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吸血鬼結契第七年,我契咒發作,契主桑斯遲遲未歸。
直到午夜,他抱著一個昏迷的女人出現。
蜷縮在床的我痛苦喚他,他置若罔聞,率先將女人抱回了房間,並焦急喊來老管家。
“快幫我看看她有沒有事!”
我聽見老管家替我求情,卻被桑斯不耐打斷:
“我現在沒心思吸她血!熬過去就是了,又死不了。”
唯一的希望破滅,我隻能咬緊牙根在身上劃了幾處長口子放血自救。
床單被染成一片紅,血腥味遍布整個房間。
饒是如此,嗅覺靈敏的桑斯也沒來看我一眼。
漫長的無力抽搐後,契咒終於結束。
我躺在一片血跡中,頂著最後模糊的意識傳出訊息。
“我答應你,三日內與他解契,與你結契。”
1.
次日醒來時,我的傷口被包紮好,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見,隻剩一股淡淡的煙味。
是老管家幫了我。
我在一陣暈眩中掙紮起身,穿上外套遮擋斑駁的傷口,想去找他道謝。
剛走出房間就撞見桑斯。
他垂眸打量我,見我沒什麼異常,冷淡地吩咐:“幫我備份餐。”
點頭時又是一陣暈,我趕緊扶住牆,而桑斯早已轉身。
按往日習慣,我準備好動物血送到他房間,
床上躺著昨晚的女人。
我收回視線,拿著東西靠近。
然而桑斯隻是瞥了一眼就緊緊皺起眉頭,手掌一揮掀翻了碗,血濺在我的外套上。
“你在做什麼?拿走!”他壓著嗓子斥責我。
但聲響還是吵醒了床上的人。
桑斯立刻緊張湊上前,詢問對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女人沒什麼大礙,隻是肚子咕嚕一聲,她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
桑斯舒展開眉頭,親昵地掐了下女人的臉頰,然後側過頭催促我趕緊去重新備餐。
我這才明白自己會錯了意,他帶回來的女人不是吸血鬼,而和我一樣,是人類。
默默退出房間後,我在門口聽見他們對話。
“她也和你一樣是吸血鬼嗎?”季萱聲音裏有對我的好奇。
“不是,隻是我的血仆。”
“因為簽訂了血契,我隻能吸她的血。所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人類與吸血鬼結契時限為五年,我早該離開,卻甘願為他留下來。
在他眼中,我自始至終隻是個供血的仆人。
全是我一廂情願。
麻木挪動腳步,我脫掉臟了的外套,取下粘濕的紗布,重新回到廚房準備人類餐食。
身後傳來腳步聲,桑斯被血味吸引而來。“怎麼味道這麼重?”
隨後瞧見我雙臂上觸目驚心的傷。
他一把拉過我,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這......是昨晚你自己傷的?”
契咒發作時,隻有契主吸食血仆的血才可解咒,否則血仆必須劃足七道血口放血,幸運的人能硬生生熬到契咒結束,不幸的則是休克死亡。
我算幸運,就像他說的,熬一熬就過去了,沒死。
死掉的隻是我對他不切實際的期待。
我抽回手,淡淡說了句沒事。
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令他眼神當即冷下來。
“你在怪我沒有救你。”
“白靈不敢。”
他攔住我繼續洗菜的動作,關掉水龍頭。
“傷口不能碰水,別弄了。”
又是這種命令的口吻,我執著地不肯放下手裏的東西。
僵持幾秒,他冷哼一聲:“隨你便。”
轉身邁步離去,但走沒幾步他又停下來,低聲說:
“下次我會救你。”
我沒有吭聲,因為不會有下次了。
2.
古堡和往常一樣昏暗,隻有幾支燭台上的蠟燭燃著。
我點著蠟燭檢查堡內的遮光情況,稍微拉開簾子,外麵刺目的光就會照進。
我久居於此,早已習慣。但季萱顯然不能適應,她對桑斯說想出去曬曬太陽。
桑斯眼中一片柔情,應了聲好。
幾年前我初來乍到時,也曾向他提過類似請求,而當時的他隻與我強調吸血鬼不能見光,守好規矩才能在這個世界存活。
察言觀色是血仆生存的本能,後來我就再也沒提過。
現在看來,不是不可以,隻是提出的人不同。
季萱拉著桑斯走到我麵前,揚起燦爛的笑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愣了一下,低頭說:
“我留在這裏為你們備餐。”
我的拒絕令她斂了笑,麵上有些遺憾。桑斯察覺她情緒的變化,將目光轉向我,不由分說。
“你也去,東西備好一起帶出去就行。”
我抬眸看他,燭光照在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他才注意到我因失血過多蒼白的嘴唇,語氣變得不再那麼強硬。
“你傷重,最近不必取血,都給我備動物血就好。”
季萱熱情抓住我持蠟燭的手,跟著勸說:“一起去吧!你肯定也好久沒曬太陽了!”
久違的同類體溫讓我有些恍惚,沒留意到燭滴正順著流下。
桑斯眼神一閃,迅速將她的手拉開。
指尖傳來痛感,我看了眼兩人相握的手,默默將蠟燭換到另一隻手上。
“那我先去準備東西。”
衝洗燙傷後,我在日曆上畫了個圈。
畫夠三個圈時,血契時間滿整,我將有一次解契機會。
備好東西後,我打開大門,日光傾瀉。
幽暗中度過幾千日的我,第一反應是想躲。
而桑斯身著黑袍,任由季萱拉著他向外跑。
我在他們身後小心翼翼邁出一步,鼓起勇氣踩進久違的自然光中,每一寸裸露的皮膚都漸漸感知到光的溫度,刹那不知為何有了落淚的衝動。
目光習慣性地尋找起那個身影,卻捕捉到季萱踮起腳的畫麵。
“我能看看你的牙嗎?”她健康勻稱,長發閃著漂亮的光澤,臉上的笑容更是靈動無比。
桑斯扶住她的腰,為她揭下黑袍帽子,輕輕一笑後,瞳孔變細,當真露出了屬於吸血鬼的兩顆獠牙。
他不擔心自己會襲擊眼前人,因為有我這個血仆的存在。
無人在意的角落,我後退兩步,重新躲入陰影中。
用樹影遮住枯黃的頭發,並將瘦削難看的手藏進袖裏。
3.
