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湘漪死了。
但她很快又活了過來。
八歲的奶團子渾身臟兮兮地蜷縮在牆角,手裏捧著半塊發黴的饅頭,滿臉淚痕。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隻是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落水,再醒來,就變成了長安街頭的一個小乞丐。
在街邊討了一上午的飯,最後隻撿到一個臟饅頭。
餓了一天,正當她準備把臟饅頭往嘴裏塞時,角落裏一個乞丐突然朝她撲過來!
饅頭在爭搶中落地,滾向街道中央,被來往的人踢來滾去。
榮湘漪餓得眼睛發綠光,也不管那個小乞丐的糾纏,眼睛直勾勾盯著那饅頭。
她擠開人群跟著去撿,剛抓住臟兮兮的饅頭,就聽到了珠寶鋪子裏的爭吵詰問聲。
“榮惜苒,你如今也是長本事了,儷娘看上的東西你也敢搶?”
被推搡的少女發間淩亂,顯然是剛被人扯掉了發釵,正被一對男女逼退得摔坐在鋪門口。
少女慌亂解釋著,眼中蓄滿了淚水:
“裴郎,你真的誤會了,我怎麼會搶儷姑娘的東西?隻是那套珠寶是我上月就定下,準備送與我母親做生日賀禮的。”
看熱鬧的百姓也紛紛被這裏的動靜吸引,將鋪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榮湘漪也愣住,手中的饅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阿姐的名字?
她仗著身小,擠過重重人群,探出一個灰不溜秋的腦袋,仔細打量著榮惜苒的臉。
和阿姐特別像,隻是年歲略微大了些,臉頰不似她記憶中那麼稚嫩了。
人群中的紛紛議論落在她耳裏。
“這榮國公府的大小姐真是個軟骨頭,都被未婚夫婿帶著娼妓欺負成這樣了也不反抗?”
“拿什麼反抗?自從四年前榮二小姐溺水身亡,榮國公府自己都亂成一團,先是二公子失蹤,舅爺斷腿,後又是國公和夫人和離......哪還顧得上這個女兒?”
榮國公府,大小姐。
這就是她的阿姐!
隻是她記憶裏的阿姐才十三歲,什麼時候有的未婚夫?
家裏又怎麼會生出那麼多變故?
這到底是怎麼了......
榮湘漪腦瓜子嗡嗡響,她總覺得這次醒過來後,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就在她撲騰著想要衝上去跟阿姐相認時,那公子哥冷哼一聲,一把摟住身旁嬌豔的女子。
“我管你勞什子母親,儷娘看上的東西就必須是她的!再說你那母親整日圍著酸菜缸轉悠,一身酸臭味,哪裏配得上這麼好的首飾!我看你也少去和你母親接觸,別把臭味帶回裴家了!”
裴洮手裏把玩著強行從榮惜苒頭上摘下來的簪子,又拿給儷娘帶上。
“還是我們儷娘美,適合這些好東西。”
那名叫儷娘的女子也嬌俏地笑著,看向榮惜苒的目光裏滿是挑釁。
“妹妹好歹也是長安有名的貴女,怎麼就因為一套首飾,把裴郎氣成這樣?這以後咱們都是一家姐妹,應該事事以夫君為先,可千萬不能這般了。”
榮惜苒在聽到裴洮生氣時,所有委屈和憤怒全化成了心急。
她連忙往前爬兩步,想要拽住裴洮的手,“裴郎,我錯了!你別生氣。”
裴洮一把甩開她,冷哼:“你自己想想該怎麼哄我吧。”
榮湘漪快要氣炸了,從小到大,家中上至已逝的祖母下至一隻貓狗,都舍不得讓阿姐受一點氣,如今居然在一個人渣麵前這麼卑躬屈膝!
更何況阿姐從前有委屈從不憋著,肯定早就上去將他打得牙斷眼花冒金星!
才不像現在這樣唯唯諾諾,活像是被奪舍了。
不行!不能見阿姐受氣!
