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忙碌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最後一個難民被安置妥當，榮湘漪才長舒一口氣。

她整個人軟綿綿地依靠在阿姐的身上，拖長著尾音撒嬌。

“阿姐，我累得腿都抬不動一點了......不過今日能幫到這麼多人，我還是很高興的！”

榮惜苒失笑，溫柔地揉揉妹妹的頭，溫聲道：“回去阿姐給你熬安神湯，你好好睡一覺。”

說罷，二人牽著手正欲離開，卻被司忻玉攔在了她們麵前。

“今日多虧阿苒妹妹機敏，否則若是有損裴家名聲，後果不堪設想。”

她上前半步，欲要握住榮惜苒的手，“回府後我定會向母親細細說明，她得知妹妹今日作為，一定會對妹妹有所改觀的。”

一直以來裴夫人冷漠尖銳的態度，都是榮惜苒的心病。

眼下聽到司忻玉如此為自己著想，她十分感激。

然而道謝的話語還未所出口，榮湘漪在一旁邊阻止司忻玉搭上阿姐的手，邊冷哼一聲。

又來了！

司忻玉總是這樣，這話聽著是誇讚，其實隻三言兩語，就試圖把阿姐的功勞變成對裴家體麵的維護！

算盤打的，就是她在千裏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假惺惺。”

榮湘漪的聲音並不大，正好夠司忻玉聽見。

她的臉色瞬間黑了幾分。

榮惜苒忙將榮湘漪拉到身後。

司忻玉手指死死掐著帕子，指節都泛了白，可麵上很快又掛上淡笑。

話裏卻有一絲咬牙切齒。

“一一妹妹年紀小，性子直也是正常的，隻是若是妹妹總是這般口無遮攔，日後可是要吃虧的。”

“我跟在阿姐身邊，若非有心人刻意陷害，怎麼會吃虧？”

榮湘漪就是要往司忻玉心窩戳！

她才不信今日的事和司忻玉一點關係都沒有。

榮惜苒怕妹妹再說出什麼失禮的話，忙捂著她的嘴，告辭後帶著人離開。

早春的風又急又冷，榮湘漪被吹得一個哆嗦，躲進了榮惜苒的懷裏。

姐妹倆相擁走在路上，一路上看見難民們皆蜷縮在一起，抱團取暖。

“阿姐，你看他們凍得渾身都在抖，我們明日送些被褥來吧。”

“好。”

想到今日司忻玉的搶先出現，這一次榮湘漪長了個心眼，讓阿姐將采買被褥的事隻交給劉管家一人處理。

次日司忻玉並沒能半路截胡。

可榮湘漪還是不相信昨日的事隻是巧合。

下毒的婦人已送去官府，到現在還一字未招。

不過令榮湘漪沒想到的是，阿姐昨日施粥救難民的善舉，竟在城中流傳起來。

她剛與阿姐出門，就聽到幾個老婦在交談。

“榮大小姐不是向來刁蠻無禮嗎？怎的突然轉了性子去行善？怕不是有別的目的。”

“依我看啊，肯定是為了吸引裴少爺的手段，堅持不了幾日的。”

“我倒覺得榮大小姐是真心實意的，聽說她今日還命人去給難民送棉被呢！”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在質疑阿姐，但比之前全是汙言穢語好了很多。

看來做善事真沒錯！

榮惜苒在聽到外人的討論時，麵露詫異。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了，但凡自己出門，所受到的目光，還有耳邊回蕩的一定全是責備與嫌惡。

驟然聽見有路人誇讚她，她的第一反應是不真實。

榮惜苒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昨日的善舉。

恍惚中榮惜苒想起從前的自己也是常常隨手行善，可自從遇到裴洮後，她就很少做這些事了。

她好像早就丟失了真正的自己。

看著手裏牽著的另一隻小手，榮惜苒內心溫軟。

好在有人在幫她一點點找回來。

榮湘漪拉著阿姐的手，將準備好的被褥分發給難民。

在分到一對夫婦麵前時，婦人因為手凍得僵硬，不小心將碗中的粥撒到了嶄新的被褥上。

“一一當心！”

榮惜苒眼疾手快地先把榮湘漪拉回來，擔心妹妹被燙傷。

榮湘漪則是看向婦人，關切地問：“嬸嬸，你沒事吧。”

她順著婦人布滿暗瘡的手看去，眼下婦人破爛的衣衫上全是灑落的粥。

婦人慌忙地用袖口去擦拭被褥上的粥，語氣裏滿是可惜：“糟蹋了榮大小姐的善心，都怪我手笨。”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丈夫。

榮惜苒在看見婦人的動作時身體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

“一床被褥而已，我叫人換床新的來，你可千萬別責罵她......”

而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你沒傷著就好，我去向榮大小姐道歉。”

話音落地，榮惜苒徹底沉默。

榮湘漪心口發堵。

她那明媚開朗的阿姐，竟會因為擔心婦人責罵，如驚弓之鳥一般。

分明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從阿姐的反應裏能看出，裴洮以前又是怎麼對待她的！

真是罪不可赦！

而麵前男人苦笑著，溫柔地為婦人擦掉身上的粥。

“大小姐可錯怪我了，家妻不滿十七就嫁給我，至今十餘年，我疼愛她都來不及，怎麼會責罵她呢？現在她又跟著我一起逃難受苦......都怪我沒用。”

他說著，還將婦人的手攥緊，放在心口處。

婦人嗔怪地推推他。

“這還有人呢，你也不嫌害臊！”

“有什麼可害臊的，你是我的妻，別人瞧見隻會羨慕我們。”

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嗆起來，可他們望向對方的眼中仍舊滿是愛意。

哪怕逃亡多日，處境惡劣，也不能阻擋兩顆裝著對方的心靠近。

“伯伯別自責，怪就隻怪天災作弄人。你們這麼恩愛，以後一定有數不盡的好日子呀！”

“被褥濕了更不是事，叫人重換一床就行，對吧，阿姐。”

榮湘漪扯了扯阿姐的袖口。

“對啊，沒什麼大不了的。”

榮惜苒恍然回神。

於是榮湘漪趁熱打鐵，抓住這個讓阿姐看清裴洮的好機會！

“平常夫妻之間就應是如此的。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責罵，和無止盡地貶低。”

“阿姐想想，這事若是換成裴洮，恐怕早已暴跳如雷，從不顧及你心情與處境，你現在還認為那真的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