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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南枝
健胃消食片

第一章

1.

我叫江南枝,裴衍,是我父親的門生。

從小,我們一處讀書,一起玩耍,漸生情愫。

裴衍常說,等他金榜題名之日,就是娶我進門之時。

我等啊等,等到了他高中狀元,也等到了一紙退婚。

他娶了於仕途有利的宰相之女,我站在醉仙樓上身披嫁衣跳樓明誌。

人沒摔死,落得京城笑柄。

父親過世後,我一病不起,被繼母於氏賣進煙柳巷。

青樓老鴇高價拍賣京城第一才女的初夜。

於是那晚,我又見到了裴衍。

「裴衍,求你,帶我走。」我還抱著一絲絲的幻想以為他能來救我。

「帶你去哪裏?」他薄唇輕笑。「你現在連做我外室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位客人。」裴衍掐著我的下巴戲謔的說道。

紅燭燃盡,我已沒有一絲力氣。

裴衍在床邊整理著裝,全然沒有了剛才床榻間的禽獸模樣。

「我不明白,江家從未虧待過你。」我無聲的流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們不過都是我的踏腳石罷了。」

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涼薄的話。

我實在不能相信,這是過去那個和煦溫暖的裴衍。

他隱藏的太好,我愛的太深,竟從未看穿他的偽裝。

如今揭下麵具,是這樣一張醜惡陰森的臉,令我惡心。

「如你所願。」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拿起燃盡的燭台,刺進心臟。

心口一痛,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此時此刻,我正跨坐在醉仙樓的窗台上,樓下是來來往往的人群。

不遠處,裴衍迎親的隊伍正浩浩蕩蕩的走過來。

我確定我重生了。重生在裴衍大婚的這一天。

蒼天有眼,重活一回,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2

「小二,怎麼我的肘子還沒上來!」

我嗖的收回了跨在外邊的一隻腳,轉身走下窗台。

「就是她就是她,江府的大小姐,原來裴狀元是要娶她的!」

「對對,我也聽說了,聘禮都下了,可不知怎的,退婚啦!」

「我倒是聽說,他二人從小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有什麼,丞相之女,天子門生,這才是門當戶對!」

「嘖嘖嘖...」

「諸位!」我笑著清了清嗓子。

「你們聲音能再大些麼?要不來我這桌,咱們一起討論討論?」

「小二,再拿兩壺好酒!」

不管,重生了,先發瘋,就我當下的儀態和名聲,誰挨上都躲要躲著走。

果然,眾人麵麵相覷,無人上前。

翌日,鹹陽城盛傳,江府大小姐江南枝宿醉酒樓,被狀元郎拋棄痛不欲生!

去他娘的!我是在慶祝好麼!

走出醉仙樓,秋日的陽光剛剛好,以前怎麼不覺得呢?

我摸了摸滾圓的肚子,肘子味道也很好。以前怎麼不覺得呢?

一夜未歸,江府估計亂作一鍋粥了,該回了。

「瞧,她還穿著嫁衣呢!」

「也太不體麵了,江府的臉都要丟盡了!」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在街上挪動,引來眾人側目。

這一身嫁衣也太繁瑣了,能不沉重麼!

我累的直翻白眼。

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到底怎麼想的,拖著這麼重的衣服去跳樓。

為了愛情的女人!喪了智了!可怕!

累死老娘了。

我瞧著前麵有個當鋪,這嫁衣還是值幾個錢的。

我當了嫁衣,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步履輕快的趕回江府。

上一世,我視作命一樣的東西,成為了困住我一生的枷鎖。

如今,去了這束縛,眼睛要明亮一些,耳朵要清明一些,腦子要警醒一些。

如前世一般,這幾天的江府,大門緊閉,這一大家子人一貫如此。

上一世我被慌忙抬了回去,一直沉浸在無法嫁給裴衍的陰影中,久久不能自拔。

身子每況愈下,隻能令人欺辱。

「江南枝啊江南枝,讀書讀到狗肚子去了。」我心中暗罵自己。

推開這扇門,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叩響了江府的大門,許久,竟然沒有小廝前來開門。

我用腳趾頭一想,想必是我昨日的瘋癲行為傳回家中,我爹那個老頑固覺得顏麵盡失。

加上繼母於氏的枕邊風,江家,關鍵時刻的縮頭烏龜,

看來是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了。

那豈不是正中惡人的意。

我,江家嫡長女,我的生身母親,是當年鎮遠侯府的獨女。

既然是發瘋,就更徹底一點吧!

