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似乎早已習慣了我電話裏的沉默,他低笑了一聲。
「程以沫,你有時候真是......」他頓了頓,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詞,「你能不能正常一點,不要這麼矯情......煩。」
「都跟你說了八百遍了,就是場戲。」
他的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這樣吧,幹脆把戲做足。明天,跟我去趟民政局,把離婚證領了?」
我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程以沫,你放心,隻是......」他似乎想補充什麼。
「好。」我打斷他,聲音平靜無波。
「哇!」電話那頭瞬間爆發出更響亮的、帶著看好戲意味的起哄。
我沒再聽下去,直接切斷了通話。
隨後,將民政局開門的時間通過微信發了過去。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裴硯姍姍來遲。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絨大衣,襯得他氣場更盛。
離婚證的手續比上次還要順利。
前後不過五分鐘。
走出辦理區域,裴硯似乎心情不錯。
我收起證件,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靜無瀾:「裴硯,等下有空嗎?」
他明顯一怔。
從我和他結婚打起,在公開場合,我從未直呼其名,一直以裴硯或在公司是更正式的裴總相稱。
下一秒,他那雙總是帶著審視和算計的鳳眼彎了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有呀。」
無論這一年的裴硯如何冷漠、算計、視我如無物,我從未想過徹底抹殺過去的他。
我依然記得他少年時擋在我身前的身影,記得程家傾覆後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裏,他遞過來的那杯溫水。
我感謝那些或真或假的陪伴,感恩那些摻雜著目的的照顧。
所以,即便走到這一步,我也沒想過像懦夫一樣不告而別。
我想給這段關係,給那個曾經在我生命中投下過光的影子,一個體麵的句點。
然而,天不遂人願。
即將出發去餐廳時,她的小女友發來了信息。
裴硯轉頭笑著和我說公司有點事需要去和處理,這個事改天再說。
晚上厚重的烏雲翻滾著壓下。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狠狠砸落。
雷聲由遠及近,炸開刺眼的閃電,瞬間將昏暗的室內照得慘白。
轟隆——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眼前不受控製地閃過刺目的火光、濃濃的雄煙......
還有父親最後望過來的、凝固的眼神。
我蜷縮在沙發角落,緊緊抱住自己,試圖用盡全身力氣去對抗那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恐懼和生理性的戰栗。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電話那頭,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酒杯碰撞的脆響、男男女女放肆的調笑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眩暈的嘈雜背景。
然後,我清晰地聽到了他的聲音,刻骨的輕蔑,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耳膜:
「......救贖?嗬,狗屁!」
「你們知道嗎?那幾年照顧她,看著她像個廢物一樣連話都說不出來......老子煩透了!要不是看在她手裏那點沈家殘渣的份上,誰他媽有耐心哄一個嚇破膽的廢物公主?」
「結婚?你們猜我為什麼那麼早跟她結婚?」
「還不是為了把她程家最後那點能榨的油水名正言順地攥在手裏!」
「至於她這個人?」他發出一聲極其刺耳的嗤笑,「你們懂得哈哈哈!」
轟隆隆——
一道驚雷仿佛就在頭頂炸開,震得整棟樓都在顫抖。
電話裏那些惡毒的言語,窗外的狂風暴雨,記憶裏那場毀滅一切的大火......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被這道驚雷徹底串聯、引爆!
巨大的難堪和羞辱感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
這時,屏幕亮了起來。
是顧執野的來電。
「程以沫?」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如既往的冷靜、清脆,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你在哭?」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我想說沒有,想否認這最後的脆弱。
可喉嚨像是被徹底焊死,除了破碎的氣音,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你發個定位我。」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