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傍晚時我還沒回家，弟弟怎麼都不肯睡。

一個勁哭著說，“我要李小雪！”

我正欣慰，覺得沒白對他好，他卻繼續道：

“我要騎大馬！不騎大馬不睡覺！”

我弟前幾年看連環畫入了迷，幻想自己是書裏的俠客。

非逼我跪在地上馱著他到處跑。

還模仿夾馬腹，不停用力踢我肚子。

我哭著喊疼，我娘卻笑著鼓掌誇金寶真有勁。

直到我死前，腰一圈都還布滿了青青紫紫的傷。

我娘知道疼，不願意當馬，隻能抱著我弟在屋外扯著嗓子喊：

“李小雪，你死哪去了？！”

“趕緊回家，騎大馬哄金寶睡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爹都看見你掙開繩子在樹林裏玩了！”

黑沉沉的夜色裏突然走出一道人影。

我娘嚇一跳，張嘴就要罵。

看清來人後卻掛上諂媚的笑。

村長抱著他女兒，笑嗬嗬遞過來一張紙道：

“你家小雪真出息，考上鎮上最好的初中了！通知書都下來了！”

我瞪大眼睛，嘴角瞬間高高揚起。

我喜歡讀書，在家除了幹活就是挨打挨罵，學校是我難得的輕鬆時光。

語文老師讓寫最大的夢想，我寫的就是我以後要念大學。

此刻哪怕明知自己已經死了，我卻還是忍不住開心地上躥下跳，激動地大喊。

我娘卻忽然壓低聲音。

“我家小雪笨得要死，再說馬上就要嫁人了，念書沒用的。”

“十塊錢，把這改成你家李明珠的名字，我還能給我家金寶買肉吃。”

她指著通知書上我的大名，李賤發娣。

我僵住了，突然覺得心裏好疼，被咬斷腿的時候都沒這麼疼。

“可這是李小雪的通知書呀，我不能要！”

李明珠正直地開口，卻被村長捂住嘴。

“你懂什麼？你以後必須考高中考大學，還想一輩子在咱這窮鄉僻壤啊！？”

十塊錢被塞進我娘掌心。

我娘笑得見牙不見眼，轉頭教育弟弟。

“聽見沒有，你以後也要讀書考大學，才能有出息！”

那為什麼......不讓我讀書呢？

眼前忽然閃過課本裏的一句話：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我終於懂是什麼意思了。

隻可惜，好像沒人為我計深遠。

轉眼徹底入夜，爹娘早早就摟著弟弟上床睡覺。

廚房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爹娘衝過去時，就見米灑了一地，後門閃過一個衣角。

像是我的衣服。

我娘當即破口大罵，“李小雪你發什麼瘋？回來看我不打死你！”

我爹卻猶疑地指著地上。

“不對，這不像是人的腳印......”

“你跟我說實話，你真親手把小雪放回來了？”

盯著那怪異的腳印，我娘也微微變了臉色。

我爹瞬間意識到什麼，拽著我娘，提起獵槍就大步上山。

我像漂泊的小船終於找到依靠，急忙跟上去。

同時內心不斷祈禱，爹，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