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痛地按住側腰的位置。
這裏,少了一顆腎。
我看向哥哥墓碑旁邊,那塊幹淨的墓碑。
很快,這上麵就會寫上我的名字。
我找了醫院外麵的黑販子,賣了一顆腎,賺了18萬塊。
黑販子給我的錢打了折,少了萬。
他說我的腎成色不好,像是個將死之人的腎。
我錢要得急,沒和他爭。
他看出來我很缺錢,讓我想賣肝和眼角膜時,再聯係他,他幫我賣高價。
我故意留了爸爸和媽媽的聯係方式。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渴望聽到我死訊的人。
就當是個驚喜吧。
我用賣腎的18萬,買了哥哥左邊的墳墓和殯儀館的下葬服務。
等我死後,工作人員會來收殮我的屍體,替我火化、下葬。
我又交給工作人員一本筆記和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請她在死我後,替我交給爸媽。
——如果他們會來陵園看望我的話。
準備好了一切後,我擦幹眼淚,從包裏掏出農藥瓶。
瓶子上麵還寫著買一贈一。
拚多多才賣2塊錢,所以我才買得起。
哥哥死後,爸媽不肯給我一分錢。
他們嫌惡地收走我房間裏所有東西,叫我自生自滅,連飯也舍不得給我吃一口。
我餓得昏沉,四處求樓下小飯店施舍給我剩飯。
可他們都被爸媽打了招呼,不肯搭理我。
剛開始我隻能去翻垃圾桶撿別人丟的食物,後來我為了養活自己,瘋狂地做兼職服務生、家教。
才有錢給自己買一箱臨期泡麵,和沒人買的便宜硬麵包。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手裏的農藥瓶。
我想本來我就該死的。
五年前死在車禍的,本就應該是兩個人。
當時我從車禍裏被救回來,急救時卻發生了急性腎衰竭、必死無疑。
哥哥死了。
但他臨死前,求醫生,把他沒在車禍裏被完全損壞的兩顆腎,都移植給了我。
他在手術時斷的氣,遺言是:
“告訴小念,要替哥哥活下去。”
可是我真的,沒有勇氣、沒有力量再活下去了。
眼淚不爭氣地掉落,打濕了他的墓碑。
我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哥哥永遠活在十八歲,笑得意氣風發、如竹如柏。
他把腎留給我。
現在我卻為了死後能夠靠近哥哥,賣掉了他的腎。
“哥,對不起。”
這五年我真的過得太痛、太累了。
沒有一個人愛我,所有人都把我當禍害、災星。
爸爸媽媽恨透了我。
在他們麵前,我時時刻刻都被冰封、被孤立、被遺忘。
最珍視我的哥哥早已不在,而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又彼此傷害。
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眼淚掉進農藥瓶裏,我將瓶子拿遠了點。
又往農藥裏加了一包奶茶粉。
是超市袋裝的優樂美,快過期了打折,隻要一塊錢。
我最怕苦了。
小時候每次吃藥,都要求著哥哥,給我買酒鬼花生的小零食哄我。
現在連死,都怕苦。
搖勻了農藥瓶,我毫不猶豫灌了下去。
喉管立刻像被腐蝕一樣被撕.裂,灼痛迅速湧入五臟六腑,我幾近痛不欲生。
我跪倒在地,蜷縮成蝦米一樣。
但是沒關係。
馬上,就可以見到哥哥了。
這個活著的世界,我早就沒有一絲眷戀。
在18歲生日的前3天,我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失去身體控製前,我還可憐地想著:
“等爸媽發現,我在生日的時候不見了,他們會不會來找我?”
沒有回聲。
我眼前一黑、怦然碎裂了什麼東西。
心跳停了。
原來死亡是聽見自己血液結冰的聲音。
像五年前,哥哥胸腔裏折斷的肋骨,紮進我每寸呼吸。
哥哥的忌日,終於也成了我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