太陽落山,夜幕即將降臨。
眼看值班時間快到,我才走出來,提出要先離開。
桑斯似乎沒想到我一直沒走,剛張口想說什麼,季萱問他:
“我也該走了,你要送送我嗎?”
桑斯自然要送,隻是突然關注到了我的存在,對我說:“我也送你一起去。”
吸血鬼世界與人類世界之間的往來依靠交界列車,我的另一份差事就是每晚在列車站台執勤。
在此之前,桑斯從未提出過送我。
我感到疲憊,拒絕了他的一時興起:“不用,少爺送季小姐去就行。”
他看出我情緒不對,不自覺向我走近一步,堅持說:“我送你。”
季萱看著我們之間的互動,察覺到什麼,主動挽住桑斯的胳膊。
“順路的話就和我們一起吧。”
“聽說你認識阿斯很久了,我也想從你這裏多了解了解他的事情。”
字裏行間,她築起了防禦的高牆。
桑斯輕拍她的手,對這番話很受用。
我並不了解他,至少他在季萱麵前的這些神態對我來說陌生至極。
但我不再推拒,行了個仆人的彎腰禮。“那就多謝少爺、小姐。”
直起身,視線就和桑斯漆黑的眼睛撞到一起。
我隻是按他說的做了仆人該做的事,雖然他給我設的規矩裏從來沒有行禮這一項。
來到交界站台後,我準備去值班室放東西,桑斯突然拉住我。
“等我回來,結束後我送你回去。”
回來?他今晚還會回來嗎?
我沒有問。因為季萱的視線一直放在我們接觸的手上。
傳呼機響,同事在尋我,於是我匆匆一點頭。
他們倆很快搭上通往人類世界的夜間列車,消失在我麵前。
例行檢查還算順利,站台的時針一點點轉動,來往的吸血鬼由少邊多,又由多變少。
直到末班車抵達,我也沒見到桑斯。
索性回了值班室,乏力趴在桌上,不知不覺陷入睡眠。
等不到的人我不再等,沒有結果的承諾我何苦當真。
4.
睜眼時,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桑斯坐在我床邊。
還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我動了動鼻子,扭頭一看,發現床頭放著一塊蛋糕。
“給你的。”
昏暗的光線中,我與他對視。
下一秒我便移開視線,沒什麼起伏地說了聲謝謝。
顯然不是他所期望的反應,他抿直唇,些許急躁地解釋:
“我昨晚有急事,不是故意讓你在那裏等的,季萱她......”
“沒關係。”我打斷他,不想聽下去。
他拋下我的次數多得不差這一次。
許久沒進食,我有些頭暈,於是伸手去拿那塊蛋糕。
本被我打斷後麵色不悅的桑斯,再次開口:
“果然她說女人都愛吃這種甜膩的東西,除了這種,你們人類還喜歡吃什麼?”
我動作一頓。
蛋糕是給季萱買完順帶給我的。
是這意思嗎。
收回手,我忍著不適躺回床上,神色懨懨:“你直接問季小姐就好。”
“你......”他語塞,擰著眉看我。
叮——
收到來訊,他神情一變,匆忙起身離開,一句話也沒留。
日曆上又多了一個圈。
我將蛋糕給了老管家,感謝他幫我處理傷口。
簡單吃了點東西,換完藥之後,我前往交界站台。
同為血仆的同事這麼早看見我有些驚訝,接著告訴我說,剛剛見到了我的契主桑斯。
“有個漂亮的人類不知怎麼獨自到這裏來了,站台到處都是吸血鬼,差點引起騷動。”
“要不是你家契主及時趕到,她估計就危險了。”
“我看他們抱在一起,那人類和你契主什麼關係呀?”
心頭湧起一股酸楚,我垂眸搖頭,說不知。
隨後將烤好的餅幹遞給同事,向她詢問和確認解契的條件。這也是我今天提前過來的目的。
她成功解契過,目前侍於第二任契主。
我突然提及解契的事,同事本想追問,但看到我雙臂的傷口後,改為欲言又止。最終她隻是了然地揉了揉我的肩,將知道的都告訴了我。
與她告別後,我辭掉站台執勤的工作,在濃厚的黑夜中回到城堡。
推開門,感覺不對勁。
一地淩亂衣衫,還有壓抑的喘息聲。
順著幾束光亮尋去,房門大敞。我看見桑斯瞳孔深紅,獠牙嵌在季萱脖側,正吸食著她的血液,而季萱沒有掙紮,雙手環繞在他腰側,全身心依賴。
包掉落發出聲響,桑斯立即轉動眼珠,目光尖銳地看向我,然後手掌一揮,將床邊的玻璃花瓶砸向我。肩膀遭受沉重一擊,花瓶落地發出碎裂的巨響。
“滾!”
我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們在做什麼。
初擁——吸血鬼劃開口子,吸幹人類血液,標記所有權,再將自己的血喂給被吸食的人,如此一來,對方也會變成吸血鬼。
在桑斯震怒的驅趕中,我沉默兩秒,撿起他隨意扔在地上的契約鏈,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