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資本家小姐不受歡迎,卻不知這麼不受歡迎。
沈千語微怔,隨即唇角露出一絲苦意。
“你們剛到這裏時,還沒有人出來呢。”
小兵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抹了抹頭上的汗。
他這腦子就跟長了水泡似的,車才剛到,怎麼能不聲不響的把車弄壞了。
霍越宸眉心動了動,滿臉的不讚成。
“去檢查。”
小兵頓時噤若寒蟬,忙去再次調試。
可是吉普車怎麼也打不著火,眼見著小兵臉色越發難看,尖銳的目光直指沈千語,卻見沈千語彎腰撿起石子在地上畫了幾筆。
“這不是車壞了,是油箱吸油管堵塞。”她指著車底,“你們把它拆下來拍打幾下就好了。”
小兵漲紅了臉:“你...你懂什麼!”
霍越宸下車蹲下查看,果然發現吸油管被泥沙堵住。
他沒說話,隻是默默卸下零件。
沈千語見狀,從自己的包袱裏找了一塊幹淨的布,遞了過去。
“同 誌,我幫你。”沈千語蹲下身,動作麻利地幫著清理。
霍越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十幾分鐘後,汽車重新啟動。
小兵紅著臉,撓著頭不知說什麼才好。
沈千語也不開口,靜靜的上了車,仿佛剛才小兵的刁難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霍越宸忍不住透過打量了一眼沈千語。
她身上一點資本家小姐的嬌氣都沒有,也不抱怨,反而主動幫忙解決問題,倒是與旁人不同。
“你叫沈千語?”霍越宸突然開口。
“是的,連長同 誌。”
霍越宸眉心微鎖:“怎麼會這些?”
“以前好奇,跟著修車的師傅看過兩天。”沈千語淡淡道。
霍越宸沒再說話,彈幕卻是炸開了鍋。
【我靠我靠!說好的隻知道享受的繡花枕頭呢?女配竟然連這些都會?】
【這臉打的......我都分不清誰是主角。】
【嗬,資本家小姐就是愛裝腔作勢!等著吧,她肯定是為了討好這群當兵的。】
沈千語被這些彈幕吵得頭疼,幹脆閉上眼睛。
車子緩緩啟動,朝著火車站趕去。
一路輾轉,伴隨著綠皮車廂擁擠渾濁的空氣,和牛車上牛糞氣味的顛簸,終於將沈千語帶到了後莊村生產隊。
時近傍晚,西沉的日頭將村莊土牆的陰影拖得老長。
生產隊長李大壯抄著手,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看向沈千語時透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下巴一抬,指向麵前一幢破敗不堪的土房:“喏,前兩年地主王老賴家分的,現在歸你了。資本家的小姐嘛,就得跟階級敵人住一塊兒!接受改造!思想覺悟要跟上!”
他身邊跟著的幾個社員皆是抱著手臂暗自看戲,人群裏幾個中年婦女更是毫不避諱地對著沈千語指指點點。
“細皮嫩 肉的,一看就是剝削勞動人民的蛀蟲!”
“住王老賴的破屋?太便宜她了!就該住豬圈!”
“晚上別哭鼻子吵著要換地方!”
沈千語靜靜站在破屋前,抱著懷裏的小包袱。
霍越宸偏頭看了她一眼,頗為不讚同的皺了皺眉。
就算是資本家的小姐可也是個女同 誌,安排她和男人住在一個院裏,怕是......
瞧著她也不說話,估計是被這陣仗嚇住了吧?
霍越宸正要開口,就忽然聽到身邊傳來沈千語的聲音。
“隊長同 誌。”她開口。
“我父親沈國棟是被定為富農成分,按下發的規定,富農本人及尚未成年、隨其生活的子女,才屬於可鬥爭對象。”
她頓了頓,目光直視著李大壯的眼睛。
“我自幼隨母親在鄉下生活,不久前剛剛返回城市。”
李大壯大手一揮:“甭說那些沒有用的,資本家就是資本家,管你成年沒成年,你媽是誰,說什麼都解釋不了!”
沈千語又向前輕輕踏了半步:“根據規定,隊裏應保證下鄉改造勞動人員的基本居住安全和健康條件。”
沈千語指了指趴在土房子門邊,探頭探腦朝外看的一個,佝僂著身體的男人。
“這屋子已經有男同 誌居住在其中,如果發生安全事故,追究起責任來是什麼後果,隊長你應該比我很清楚。”
李大壯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他就是個大老粗,勉強識了幾個字,那些個條條框框條,他能囫圇著認出來幾個字就不錯了。
哪能想到這資本家的小姐竟能一句句有鼻子有眼地砸出來,還條條都占著理。
他喉頭滾動了幾下,想反駁,卻見霍越宸冷冷清清的站在一邊,開口道:“安排的確不妥。”
李大壯心裏狠狠的憋了一口氣,可也知道這安排有問題,憋了半天也隻罵出一句:“窮講究!”
隨後一甩手,對身邊一個年輕社員吼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領她上西邊的院子去!”
說完便憤憤地轉身扒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臨走還不忘罵上一句:“當心別落在我手裏!”
圍觀的人群皆是傻了眼。
這凡是被下放過來的,要麼就是哭著喊著的要回去,要麼就是到這兒就被嚇得尿褲子。
他們哪見過這場麵?
一時間也是嘀嘀咕咕了起來,卻誰也不敢再當著沈千語的麵多說半個難聽的字。
沈千語微微呼出一口氣,轉身對霍越宸道謝。
“多謝連長同 誌。”
“不必客氣。”霍越宸淡淡道。
目光卻不由得在沈千語身上多掃了一眼。
李大壯的安排的確不合理,可沈千語這麼直白的點出來,就不怕以後被刁難嗎?
可撞進麵前小姑娘的眸子中,卻見她澄澈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令人無法小覷的堅韌。
霍越宸的睫毛不禁微顫了一下,看來是自己擔心多餘了。
“再見連長同 誌,多謝您送我過來。”沈千語揮揮手,隨著那社員一同趕往住處。
霍越宸對著她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隨即也轉頭返程。
新安排的房子雖然是獨門獨戶,目前隻有沈千語一人住著,但也是曾經村民廢棄不要了的,其慘烈程度沒比先前那個好上多少,就連那門板也是在微風中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