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長安城中最時興的衣裳款式,用料都是珍貴的蘇錦,金簪細鈿,眉眼溫慈又不失身份,舉手抬足都稱得上一聲‘貴女當如此’。
榮湘漪仰頭看她,又看看廚房的阿姐,歎氣。
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生錯了。
這兩人之前明明是反著來的。
司忻玉並沒有嫌棄榮惜苒身上的油煙味,上前拉著榮惜苒的手安慰。
“阿苒妹妹,這兩日的事是你受了委屈,我已經同子方說過了,他會好好勸勸小叔子的。”
榮惜苒是從心底認為司忻玉對她極好。
“玉姐兒,我知道你對我好,也怪我自己不爭氣,總是惹裴郎和夫人生氣,還要你替我操心。”
司忻玉麵露心疼,“妹妹說的什麼話,日後小叔子再欺負你,你一定告訴我,我在裴家還勉強有些分量。母親那裏我也會為你多說好話,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曾真的責怪過你。”
“榮家已經出了那麼多事,你若是再撐不下去,整個國公府可就倒了。”
榮湘漪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這些話看上去是在寬慰,其實字字句句都是在剖開阿姐的傷口瘋狂撒鹽!
告訴阿姐未婚夫不喜歡她,裴家不待見她,更是在說阿姐身後無人!
原先她隻當是外人總拿兩姐妹比較,表姐沒什麼作為。
如今卻是看清了,這表姐的心就是黑的!
偏偏阿姐當局者迷,甚至對司忻玉十分感激。
這種事,肯定不是一兩次了。
遭天譴的,快把從前陽光明媚的阿姐還給她!
但老天並沒聽到榮湘漪地呼喚。
而是叫司忻玉看見了她。
“真像......”
她恍然回神,溫柔地蹲下身,從懷裏拿出一包糖果遞給榮湘漪。
“妹妹,這個糖很甜的,吃一點吧。”
司忻玉的認可,讓榮惜苒眼眶瞬間通紅。
原來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我也這麼覺得,見到她,就好像妹妹還在我身邊一樣,好像那件事從未發生......”
榮惜苒壓低嗓音,卻仍舊遮不住細微的哭腔。
榮湘漪知道阿姐是又想起了自己落水的事,“阿姐不怕,一一不會再離開你了,我們以後要永遠在一起!”
榮惜苒啜泣著,半晌才緩過來,推了推榮湘漪。
“玉姐兒還在給你糖吃。”
榮湘漪撇撇嘴,“糖吃多了會牙疼的,一一不吃哦!”
司忻玉訕訕地收回了手。
她沒露出任何不高興的情緒,“對了,我今日來是要替婆母告訴你,過幾日裴家族宴,宗親長輩們都會來,你得提醒裴洮別忘了。府中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
走之前,司忻玉蹲下身去捏榮湘漪的臉。
“一一妹妹再見。”
阿姐要去送,榮湘漪不大情願地跟在身後。
正巧聽見了項珴的嘀咕聲:
“真是不識好歹,玉小姐給的東西都不要,山豬吃不了細糠!”
榮湘漪翻著白眼,在走過拐角之後,趁阿姐看不見,悄悄伸腳。
嘭!
“哎呦......”
項珴一時不察,直接摔了個大馬趴。
榮湘漪哼了一聲。
再回到院中,榮湘漪晃著榮惜苒的手撒嬌。
“阿姐,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和裴少爺之間的故事嗎?”
她現在已經知道阿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但要想讓阿姐認清裴家與裴洮的真麵目,就得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阿姐為什麼不願意退婚。
聽到妹妹這樣問,榮惜苒麵露嬌羞地絞著手絹,少女懷春,臉頰到耳根泛起薄紅。
“兩年前的長安城郊外,是我與裴郎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彼時的榮家正處於低穀中,家中人接二連三的出事,榮惜苒想去為家人求個平安。
這事兒不宜太張揚,所以她聽了司忻玉的意思,隻帶了兩個丫鬟。
怎奈人還沒到寺廟,就出了變故!
暴雨中衝出來一夥劫匪,毫不費力就將榮惜苒劫持了!
她用盡全力掙脫束縛,卻和丫鬟跑散,在大雨滂沱的山道上跌倒,受了一身的傷。
劫匪身手好,一路疾馳,追逐的身影也越來越近。
“我以為我逃不掉的。”
“但裴郎出現拉著我從懸崖一躍而下。那時我就覺得,這樣的兒郎魄力過人,更有謀勇......”
那懸崖下,是一汪深譚。
裴洮早知二人不會有性命之憂。
隻是榮惜苒也因此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後才知道是裴洮日夜照料她。
“盡管裴郎現在有做錯的地方,但他是個值得托付之人。”
榮湘漪聽得蹙眉。
這兩日她所見到的裴洮風流浪蕩,欺軟怕硬。
他真的能做出救人躍崖的事嗎?
但見榮惜苒深信不疑,榮湘漪也隻能暫時按下不提。
她想起剛剛司忻玉的打扮,轉而打量起榮惜苒。
發間素淨,不施粉黛,衣衫樸素還渾身油煙,絲毫沒有榮國公府嫡長女的氣勢。
甚至不如項珴小家碧玉。
榮湘漪拉著阿姐的手回到屋子內,將她按在梳妝鏡前。
“阿姐五官生得這麼好,也應該多打扮打扮自己!”
小時候阿姐就疏於打扮,如今更不當回事了。
榮惜苒內心抗拒,低垂著眉眼。
“裴郎說過希望我在他麵前是最真實的模樣,不喜歡太重的脂粉味。”
榮湘漪幫阿姐把梳妝台下埋灰的金鈿找出來。
“那儷娘臉上的粉厚得都可以糊牆了,也沒見他說不喜歡啊。”
榮惜苒手指微僵,認為榮湘漪說得很有道理。
她接過金鈿,卻還有些猶豫。
“裴郎會喜歡我這樣嗎?”
“阿姐,雖然書上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我卻覺得,女容更為悅己。若你心情暢快,旁人大約是會被這樣的你吸引的。”
鏡中的少女明眸皓齒,蛾眉螓首,本就是極其出挑的容貌。
榮惜苒生疏地給自己上了一層淺妝,看著鏡子裏的俏人兒,她恍惚覺得有些陌生。
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了?
“我再給阿姐換身合適的衣裳,現在這身太素太舊了,像是鄉下來投奔國公府的遠房親戚。”
榮湘漪興衝衝地跑到衣櫃前。
誰曾想,迎接她的隻有一櫃子灰。
裏麵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