我叫住街角的小乞丐,這些小家夥日日穿梭在市井中,靈著呢。

「小家夥們,大聲的喊,喊得門開,每人都有賞!」

說幹就幹。

「江府不開門,不認親子孫,書香世家流,作風爛街頭!」

「江府不開門,不認親子孫,書香世家流,作風爛街頭!」

再大點聲!我越聽越起勁兒。

門口的看客越聚越多。

這等丟臉丟到家門口的事情門房一定會速速通報給父親的。

果然,不一會兒,管家開門了。

身後跟著五六個小廝。

「去去去,滾一邊玩兒去。」他們作勢轟著小乞丐們。

「日上三竿,這府上怎麼還大門緊閉呢?」我倚在門口石柱上笑著說。

「哎喲,大小姐喲,您什麼時候回來的,老爺夫人擔心死了喲!」

「是麼?」我心中不免覺得諷刺。

擔心麼?擔心我一夜未歸卻從未來尋我?

擔心我青天白日的大門緊鎖?

好生虛偽。

「來,小家夥們,分了吧。」我轉手把當嫁衣剩下的錢放在小乞丐手中。

3

進了江府,這個我住了十六年的地方,最熟悉不過了。

眼前便是正廳了,遠遠的我看著父親黑著一張大臉坐在中央。

我心中暗自發笑,這就是我的父親。

因為從未愛過我的母親,對我也有諸多不滿意。

彼時,我為了討他歡心,母親去世後,便不再習武。

學著諸多閨秀的樣子做女紅,彈琴念詩。

即使做的很好,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也仍然不得他喜愛。

踏進正廳,謔,這場麵,大有三堂會審之勢。

都是來看熱鬧和笑話的。

「孽障,還不跪下!還有臉回來!你做的好事丟盡了江家的臉了!」父親嗬斥我!

「我做什麼事了?如何丟臉?」我不慌不忙的問。

「官人!莫要再說了,別怪孩子作出這等出格的事情,南枝也是心中苦悶,那裴衍退婚在前,全然不顧一起長大的情誼,可憐的南枝,以後如何再嫁良人啊!」說罷,竟捂臉痛哭起來。

這哭天喊地的聲音我太熟悉了,繼母於氏慣用的伎倆。

她總能說著最軟的話,往人最痛的地方刺。

「母親何出此言,裴公子與姐姐雖說是有婚約在前,但是宰相府如今正得聖寵,姐姐拿什麼比呢,何況,父親還在朝中為官,總不好鬧的太難看叫父親為難。」

這嚶嚶怪是於氏所出,江雪瑤。

前世她恨不得把我踩在腳下,可過去我數次都念及姐妹情沒有深究。

「姐姐,你快認錯吧,雖然被退婚,還...還夜不歸宿,宿醉酒樓,名聲是不太好聽,但天長日久,總會逐漸過去的,日後配個農戶商戶的,你還是配得起的!」

語氣間全是譏諷之意。

這二人惺惺作態,好生惡心。

「雪瑤」。

我站起身,不耐煩的翻了個大白眼。

徑直走到江雪瑤麵前,用盡力氣甩了她兩個大耳光!

「啊!」江雪瑤捂著臉倒在地上。

「江南枝!你竟然打我!」

「打你,是長姐心疼你,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說什麼配這配那的話!沒規矩!丟父母的臉,長姐替他們教訓你!」

於氏一把摟住江雪瑤,惡狠狠的道:

「南枝,雪瑤說話是不穩重,但是也輪不到你來動手!」

「噢,大娘子,我被退了婚,心情苦悶呢。我這個人,心情一苦悶,手掌就癢的很,實在是沒忍住。」

「來人!來人!把她給我關起來!」於氏暴跳如雷!

「反了反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父親捂著心口氣得快昏厥過去!

「官人官人!」

「爹爹!」

「老爺老爺!」

「還不快請郎中來!」

江府內外又亂作一團。我心中卻有些暢快。

做人還是不要太善良。

4

如上一世一樣,我還是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裏禁足。

不同的是,上一世我心如死灰的養傷,吃藥,病重,等死。

這一世我可絕不會坐以待斃。

這個吃人的社會裏,女子被規訓的柔弱,順從。

特別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更是以弱柳扶風為美。

母親當年正是因為與眾多女子截然不同,才受到了諸多非議。

如今想來,做女子的,就是要像母親一樣灑脫,有自保的能力,有自護的底氣。

若母親還在,於氏根本不會進門續弦,一切的一切或許有不同的走向與結局。

眼下,我沒有時間再去傷春悲秋,要抓緊時間將這些年耽誤的武藝找回來。

好在兒時母親健在時,對我的訓練格外用心。

即使父親不喜歡我練武,仍然悉心指導,為我現在的體力耐力奠定良好的基礎。

丫鬟竹子每天跟著我滿院跑,累的氣喘籲籲:

