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當日,陸恒第三次為了青梅,要與我和離。
他語氣裏帶著施舍般的安撫:“知微,你大度些。過些時日......我自會將你接回府裏。”
這一次,我不哭不鬧,眼底是再也壓不住的驚喜。
等了整整三個月,終於等到了他提第三次和離。
係統撒著花的提示音,在腦中轟然炸響:
“恭喜宿主!任務達成!時空通道開啟!倒計時二十四小時。”
1
絲竹聲早已散盡,花廳裏一片寂靜。
“阿月孤苦無依,如今又命不久矣,唯一心願便是嫁與我為妻。”
陸恒站在我麵前,輕聲說著,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潤。
說著,他遞過來一紙素箋。
“知微,”陸恒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些安撫。
“你大度些,和離不過是權宜之計。待阿月去了,我自會風風光光,將你接回府裏。”
終於來了......
目光緊鎖在素箋的三個字上,我死死掐住掌心,用那點疼逼自己冷靜。
唇角不自覺地勾起,又被我強行壓了下去。
自三個月前起,這第三次的和離,終於被我等到了。
“好。”
我的聲音平靜得出奇,甚至帶著一絲輕快。
“那便祝陸侯爺與柳姑娘,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而後,我伸出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過了和離書。
指尖擦過陸恒微涼的手背,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不再有一絲留戀,我轉身就走。
“等等,”陸恒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一絲遲疑,
“這幾日,我要陪阿月去一趟北境,她父母的遺骸總要迎回安葬。”
“我已吩咐管家,另擇了一處清淨院落,你可安心住下。”
“知微......等我。”
我腳步頓了一下,背對著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等什麼?我馬上就要徹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深秋的風猛地灌進來,帶著一絲冷冽,我心中卻說不出的暢快。
“滴——!”
就在我一隻腳踏出花廳門檻的刹那。
係統的聲音撒著花,在腦中轟然炸響:
“恭喜宿主!任務‘促成三次和離’達成!時空通道開啟!倒計時二十四小時。”
狂喜、釋然、迷茫......各種情緒瞬間將我淹沒。
三年了,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2
三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也是這樣一個深秋。
那時我已經因病臥床十年,心如朽木。
就在我以為餘生就此度過時,卻聽到“滴”的一聲。
再睜眼,人就在一頂搖晃的大紅轎子裏。
腦袋裏忽然響起焦急的係統音:“檢測到時空亂流,誤綁靈魂!怎麼辦怎麼辦!”
呲呲啦啦的聲音,紮得我腦子生疼。
“你是誰?”
見我出聲,係統急忙強裝鎮定:
“宿主,恭喜您穿越了!隻要完成任務係統就會把您送回去,還會給您一個健康的身體。”
健康的身體!
我眼睛一亮,卻又強壓下去,“剛才你說的,我可都聽到了。隻是送回去和健康的身體就想把我打發了嗎?”
係統有些猶豫。
“最多隻能再給您加一個願望了!做係統也很不容易的......”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就先這麼饒過你吧,至於那個願望......等我想到再說。”
原主也叫沈知微,被聖上賜婚才嫁給了陸恒。
但陸恒心裏其實一直有個白月光,叫柳如月。
係統說,我的任務很簡單,隻是需要讓陸恒提出三次和離。
而洞房花燭夜,就是最好的機會。
係統打包票道:“宿主,他絕對會在掀蓋頭時就提出和離!”
紅蓋頭被緩緩挑起。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
室內一片寂靜,隻剩下燭火的劈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忍不住抬眼看去。
正正撞進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中。
不得不承認,陸恒生得極好,劍眉星目,輪廓分明。
隻是此刻,他那雙桃花眼正牢牢鎖著我,眼底翻湧著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說啊!說你不願娶我!快休了我!
過了許久,陸恒終於動了。
他抬手,似乎想碰觸我的臉頰,指尖卻在離我寸許的地方頓住,隨即緩緩收回。
他移開目光,淡淡說道:“夜深了,歇息吧。”
說罷,竟自顧自走到貴妃榻前,合衣睡下。
我懵了,係統好像也嘎了一聲,然後就沒了聲音。
說好的第一次和離呢?係統!你坑我!
