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真要寫和離書?”
丫鬟小桃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柳葉不過是個賤奴,縱得王爺千般寵愛,也終究上不得台麵。”
燭火搖曳,映照著書案前顧雲韻沉靜的側影。
她提筆蘸墨,一筆一劃,落在雪白的宣紙上。
筆尖一頓,一絲苦笑爬上唇角。
是啊,她才是攝政王李軒明明媒正娶的王妃!
窗外枝葉沙沙作響,將她思緒拉回三年前那個冰冷的新婚夜。
紅燭高燃,蓋頭下她滿心期許,等來的卻是院中女子壓抑的嬌吟與男子粗重的喘息,交織纏繞,徹夜不休。
直至晨光熹微,那令人心碎的聲音才漸漸平息。
“小雲,世間男子多薄情,切莫輕信誓言交出真心。”母親臨終前泣血的忠告,言猶在耳。
她的母親,將門之女,曾助父皇登基,貴為皇後。
父皇也曾信誓旦旦,許諾後宮僅此一人。
可後來呢?
一位青樓女子入宮,父皇的心便徹底偏了。
厭煩了母親的規勸,一道聖旨褫奪後位,打入冷宮,任其自生自滅。
母親最終在悔恨孤寂中撒手人寰,徒留她一人嘗盡世態炎涼。
“公主,奴婢替您卸了這頭冠吧。”守了一夜的丫鬟輕聲提議。
顧雲韻抬手,自己掀開了沉重的紅蓋頭。
恰在此時,院外傳來小侍的高呼:“恭送王爺上朝!”
原來,天已大亮。
他竟連掀開她蓋頭、看她一眼的工夫,都不願施舍。
曾幾何時,是他日日夜夜訴說情話,賭咒發誓非她不娶,承諾此生永不負她?
戰亂逃亡,哥哥將她推出城門,她與柳葉流落荒野,救下身負重傷、雙目失明的李軒明。
那段時日,三人相依為命,不知彼此身份。
她與柳葉外出尋食采藥,失明的他總想幫忙分擔。
柳葉勸她拋下這個累贅,她卻狠不下心,獨自照料。
她愛上了那個溫柔體貼、事事以她為先的李軒明,信了他“定要娶你為妻”的誓言。
分別時,他指天立誓:“若我負你,便叫我客死他鄉,永世不得為人!”
命運弄人。
她作為維係兩國邦交的和親公主嫁入王府,他眼中卻隻有怨恨,指責她阻礙了他與柳葉的幸福。
此刻,院中又傳來他與柳葉的喘息聲,聲聲刺耳。
或許,當初就不該救他。
小桃長歎一聲:“公主,何苦為了個賤奴與王爺置氣?”
窗外狂風驟起,卷落殘葉。
顧雲韻攥緊胸前那枚小小的葫蘆吊墜,裏麵藏著哥哥最後的骨灰。
哥哥曾言,若她在此間活得痛苦,待冬至陰極陽生之時死去,便能去往他所在的世界。
距離冬至,還有七日。
她收攏手心,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小桃,你信這世間,還有另一番天地嗎?在那裏,女子不必相夫教子,亦可求學、為官、行商!”
小桃聽得茫然,連連搖頭:“公主,這等虛無縹緲之事,不過是癡人說夢。這和離書一旦遞上,您與王爺的情分,可就真真斷了!王爺英武不凡,能嫁與他,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福氣。”
福氣?
顧雲韻垂眸,唇邊澀意更濃。
這福氣,她再不願要了。
筆下行雲流水。
她隻盼冬至到來,去尋哥哥,讓李軒明永生永世,尋她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