「姑娘,歇歇吧,這樣沒日沒夜的練,身子怕吃不消啊!」

「吃得消,吃得消,時間緊迫,百花宴之前,我不能再拖著這副弱身子了。」

「姑娘說的是所有官宦女兒娘子都要參加的百花宴嗎?可...可當今聖上已經很多年沒辦了。」

「今年,會辦的。」我將手中的劍收進劍鞘中。

秋葉落,冬雪至。

春風來,百花開。

不知不覺,百花宴臨近了。

說到百花宴,我的心中警鈴大作,上一世這場宴席上,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和疑惑。

這次百花宴是陛下破例為貴妃所設,貴妃,就是當今宰相的妹妹。

宰相一府的確是有功於社稷,所以貴妃甚得寵愛。

百花宴前一日,貴妃派人到各府上傳話,今年務必請所有京城貴女到場。

尤其是我,聽聞我琴棋書畫俱佳,特來相邀。

所以父親解了我的禁足。

在宴席上,我見到了近乎半年未見的裴衍。

上一世,我像著了魔一般,很想找裴衍問清楚,問他為何無緣無故退婚。

為何突然之間娶了別人。

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他們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他的眼裏根本就看不到我,仿佛我是個陌生人。

宴席上,趙芙兒和江雪瑤聯手誣陷我偷盜玉簪,貴妃大怒。

打了我二十板子,狼狽的送回江府。

自此我再無回天之力。

如今想來,都是我太過軟弱。

一大早,於氏母女正在正廳門口等著與我一起出門。

上一世我拖著病重的身子,怎樣精細的妝容也遮不住臉上的憔悴和病態

正是這個時候,江雪瑤假惺惺的送我一支玉簪,正是這支成為指證我偷盜的關鍵證據。如今想來是她二人早就謀劃好的。

「母親,你說她禁足這麼久不會灰頭土臉的出去吧,可真是丟人。」

「做好你該做的事,她出來時記得把東西送上去。」

於氏母女二人竊竊私語。果然沒安好心。

「大娘子久等了,南枝來遲了,咱們出發吧。」

我一身利落的男裝,馬尾高高紮起,除了眉間點綴的胭脂花再沒帶任何飾品。

江雪瑤看到我的男裝打扮不由一怔。

「姐姐怎得這番裝扮,怕是和京城第一才女的稱號不匹配呢?」

「關你屁事。」江雪瑤聽了臉色難看。

「這發簪送我的?真是有心了。」

江雪瑤遞過來,我佯裝伸手來接。

然後,輕輕鬆手,玉簪掉在地上,應聲碎掉了。

「呀,真是不小心,妹妹不會介意吧。」我故作驚訝的捂著嘴。

「你你你!....」這母女二人大驚失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鬼算盤。」我低聲在江雪瑤耳邊說。

5

詰曉三春暮,新雨百花朝。

百花宴的盛景確實是天下一絕。

京城中大小門戶的娘子姑娘都到了。

「聽說了嗎?今日裴大人會和相府小姐...噢不,是裴夫人,一起來!」

「真是新婚燕爾啊,一刻都不想分開。」

「瞧,她也來了,那個被退婚的。」眾人悄悄地互相使眼色。

「可有好戲看了!」這些婦人嘀咕個沒完。

良久,「來了來了,裴夫人來了!」外頭一聲通傳。

然後,我如上一世一樣,遠遠的看到了裴衍。

我愛的裴衍,麵如冠玉,君子氣度斐然,常年一身素衣,藏不住書卷氣。

可眼前的裴衍......

雲緞錦衣,唇瓣含笑,眉目輕佻,手中折扇輕擺,難掩的逍遙風流。

我站在廊下,看著這個表裏不一的男人,嘴角苦笑。

「裴衍,你欠我的,這一世通通都要還給我。」

「夫人慢行。」裴衍熟悉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趙芙兒一臉春風得意的挽過裴衍的手臂,羨煞眾人。

