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我被歹人擄走失了清白,第二日街頭巷尾全是我的豔情小像。
一夜之間,我成了聲名盡毀的蕩婦。
爹娘恨我敗壞家族的名聲,逼我用一根白綾自盡。
千鈞一發之際,侯府世子顧青裴帶著聘禮上門提親。
新婚夜,他抱著我,滿眼心疼,
“這不是你的錯,該死的是那些歹人!”
可沒想到,在我懷胎六月時,卻聽到他和大夫的談話。
“趕緊給她灌催產藥,婉兒那裏已經生了。”
“孩子必須盡快生下,才好狸貓換太子。”
“可是這孩子也才七個月,若是此時催產,怕是生下來就活不成了!”
“這是他的命,若不是為了給我和婉兒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我根本不會讓他活到七個月。”
“還有,生完就給她喂絕子湯,我和婉兒的孩子才是侯府唯一的繼承人,她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我嫌臟!”
我麵色慘白,跌坐在地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音。
原來,他娶我,竟然是為了遮掩他和他孀居大嫂的私情!
既然如此,這侯府世子妃的位子,我還給他們便是!
1
老大夫似乎有些不忍心,勸道,
“剛生產完的婦人不宜用絕子藥,否則極有可能引起血崩!”
顧青裴看著他,語氣不耐煩,
“若是連她的命都保不住,你也不用活了!”
老大夫嚇得立馬跪下,顫顫巍巍問道,
“那產下的孩子若是還活著怎麼辦?”
顧青裴瞬間擰眉,眼裏劃過一抹殺意,
“這個不用你管,那賤種自會有人送他上路!”
聽到這話,老大夫低著頭抖得更厲害了,卻不敢再說什麼。
顧青裴見狀低聲警告,
“記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你一家老小的命可都在係在你身上了。”
老大夫將頭重重磕在地上,聲音發顫,
“小民絕不敢泄露半句!請世子放心!”
顧青裴終於滿意一笑,轉頭對著身旁暗衛說道,
“讓暗十六回來吧,快一年了,溫初宜肯定不記得當初擄走她的人長什麼樣了。”
“世子英明,當時您就借山匪的名義行事,事後更是將山匪一窩端了,不僅將此事遮掩了過去,還博得了替百姓除惡的美名!”
“隻是萬一世子妃發現可如何是好?”
“要不是婉兒是我嫂子,不能嫁給我,又怎麼輪得到溫初宜呢?”
“就算她發現了又如何,她一個女子,難道還敢再提這等醃臢事?”
我再也聽不下去,抱著肚子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房間。
等坐在床上,我才終於任由自己哭了出來。
原來當初的歹人就是顧青裴安排的,他故意找暗衛玷汙了我的清白,又將我的小像傳得全城都是。
如此一來,我的名聲壞了,他來求娶,我不僅要嫁給他,還得對他感恩戴德。
他無法娶自己的大嫂,便拿我當擋箭牌。
我摸了摸肚子裏的孩子,孩子輕輕踢了踢我,卻讓我更覺心痛。
原來我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已經被他的父親判了死刑!
我們母子,不過是他為了和心上人暗度陳倉的工具罷了。
想了想,我立即給爹娘寫了一封信,希望他們接我回去養胎。
隻是還不等我把信遞出去,顧青裴就迫不及待帶著老大夫進了我的房間。
見我雙眼通紅,他立即將我抱入懷中,緊張問道,
“怎麼了?是誰惹我的初宜不高興了?”
我壓下心裏的委屈,不動聲色回答道,
“我夢到孩子沒了,嚇得我從夢中驚醒。”
顧青裴抱著我的手僵了一下,安撫道,
“夢都是相反的,我們的孩兒肯定能健健康康生下來。”
他一個示意,老大夫便將一碗湯藥遞了過來。
顧青裴聲音裏帶著誘哄,
“來,把這碗保胎藥喝了,大夫說你身子有點虛。”
看著這碗藥,我眼裏都是抗拒。
這哪裏是什麼保胎藥,分明是要我孩兒性命的催產藥!
我將藥碗推開,為了孩子忍著惡心朝他撒嬌,
“夫君,我可不可以不喝?”
可顧青裴聞言神色一冷,
“不行,不喝我們的孩子怎麼能健康出生呢?”
