擠出幾滴眼淚。

「姑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也不能這樣說我啊。」

「這兩個月，我已經很努力了，雖然比不上小雨妹妹，我知道，我住在您家給您添麻煩了，讓讓小雨妹妹是應該的，現在搞成這樣，不怪您。」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我真是哭笑不得。

小甜房間裏，全是各種各樣的雜書，學習的東西，那是一個也看不見，買給她的新文具，到現在都沒拆封。

甚至，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小甜還從家裏偷偷溜了出去，回來的時候，身上全是酒氣，更是把門砸得震天響，擾得全家不得安寧。

現在說自己很努力，騙鬼呢？

「你看看，把我們小甜都說哭了。」

嫂子見女兒這樣，更是心疼不已。

「本來高考失利就已經夠難受了，你還要這樣責怪她。」

她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一圈，又在我家的裝修上瞅了好幾眼。

「看你家這樣子，一看就花了不少錢，比我們那個老破小好多了，這麼好的條件，小甜在你家，不僅沒進步，還倒退了大幾百分。」

「當年，也就是老太太偏心你們家，要不然，你一個丫頭，怎麼會賺的比你哥還多？」

「我們也不和你計較這個，也不要你賠小甜的青春損失，隻是讓你賠償在你家耽誤的這兩個月，已經夠意思了！」

「再說，八十萬對你來說又不算什麼，這錢拿出來也是資助小甜上學，都是一家人，你又不吃虧！」

「這八十萬你必須得給，不然我們就沒完。」

聽到她提起我哥，我忍不住心中微動。

多年前，家裏條件不算很好，確實是我哥先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轉頭來供我讀書，這才讓我考上了名校，日子也是越過越好。

這許多年來，念著這份舊情，哥哥家我始終是能幫就幫，隔三差五就貼補他們。

但這也不是嫂子理直氣壯敲詐我八十萬的理由。

我終於忍不住了，冷笑開口。

「八十萬？嫂子，你這是敲詐勒索嗎？」

「小甜在我家吃住，我一分錢都沒收過你們的。」

「現在她自己考試沒考好，反倒要我賠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什麼叫敲詐勒索？我們這是合理要求！」

嫂子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小甜本來有希望考上好大學的！現在隻能去讀專科！你說這損失有多大？」

「八十萬已經是看在親戚關係上給你打折了！換成別人？一百萬我都不會放過她！」

「那你們去找別人吧，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而且，今天就把小甜接走，我家不歡迎你們了！」

我氣得發抖，直接動手將兩人往外轟。

嫂子見我態度堅決，臉色更加難看。

她拉著小甜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還回頭惡狠狠地看著我。

「張繡，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

3

我並沒有把嫂子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她提出的要求，不管在哪，不管誰看了，都會覺得無理。

但很快，我發現公司同事們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辦公室裏幾個平時和我關係不錯的同事，今天見到我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午休結束後，領導更是直接把我喊到辦公室。

我一進去，見領導麵色沉如鍋底，心下不免忐忑。

他將一部手機推到我麵前。

「你自己看看，網上這些視頻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這幾天給公司帶來了多大的負麵影響？」

「什麼視頻？」

我一頭霧水，拿過手機。

屏幕上正是侄女梨花帶雨的麵容，她卸了妝，把頭發染回了黑色，穿著洗得發白的樸素衣服，正對著鏡頭控訴。

「我本來成績很好的，臨近高考，家裏人忙工作，沒時間照顧我，想讓我去姑姑家暫住幾天，姑姑滿口答應了。」

「但姑姑在家，總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讓我幹各種各樣的家務活，還讓她女兒故意放很大聲的音樂，我根本沒辦法好好學習。」

