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已帶上了燥意,吹在我臉上卻冰涼一片。我抬手一摸,滿臉淚濕。
陸繹的話,對我無異於淩遲,連最後一點期望都攪碎了。
我曾以為,他之所以不離婚,除了顧及臉麵,或許還念著我幾許情深。
那顆心,雖然齷齪可恥,但著實比真金還真,隻要陸繹不是石頭,就不會感覺不到。
而今才知,他竟從來都不信的。那麼過去有些事,不說也罷。
我繼續留在醫院照顧陸繹,盡職盡責得像一個完美人妻,他也沒再提那天的事,對我依舊平淡,卻還是沒答應離婚。
公公婆婆倒是很上心,先是讓陸繹開除那個不安分的紹祺,在得知何洛回來以後,更是高度戒備,避著我說過陸繹好幾回,讓他注意分寸別亂動心思。
木已成舟多年,況且覆水終究難收,即使覺得何洛無辜,陸繹憋屈,公婆還是不願我們婚姻破裂。
畢竟,我和陸繹還曾有過一個孩子。
不到三個月時,陸繹陪我去產檢,路上突遇連環車禍。他為了護著我,把駕駛位讓了出去,當場被撞昏迷,頸側血流如注。
因為道路嚴重堵塞,我背著他走了三公裏才遇到遲來的救護車。
我倆都被送到了醫院,他失血過多昏迷了兩天,我也不幸流產了。
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孩子,公婆告訴他孩子沒了,卻沒說是因為我背他,隻說是受了驚嚇動了胎氣。
是我讓他們這麼說的,不想陸繹太過自責。
當時婚期已經定下,陸繹被公婆壓著,又為孩子傷心,也沒過多排斥,就渾渾噩噩地和我結了婚。
婆婆後來也偷偷問過我,“你真不打算告訴他孩子的事?”
我苦笑搖頭,“我做的錯事已經太多了,不願再用任何東西綁住他,況且還是那麼痛的事……就隻當作是我的報應吧,別讓他知道。”
陸繹若曾經對我有過幾分縱容,也是因為那孩子。可我卻沒保住,就此切斷了我們之間唯一的可能。
時隔多年的傷痛再次翻起,我連著做了好幾晚的噩夢,全是鮮血淋漓的嬰兒和尖銳冰冷的手術鉗,疼得我一身冷汗,驚醒後便不敢再睡了。
陸繹很快發現了我的異狀,以為我是壓力過度,便讓我回家去好好休息,不用再陪床了。
他腿漸漸康複,借助輪椅已能行動,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回家一趟,給你做點吃的,最近看你胃口越來越小,是不是吃夠病號餐了?”
陸繹重重點頭,“嘴裏都快淡出鳥了,我要吃大魚大肉,搞快點!”
我被他逗笑了,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這不還長肉了嗎?”
他也沒躲,拉下我的手握住捏了捏,低著頭別扭地說了句,“最近……辛苦你了。”
這可真是鐵樹開花,驚得我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用不用……都是我應該做的!畢竟,我可是會得到你遺產的女人。”
“還有股份、還有車和房,所以珍惜吧,消停點。”
他拿話點我,我又想起了那日他說捉奸的事,覺得十分對不起他,於是決定為他好好做頓飯以做補償。
下到一樓大廳,正碰到醫生護士們推著一輛擔架車從門口跑進來,其上一個孕婦,肚子高高隆起,鮮血染透了身下的白色床單,滴落在地板上,刺目嫣紅。
我不由連連後退,腦中嗡鳴,一陣陣眩暈之感,伴著惡心。
曾經的我,也是這樣眼睜睜看著腹中的生命就此流逝,漸漸變得冰涼……
忽而,一雙溫熱寬厚的手掌自身後捂住了我的雙眼。
是陸繹來了,他從輪椅上勉力站起,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我身上,卻還是牢牢把我抱進了懷裏。
“別怕,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當年我獨自躺在手術床上,從進到出都未曾見到陸繹一麵。這個遲來的擁抱,我已經等了太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