他顯然沒了耐心,還不等我說話就點了我的穴道,將藥直接灌進了我的嘴裏,
“我都是為了你和孩子好,你不要任性。”
直到確認我已經將藥全部咽下,他才解開我的穴道,溫柔親在我的發頂,
“好了好了,喝了藥就好了。”
“你很快就能見到我們的孩兒了。”
我的心頓時像是被泡在了苦水裏,忍不住落下淚來。
是很快就能光明正大見到他和他大嫂的孩子吧。
很快,一陣陣腹痛傳來。
2
我一喊疼,就有穩婆推門而入。
顯然是顧青裴早就準備好了,隻等藥效發作。
我的口中被塞入一片參片,肚子被用力按壓。
即使我沒有生產過,可也知道,這樣分明是不顧孩子的死活。
我心下慌亂不已,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的孩子就一定活不成了。
我忍著劇痛,大叫起來,
“霜兒呢,我要霜兒陪我。”
在這個府裏,隻有我的陪嫁丫鬟霜兒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早已趁亂把信揉成團藏在掌心,隻要她能將信帶回去找我爹娘,我和孩子就有一線生機。
可是,無論我怎麼喊,都不見霜兒的身影。
我一咬牙,使勁推開一旁的穩婆,威脅道,
“霜兒不在,我要是出來什麼事情,到時候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許是我的氣勢鎮住了她們。
兩個穩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其中一個穩婆才跑出去詢問。
很快,門口的侍衛大聲回稟,
“霜兒姑娘偷了大少夫人的玉簪,已經被帶下去審問了。”
我的心底頓時涼成了一片。
我的霜兒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分明是他們擔心霜兒發現什麼,故意找了個由頭把她支開了。
掌心的紙團被汗浸濕,我躺在床上,無力地看著窗外。
我該怎麼辦?
可我根本沒有時間出神,又是一陣劇痛,兩位穩婆再一次齊齊按壓我的肚皮。
這一次,在我即將脫力時,孩子終於從我的體內滑出。
聽到孩子聲音的那一刻,我努力抬起身子想看他一眼。
可這時候,消失了許久的顧青裴卻出現了。
穩婆急忙趕他出去,
“產房晦氣,世子爺可不要進來啊。”
可顧青裴卻不顧阻攔,坐到我的床邊輕撫我汗濕的鬢發,
“胡說,初宜才不晦氣!”
說著他瞥向一旁的穩婆,語氣冷厲,
“初宜為我生下孩兒,是侯府的大功臣,誰再敢胡言亂語,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顧不得他是不是在演戲,急忙拉著他的手,急切道,
“孩子,我的孩子。”
顧青裴神色一頓,將我的手握在掌心,
“孩子已經被乳娘抱去喂奶了,你現在身子太虛了,等你好些了再看孩子。”
我急得要下床去找孩子,可顧青裴一句話就讓我不敢再輕舉妄動。
“你那個小丫鬟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偷大嫂的東西,現在還在柴房裏餓著呢,若是你好好聽話養身子,我便讓人給她送點吃食!”
“否則,一個背主的丫鬟,就算是杖殺了也是活該!”
他輕柔地扶著我躺下,一個眼神,在旁邊等候許久的老大夫立即將湯藥端了上來,
“乖,大夫說你生孩子傷了身子,得多補補。”
“喝下這補湯,你才能早點好起來照顧我們的孩兒。”
看著老大夫眼裏藏不住的憐憫,我知道顧青裴又想故技重施,哄騙我喝下絕子湯。
我絕望抬眸看向他,聲音哀戚,
“夫君,喝下去我就能見到我的孩子了嗎?”
他頓了頓,替我掖了掖被子,避開我的眼神,
“我說了,等你身子好了,就能見到我們的孩兒。”
“你連夫君的話都不信了嗎?”
見他到如今,都還不願意和我說實話。
我直接奪過湯藥,大口往自己嘴裏灌,不小心嗆得直咳。
罷了,這虛假的感情,我不要了!
他的孩子,我也不會再生了!