「她女兒還總是欺負我，除了噪音，還會偷偷撕我的作業，說我是寄生蟲，垃圾，小賤蹄子。」

「我想早點睡覺，但姑姑總在很晚的時候來敲我房門，說是給我送牛奶，可是。」

她掀開袖子，雪白的胳膊上，大片的紅疹觸目驚心。

「我根本就牛奶過敏不能喝！」

「我想回家，可姑姑根本不讓，還和我父母說，全是我自己不聽話，我媽被她騙了，就勸我一直忍讓。」

「到了最後，我高考徹底考砸了。」

小甜聲音帶著哭腔，「原本之前一直都能考五百多分，高考隻考了三百，現在我連大學都上不了，姑姑卻一點責任都不想承擔，還把我直接從她家裏趕了出來。」

她說得情真意切，樣貌也楚楚可憐，自然引來大批不明真相的吃瓜網友為她聲援。

【這種親戚真是太可惡了！孩子的前途都被她給害了！】

【看這小姑娘多可憐，本來有希望考個好大學的。】

【現在的人啊，連自己的親侄女都能害！真是沒有良心！】

【不是親生的就能那麼偏心嗎？】

【送牛奶那件事嚴查！這已經涉及故意傷害了！】

網友的彈幕瘋狂滾動，加上小甜雖然沒有明說，但通過各種語言暗示，早把我的各種信息都泄露了個幹淨，甚至有人在彈幕上說就住在我家附近，要幫小甜討回公道。

嫂子也在小甜身後以淚洗麵，兩人哭哭啼啼，梨花帶雨，好一副受了委屈無處申冤的小白花模樣！

我看著她們，還有那些顛倒黑白的評論，氣得手都在發抖。

「我不管這事到底是因為什麼，裏麵到底有沒有誤會，你給公司帶來了負麵影響，自己就要承擔責任。」

「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領導又訓了我幾句。

從辦公室出來，我的心情無比沉重，剛想喝口水緩一緩，就接到女兒班主任的電話。

「小雨媽媽，小雨今天沒來上課，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當場懵了。

女兒從小聽話懂事，上學也不要人操心，早上更是正常出門，怎麼會突然沒去學校上課？

匆匆跟老師解釋了幾句後，我趕緊給女兒打電話，但一直也沒人接。

周圍似乎有不少同事都看著我，時不時還交頭接耳小聲嘀咕。

「這個張繡，平時看著光鮮亮麗，想不到背地裏是那樣的人啊！」

「連自己的親侄女都害，小姑娘的前途都毀，真是道德淪喪。」

「看不出來呀，平日裏還真是能裝。」

我沒心情跟他們辯駁，女兒不接電話，讓我的焦急達到了頂峰。

簡單交接了工作之後，我請假往家裏趕。

一路上小雨的電話始終無法接通，倒是嫂子打了個電話進來。

「怎麼樣呀張繡，這幾天日子不好過吧。」

電話那頭，嫂子的聲音得意洋洋。

「早讓你給我們小甜把錢拿了，錢拿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我跟你說，現在可不是八十萬能解決的事情了。」

「我問你，小雨呢？小雨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壓著火氣，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女兒的情況。

「是不是跟你們有關係？我告訴你，小雨就是我的命根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跟你們沒完！」

「我們能把小雨怎麼樣？她畢竟是小甜的妹妹，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嫂子在電話裏咯咯直笑，我再也聽不下去，直接按滅了手機。

一路闖了好幾個紅燈終於到家，進家門我就發現女兒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小小的身體一抽一抽，似乎在哭。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聽到我回來，女兒抬起頭，滿臉淚痕，臉上還有青紫的淤傷，一看就是被人欺負過。

「媽媽，他們都說你是壞人，還說是我害了姐姐。」

女兒撲到我的懷裏大哭起來。

「同學們都在傳姐姐的直播，都在罵我，姐姐還帶著人把我堵在廁所裏，說我們一家都是壞人，都活該。」

我抱著女兒，心疼得要命。

女兒平日裏性格就敏感脆弱，眼下被同學這樣對待，一時根本無法接受。

我打開手機，想要再給嫂子打個電話討公道，卻被不斷彈出的朋友圈消息震得說不出話。

嫂子在朋友圈大肆宣揚我對小甜所做的一切，各種添油加醋地說我的不是，不明真相的親戚朋友紛紛信以為真，在評論區，甚至是我的私聊窗口，為嫂子聲援。

但我明明什麼壞事也沒做。

我盡心盡力對小甜好，想著哥哥以前為了我放棄讀書的機會，對他們家一再忍讓，甚至因此讓自己的女兒受了不少委屈。

這就是我的委屈所換來的嗎？

現在網上到處都是對我的惡意評論，甚至有人說要到我工作的公司和女兒的學校討個說法。

難道一切真的全都怪我？

不，我沒錯。

我越想越氣，直接將電話打到了我哥那裏。

我不相信他老婆女兒做出這種事，他這個一家之主會全然不知。

更何況，我哥之前對小雨也算疼愛有加，我不相信他能就這樣看著小甜在網上顛倒黑白。

但，電話接通後，那頭的哥哥明顯有些支支吾吾。

「你也知道，我們家沒你條件好，要不你就幫幫忙，把那八十萬轉了，讓小甜有錢複讀，或者上個好點的專科。」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錢是小問題，但哥你這話，你也覺得是我的錯？」

「我沒說是你的錯，但小甜確實在你家沒考好啊，大家都是一家人，能幫你就幫一把唄。」

「你也知道都是一家人？嫂子和小甜在網上怎麼說我和小雨的？你要我當沒看見？」

我徹底失望，直接掛斷了電話。

看著懷裏還在抽泣的女兒，我下定決心，這事，我一定要和嫂子硬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