下一刻,榮湘漪衝出去擋在了阿姐麵前。
彼時儷娘正依偎在裴洮的懷中,兩人伉儷情深,不時還踩低幾句榮惜苒。
“妹妹這還沒過門呢,脾氣便這樣差,若是日後我與妹妹一起侍奉裴郎,也不知會給我受多少氣。不過隻要能待在裴郎身邊,就算叫我給妹妹端洗腳水,我也心甘情願。”
“她敢!?儷娘是我心中所愛,我絕不會讓她仗著正妻的身份欺辱你,更不會讓你做低伏小!就算宋惜苒明日入府,那我今日也要以平妻的身份接儷娘回家!”
榮惜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手卻一直絞著帕子,並不反駁。
反倒是榮湘漪氣得叉腰:“我呸呸呸!誰要給你這個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老男人做妻子了?瞧著眼歪口斜,我看和這嬸嬸正好蛇鼠一窩!”
裴洮和儷娘臉都氣歪了,儷娘伸手就要去抓榮湘漪,怒罵:“哪兒來的小王八羔子!說誰老呢!”
榮湘漪仗著靈活躲過儷娘的手,躲到了榮惜苒的身後。
初春的天有些涼,儷娘原本穿著披風,方才被榮湘漪一鬧,身上的披風被吹開很多,鼓大的小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榮湘漪眼睛裏透著狡黠,麵上卻全是童真:“咦,嬸嬸人老珠黃,肚子也吃這麼大呀?難怪剛剛氣勢那麼足,全靠肚子撐的呀!”
看似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醍醐灌頂。
“這不會是有了吧!裴五郎的?”
“看裴家五郎護著的樣子,肯定是啊!一個娼妓都騎到榮大小姐的頭上去了,她還不如一個娃娃會罵!”
“真是,這榮大小姐以前好歹也是知書達理的名門貴女,自從和裴五郎定親之後,未過門就與其共處一院,禮節廉恥都不顧了。沒想現在竟然還讓一個娼妓懷上了裴家的孩子。”
百姓議論和揶揄的目光讓儷娘臉色蒼白,仿佛真被人說中了一般。
裴洮更是怒火中燒,麵目猙獰又羞憤:“榮惜苒,你做的好事!”
榮惜苒臉色煞白。
她答應過五郎,要保守秘密的,至少......至少不能在成婚前暴露!
那樣裴家和國公府,都會淪為京中的笑柄!
可躲在她身後的這個小團子,卻讓她根本生不出一點氣來。
因為,她與自己早逝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榮湘漪也正眨著眼看阿姐,滿臉期待著被認出來。
裴洮見榮惜苒不吭聲,氣得揚起巴掌就要打過來,卻被一個見不慣的百姓伸腳一絆,就那麼摔到了一大一小麵前。
“呀,伯伯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是要跟一一道歉嗎?可惜娘教過一一,人有改過的可能,但牲畜不行,他們慣會披著人皮裝腔作勢,內裏爛得都沒人要了!”
榮湘漪小大人般把手背到身後,把地上的狗男女氣得滿麵通紅。
他爹好歹也是戶部侍郎,官居四品,何曾在京中讓他受過這種屈辱?
可偏偏圍觀百姓們指指點點的聲音讓他抬不起頭來。
等儷娘跑過來把他攙起來時,榮家姐妹倆已經擠著人群跑了!
被榮湘漪拉著的阿姐始終恍惚著,她從榮湘漪出現時就在打量這小團子了。
除了有點臟,其他的跟妹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若非四年前親眼看著妹妹入土,榮惜苒還以為詐屍了。
她抽回手停了下來,腿一軟,差點倒地。
榮湘漪嚇得連忙用渾身的力氣撐住對方,著急地大喊:“阿姐,你不會是被他們氣死了吧?你先挺挺,我叫人來救你!”
榮惜苒並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眼看房梁冒金星,尋思自己這是不是太想念妹妹得了失心瘋?
她用全力握住榮湘漪的手,聲淚俱下:“小妹妹,你知道長安城裏哪個大夫是專治失心瘋的嗎?”
榮湘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