見我終於把湯藥喝了下去,顧青裴擰著的眉終於鬆開了。
拿起帕子溫柔替我擦拭唇邊的藥汁,
“你放心,等你養好身子,我們就能一起陪孩兒長大了。”
可接下來的日子,但凡我提出要見孩子,他都拿霜兒做要挾。
我心急如焚,卻連房門都出不去。
我在心裏祈禱,虎毒尚且不食子,希望他不會真的傷害我們的孩子。
我日盼夜盼,直到孩子滿月這一天,作為世子妃,我終於有機會出門。
這是侯府長孫的滿月宴,自然是辦得熱鬧隆重。
顧青裴特意找丫鬟為我梳妝打扮,讓我盛裝出席。
可當顧青裴一臉喜色地把孩子遞到我手裏的時候,我立即察覺到了不對!
這絕不是我的孩子!
七個月早產的孩子,不會有這麼白胖!
孩子手臂上不小心露出的一抹胎記,更是讓我立即確認了他的身份!
3
因為那紅色的蝴蝶狀胎記,我曾在蘇婉兒的手臂上見過!
連位置都一模一樣。
再看孩子和顧青裴如出一轍的眉眼。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孩子,就是他們叔嫂二人通奸的產物!
孩子剛到我手裏,就哭得驚天動地。
大嫂蘇婉兒立即心疼地上前,把孩子抱到自己懷裏,
“乖寶,不哭不哭,娘......大伯娘疼你。”
她熟練地哄著孩子,而孩子一到她懷裏,瞬間就停止了哭泣。
她看著我,眼裏都是得意,
“弟妹你怎麼連孩子都不會抱啊,我們麟哥兒就喜歡大伯娘是不是?”
“是不是你當時被歹人擄去壞了身子,這才月子裏連孩子都抱不了啊?”
說完她突然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歉意說道,
“哎呀,我說這些做什麼,雖然這件事人盡皆知,弟妹你不會怪我吧。”
可我分明看到她眼裏藏不住的惡意。
向來不喜我的婆母,見孩子哭了,當即不悅地瞪了我一眼。
聽到這話,眉頭更是皺得緊緊的,看著我眼裏都是嫌棄,
“連個孩子都不會抱,要你有什麼用?”
“還是婉兒賢惠能幹。”
“你給我站到角落去,我今日不想聽到別人說你的閑話,侯府丟不起那個人!”
我無措地站在原地,看向顧青裴。
婆母一直反對顧青裴娶我,認為我丟了他們顧家的臉,連我的媳婦茶,她都不願意喝。
就算我懷了孩子,她也對我不假辭色。
不止一次提出,要在孩子出生後滴血驗親。
免得我玷汙了侯府的血脈。
從前顧青裴都會擋在我麵前,為我據理力爭。
可如今,他癡癡望著抱著孩子的蘇婉兒,滿目柔情,眼裏再容不下其他人。
很快,孩子就哭鬧了起來,在蘇婉兒胸口拱來拱去找奶喝。
看到這場景,不少賓客的眼神在我們三人身上來回打轉,變得微妙,紛紛低聲議論。
“哎呀,我看這大少夫人倒是更像小少爺的母親啊。”
“是啊,當年要不是皇上賜婚,大少夫人本應和世子在一起的。”
“這三人看著才像一家三口呢。”
“那個世子妃名聲那麼差,怎麼有臉麵出席這樣的場合啊?”