3
任務卡死在第一步,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陸恒不提?行,我來逼他提!
我瞅準他心愛的一方古硯,‘不小心’碰翻在地。
上好的徽墨潑了他一身,烏黑淋漓,汙了那身昂貴的錦袍。
陸恒沉默了不過一息,便對旁邊的管家吩咐道:“收拾了,拿身衣裳過來。”
他的目光落回我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無妨,一方硯台而已。下次小心些。”
說罷,他甚至抬手,用指腹輕柔地擦去了我臉頰上不知何時濺上的一點墨汁。
我渾身一僵,心臟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
接下來我越挫越勇,在陸恒在書房與心腹議事時,掐著腰闖進去,故意撲上去讓他立刻陪我逛街去。
他隻是輕歎一口氣,揮揮手讓下屬退了出去。
書房隻剩我們倆時,他看著我,眼神中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是為夫不好,現在就陪夫人出去。”
一計不成,再來一計!
裝病總行吧?
誰會想要一個病秧子呢。
我裹著被子在床上咳得地動山搖,肺都要咳出來。
可陸恒竟然親自端著藥碗來了。
他舀起一勺,輕輕吹涼,遞到我唇邊。
“喝吧。”聲音低沉,竟有幾分溫柔。
我怔怔地看著陸恒近在咫尺的臉,一時忘了演戲。
那藥,苦得鑽心,卻又好像摻了點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
每一次我處心積慮的‘失誤’,換來的卻不是厭棄,而是他的縱容。
陸恒的溫柔像一張巨大的網,無聲無息地將我束縛其中。
他甚至記得我隨口提了一句西街李記的桂花糕好吃。
隔天,那碟子點心就出現在我案頭。
我不過是對著院裏的花草多看了兩眼。
沒過多久,陸恒就尋來一本早已失傳的前朝《百草圖譜》。
“聽聞你擅畫也喜歡花草,這個或許有用。”
他遞過來時,語氣尋常得像遞一杯茶。
夜裏,我偶爾會聽到隔壁書房的一些動靜。
躡手躡腳過去,透過門縫,卻瞥見他站在一幅畫像麵前低聲歎氣。
那畫上分明是我的樣子。
我一遍遍告誡自己:
不能心動!他是陸恒,心裏注定隻有柳如月!
回家,拿到健康的身體,這才是正經!
可心防這東西,一旦裂開條縫,再想修補就難了。
日複一日,那點防備,在他看似不經意的‘溫柔’裏,悄無聲息地潰散。
留下?
這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上來。
至少,在這裏我有一副健康的身體,不用像從前那樣日日躺在病床上等死。
留下,就會有一個看似安穩的歸宿,還有一個對我很好的夫君。
係統已經很久不出聲了。
任務......好像也沒那麼急?
可就在我沉浸其中時,柳如月回來了。
4
上元燈會,滿城火樹銀花,亮如白晝。
陸恒難得有閑,竟陪我出來逛燈市。
我在一個攤子前停下,看著一盞精巧的兔子燈。
竹篾骨架,雪白的紙糊身子,紅紅的眼睛,憨態可掬。
還不等我開口,陸恒就掏出了銀子。
“拿著。”他把燈塞進我手裏,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有些模糊。
燈火煌煌,映亮他的側臉,顯得愈發溫柔。
我提著那盞小小的兔子燈,心頭像是被輕輕搔了一下,一絲甜意在心底蔓延開來。
“陸恒,其實我......”
話剛剛說出口,一個纖弱的身影擠出人群,猛地撞進陸恒懷裏!
“恒哥哥!”那聲音帶著哭腔,透著無盡的委屈。
是柳如月。
陸恒的身子猛地一僵。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便是失而複得的狂喜。
“阿月?真的是你。”
柳如月埋在他的懷裏,哭得更凶了:“恒哥哥,爹娘他們在流放途中都去了,隻剩我一人。我是想著你,才熬過這些時日的......”