「到底是芙姐姐麵子大,大人公務繁忙,也不忘陪著夫人參加宴會!」

正是我那勢利眼的妹妹,正上趕著巴結。

「都是托貴妃娘娘的福,我和官人一定要一起來的。說不定待會陛下也會來呢!」趙芙兒得意的說。

「啊?貴妃娘娘當真是寵冠後宮!裴娘子好福氣啊!」夫人們七嘴八舌的恭維著。

「雪瑤,怎不見你姐姐呢?」趙芙兒突然大聲地問。

周遭的嘈雜聲逐漸安靜下來。

「好久不見了,裴夫人。」我緩緩說道。

我感到眾人的目光開始向我聚攏。

看笑話的,鄙夷的,同情的也有驚訝的。

「南枝姑娘果然與眾不同,一襲男裝我以為是誰家的公子哥兒呢!」趙芙兒輕笑。

「芙兒姐姐你有所不知,我這姐姐從小就愛出風頭!」

「是嗎?官人,聽說你和南枝姑娘是舊相識,你怎麼看?」

「夫人說笑了,在我看來,百花宴能入我眼的,唯有夫人這一朵花。」

「官人~」趙芙兒嬌嗔道。

「光天化日,這麼多人,少哄我了。」嘴角卻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裴衍,你還真是長了一張好嘴。

「貴妃娘娘到。」一聲太監的通傳,所有人齊刷刷跪了一地。

「姑姑!」趙芙兒迅速迎了上去。

「平身,今日百花宴,本宮特允,誰也不必拘禮,諸位姑娘夫人盡興遊賞。」

「謝貴妃娘娘。」

6

發簪碎了,江雪瑤和趙芙兒的小把戲沒能得逞。

我遠遠看著,江雪瑤在趙芙兒那裏碰了一鼻子灰,想來也是辦事不力被大罵一頓。

晚宴時分,陛下來了。

對於這位陛下,我知之甚少。

依稀記得,母親曾說過,她小時候見過。

陛下那時候還是個年齡很小的皇子。

後來母親嫁人了,沒幾年的時間,這位原本小皇子迅速展露頭角,入主東宮。

「陛下,娘娘,京城的貴女們都在,不如各自拿出本事來,為宴席助興添彩如何?」

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建議。

「這倒是好主意,若是有格外出色的,萬邦朝會上也好叫其他邦國看看我們大梁女子的風采,陛下,您看如何?」

「愛妃想的周到。」

絲竹管弦聲聲不絕,曼妙的舞姿,婉轉的歌喉,作詩的,作畫的,甚至還有刺繡的,京城貴女們都展示的自己的絕技。

原本的一場百花宴仿佛成了一場才藝選秀,著實精彩,我站在角落中晃了神。

「聽聞有位江姑娘,是京城第一才女,怎得沒有什麼表現呢?」貴妃問道。

「她在這兒呢!」江雪瑤壞笑著將我推搡出去。

「哦?琴棋書畫不知江姑娘擅長哪一方麵呢?」

「臣女擅長舞劍。」

「舞來看看!」陛下似乎很感興趣。

微風中,我執劍而立。

想起母親當年教給我的一招一式,想起這些年的種種,看著站在趙芙兒身邊的裴衍,心底有太多說不清的情緒。

劍尖輕挑,輕盈靈動,劍法時而翻飛,時而旋轉,舞動間青絲飄揚,讓人挪不開眼。

一曲舞畢,周圍安靜的出奇。

半晌,我聽見了陛下拍手稱讚的笑聲。

「好,極好,想不到我大梁這麼多年還有這般驍勇的女子。」

「走上前來,我瞧瞧。」

「難怪,難怪。」他好像若有所思。

於氏母女見我出了風頭,恨不得用眼睛吃了我。

不經意間我看到裴衍望向我的眼神,眼底看不出什麼情緒。

隻是他身邊的趙芙兒一直在生氣,賭氣裴衍沒有關注她。

百花宴結束回府的路上,陛下身邊的公公攔住了我。

「江大姑娘,請隨老奴入宮,陛下有請。」

於氏二人麵麵相覷,一臉的不可思議。

「南枝,看不出你還有這等命數,進宮若是服侍了陛下,可莫要忘了娘家。」

我知道這不是好話,當今聖上已經年過半百,此時入宮為妃為嬪,於送死無異。

「請您帶路。」我畢恭畢敬的回禮,心中不免也打起鼓來。

我跟在公公身後進了宮。

「陛下,人來了。」

「恭請陛下聖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畢竟,這是天子。

許久,沒有聲音,但是我仍然能夠感受到一束目光正在打量著我。

餘光裏,一抹明黃色逐漸靠近。

「起來吧,難怪有故人之姿,你與你的母親很像。」

聲音擲地有聲,和百花宴上遠遠聽見的截然不同。

我的母親,他竟然還記得我的母親。

這世間除了我還有人記得我的母親!

我一時間竟有些哽咽。「多謝陛下。」

那晚,我聽到了母親未給我講完的故事。關於她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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