顧青裴這才意識到了不對,立即出來打圓場,
“初宜月子裏的時候,都是大嫂幫我們帶的孩子,所以孩子和她大伯娘比較親。”
蘇婉兒也立即紅了眼眶,抹起了眼淚,
“是啊,我夫君早亡,我也沒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如今青裴有了孩兒,我自然是當自己孩子疼愛的。”
眾人一聽,眼裏染上些憐惜。
對這一對錯過良緣的璧人愈發同情,對我則是更加厭惡。
“我看世子爺如今倒不如肩挑兩房,大少夫人這樣溫婉賢惠的女子才能挑起顧家主母的大梁。”
“那個世子妃,嘖嘖嘖,當年的事情,誰不知道啊,那滿城的小像,我家裏至今還有幾張呢。”
“是啊是啊,這樣的人當顧家主母,若是出去見客,怕是會被人笑死的吧。”
聽到這些話,顧青裴臉色難看,可他剛要說些什麼,蘇婉兒就驚叫了起來。
原是孩子不小心抓破了她的臉頰。
顧青裴頓時緊張萬分,忙將孩子塞到乳娘手裏,帶著蘇婉兒去尋大夫。
丟下我被眾人嘲諷。
“要我說,如今世子爺和大少夫人再續前緣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一個沒了丈夫,一個的媳婦又拿不出手。”
“是啊,看世子爺緊張的模樣,我看八成有戲呢。”
“有些放蕩的女人,以後就等著守空房吧。”
見我沒有反應,眾人撇撇嘴,似是覺得沒趣,又繼續說著吉利話,恭賀侯府喜得麟兒。
等顧青裴回來的時候,已經恢複了一派其樂融融的模樣。
我坐立難安,隻想當眾揭穿這孩子的身份,可想到他既然敢直接把那奸生子抱出來,必然是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
而且孩子和霜兒都還在他手上。
此時揭穿,先不說眾人是否會信我,他若是氣急敗壞,孩子和霜兒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顧青裴和蘇婉兒的孩子被婆母抱在懷裏,接受眾人的誇讚和祝福。
看著他成了名正言順的侯府小公子,從此金尊玉貴,富貴無雙。
我忍不住想起我可憐的孩兒。
七個月就被催生下來,如今連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
我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忍住不去質問顧青裴。
為何要這麼殘忍?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4
等到賓客都走了,顧青裴抱著孩子,準備帶我一起回去。
可蘇婉兒一見孩子被我們帶走,眼圈就紅了,
“這一個月都是我帶著麟哥兒睡的,如今他被帶走,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塊。”
說著她拿起帕子抹著自己的眼淚,滿眼都是不舍。
顧青裴聞言,為難地看向我,
“初宜,麟哥兒這段時間都是大嫂照顧的,要不還是讓他多陪大嫂一段時間吧。”
我不甚在意地點點頭,
“好。”
反正那也不是我的孩兒。
顧青裴鬆了一口氣,又有些狐疑地看著我,
“你前幾日不是日日吵著要看孩子嗎?”
“怎麼現在同意大嫂把孩子帶回去呢?”
我如今還不想和他撕破臉,還想找到我的孩子,隻能勉強扯起嘴角,
“孩子被養得白白胖胖,像是足月的孩子一樣,說明嫂子很用心,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聽到這話,顧青裴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他剛想把孩子抱給蘇婉兒,可孩子卻突然尿了,將他衣裳尿濕一大片。
一向有潔癖的他,看到這場景愣怔了片刻,隨即笑出了聲,
“這臭小子。”
乳娘嚇了一跳,上前想要接過孩子去換洗。
可顧青裴卻擺了擺手,毫不嫌棄地親自抱著孩子去更衣,
可是明明從前在我麵前,他容忍不了一點臟汙。
我若是出門一趟,他都要讓我換一身衣裳,除去灰塵,才能讓我坐在他身旁。
我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他卻嫌他臟!
果然,隻有心愛之人替他生的孩子,他才會疼愛!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離開,我苦澀地扯了扯唇角,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可經過後花園時,我卻聽到侍弄花草的丫鬟驚叫,
“這裏怎麼有一個孩子啊!”
聽到孩子,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下,心頭的不安促使我往那土坑裏看。
是一個臉色青灰的小嬰孩!
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看著小嬰孩,我的淚水失控般落下!
那包被,是我親手縫製,我怎會認不出來!
那就是我的孩子!
我忍不住跪坐在地上,痛哭出聲。
怪我太相信顧青裴,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裏,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
也是我太蠢了,沒想到顧青裴竟然真的如此狠心!
我抹去臉上的淚水,拔下頭上的金簪給侍弄花草的侍女,讓她們不要將今日之事說出去。
隨即悄悄將孩子帶回了自己的院子。
既然這侯府容不下我們母子,那我們走就是了!
可是如今,霜兒還在蘇婉兒那裏,她是我在這府裏唯一的牽掛了,我必須要把她救出來。
將孩子暫時藏在衣櫃裏後,我在院子裏等顧青裴過來。
直到月上中分,晚飯過後,他才慢悠悠過來。
看著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顧青裴難得有些愧疚,
“初宜,我不是讓人給你傳話不要等我嗎?”
“麟哥兒一直黏著我,非要我抱,你說這一個月大的孩子就已經會認人了嗎?”
說起他和蘇婉兒的孩子,他滔滔不絕,眼裏都是慈愛。
想到我死去的孩子,我實在沒有興致聽下去,啞著嗓子打斷他的話,
“顧青裴,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