“恒哥哥,我好想你......”
陸恒緊緊地抱著她,眼底滿是疼惜:“回來就好。以後,我照顧你。”
說罷,才像是想起了什麼,驟然抬頭向我看來。
眼神中滿是愧疚,掙紮......
但手仍然緊緊抱著懷中人,沒有推開她的意思。
柳如月抬起頭,一張小臉惹人憐惜。
看著那張與我七分相似的容顏,我隻覺渾身冰涼。
“啪嗒!”
手中的兔子燈墜落在地,骨架碎裂,燭火瞬間熄滅。
原來,新婚之夜出乎意料的舉動,三年的縱容......
不過是因為我的眉眼像她。
一瞬間,所有的猶疑、那點可笑的甜意,都被眼前的現實狠狠戳破,炸得粉碎。
我想回家了。
5
燈會後不過三日。
陸恒就第一次提了和離。
彼時我正對著一盆新開的蘭花出神,那種子是陸恒在我去年生辰時送的。
“知微,”他站在門口,與我隔著幾步的距離,語氣中滿是無奈:
“阿月回來了,昨夜......”
“她孤苦無依,我需給她一個名分,護她周全。”
雖早有準備,可看著他,心口還是像被活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尖銳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沒有答話,隻是一盆水潑了過去。
一個月後,第二次。
陸恒的理由更充分,他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逼迫之意。
“阿月病勢沉屙,大夫說需衝喜救命......知微,你素來善良明理......”
心已經麻木,凍成了冰坨子。
我懶得再看那雙故作深情的桃花眼,熄了燭火,便上床歇息。
可還沒等到第三次,柳如月就大張旗鼓地住了進來,成了侯府半個主人。
她像隻花蝴蝶,總愛在我麵前飄。
一身素衣,弱柳扶風,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可那眼神,每每掃過我,卻總帶著點藏不住的得意和挑釁。
“姐姐,”柳如月聲音嬌柔,
“能與我幾分相似,也是你的福氣。來日我嫁入府裏,也會善待你的。”
我隻是看著她表演,毫無反應。
柳如月卻更是生氣,一張小臉滿是怨毒,湊近道:
“你以為恒哥哥為何成親三年還不碰你,不過是為我守身而已。”
“如今,我與他已有夫妻之實,來日再有了孩子......”
“你猜,恒哥哥還會不會護著你?”
她輕輕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哀號一聲,便向後倒去。
“阿月!”
如她所願,‘碰巧’出現的陸恒將她一把抱在懷中,眼中滿是憂心。
“恒哥哥......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與你在一起,讓夫人有些不開心......”
陸恒並不言語,隻是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徹骨的寒意。
......
這樣的挑釁,隔三岔五便來上一次。
我從不解釋,隻當看狗血劇,一遍遍安慰自己:快了,就快了,再忍忍這對狗男女......
直到今日,這第三次和離,終於借著柳如月‘命不久矣’的由頭被陸恒提起。
6
生辰宴第二日。
我鬼使神差地走出了侯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門。
陽光真好,灑在身上,帶著自由的味道。
繁雜的街道,小販高聲地叫賣,空氣裏飄著烤紅薯的香甜味道,一切都那麼的鮮活。
我腳步輕快地走在人群中,感受著這人間煙火。
最後一次了,好好看看這個困了我三年的地方吧。
拐過街角,卻猝不及防地看見了遠處的二人。
陸恒微微低著頭,溫柔地為柳如月係緊披風的帶子。
而柳如月仰著臉,笑靨如花,整個人幾乎依偎進他懷中。
好一對璧人。
陸恒像是感應到什麼,倏然抬眼,目光穿透人群,直直地撞上我的視線。
他瞳孔一縮,臉上是一閃而過錯愕,轉瞬便露出不耐。
歎了一口氣,向我走來。
戲演完了。
我這枚棋子,也該功成身退了。
聽著係統播報的脫離倒計時,我對著走到我麵前的陸恒笑了笑。
“陸恒,我要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