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在林家養病的第二天,薛尋安就找上門來了。
薛尋安手裏拎的是初中時校門口林蒹葭最喜歡吃的那家舒芙蕾。
六月的京市很熱,身姿挺拔的少年滿頭大汗,牢牢護住懷裏的舒芙蕾,眼睛像太陽一樣明亮。
一如,往昔那樣。
林蒹葭有一瞬間的恍惚,可是下一刻右手傳來的刺痛就讓她一顆心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與恨意。
不一樣了。
現在的薛尋安已經不是林蒹葭記憶裏的尋安哥哥,而是那個滿心滿眼隻有唐辛夷的陌生少年。
“蒹葭,我排了好久的隊,好不容易才買到的。”
“你初中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了,快點吃吧,吃點甜的心情就好了。”
薛尋安的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帶著無盡的渴求,將舒芙蕾一個勁往林蒹葭懷裏塞。
林蒹葭嘲諷一笑:心情好了,就可以原諒你和唐辛夷對我的那些傷害嗎?
林蒹葭勉強打開了紙盒,然後隨手放在一邊。
薛尋安緊張道:“蒹葭,你不想吃嗎?”
“奶油全都化了,”林蒹葭神色淡淡,“丟了吧。”一路趕來,舒芙蕾上的奶油已經化成了粘稠的液體,早已看不出曾經的樣子。
就像他們一樣。
薛尋安有些難過,然後又強打精神:“沒事,下次我們專門再去吃,吃現做的。”
隨即他話鋒一轉,說接林蒹葭去補習的車已經停在林家大門口了。
“什麼補習?”
“對不起蒹葭,我知道這次真的帶給了你很大的傷害,讓你沒法好好完成自己的夢想......所以,我找了一個京市特別有名的補習老師,讓她給我們單獨補課,這樣你考華清大學也會多一些把握。”
薛尋安眼睛裏的歉然和誠懇不似作偽,牽起林蒹葭沒有受傷的左手就往門口走去。
“蒹葭,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知道怎麼獲得你的原諒,隻能用這樣的辦法盡可能的補償你。”
林蒹葭被他帶著走,因為薛尋安的話語而蕩起的細微漣漪被她壓製下去,心底一片木然。
可是薛尋安替她拉開副駕的車門而不是後座的車門時,林蒹葭的心裏頓感不妙。
果然,車門一打開,林蒹葭就看見畏畏縮縮坐在後排的唐辛夷。
唐辛夷仍然紮著那圈土氣的紅色頭繩,私立高中昂貴板正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隻剩下三分別扭的討好與格格不入。
“林小姐,是,是我一直說想和尋安哥哥一起去上課,我基礎太差了......”
還沒等林蒹葭說話,薛尋安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替唐辛夷分辨。
“蒹葭,辛夷和我們不一樣,她想過的好隻能努力考上一個好大學,你不知道辛夷為了你受傷這件事有多忐忑,她最近都沒心情好好學習。”
“要是辛夷考不上好的大學,那她這輩子就真的完蛋了!”
話裏話外,說的好像如果林蒹葭不同意唐辛夷跟著一起去補課,那她林蒹葭就是毀了唐辛夷這輩子的罪大惡極之人。
唐辛夷不會因為缺席這一次補課就完蛋,可她今年考上華清大學的夢想卻切切實實因為唐辛夷而灰飛煙滅了。
林蒹葭勉強抽動了一下唇角,冷冷道:“隨便。”
她的冷淡讓薛尋安心裏咯噔一下。
薛尋安從後視鏡裏一眼不錯地盯著林蒹葭淡漠的麵容,感覺心裏一點一點湧上難以言喻的不安。
唐辛夷瞥見了薛尋安的眼神,忍不住輕輕戳了一下薛尋安:“尋安哥哥,我有點暈車。”
薛尋安皺了皺眉:“那你再忍忍。”
他現在滿心都是林蒹葭剛才那聽不出情緒的話語。
唐辛夷一怔。
自從她轉到京市來上學,薛尋安護犢子護到除了不能陪她一起去女廁所,剩下的事情全都大包大攬過來,她有什麼問題,薛尋安都會第一時間幫她解決。
這還是第一次薛尋安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
汽車在沉默中駛向目的地,下車的時候,薛尋安率先下車,替唐辛夷打開了車門。
林蒹葭動作一頓。
她和薛尋安認識這麼久,薛尋安第一次沒有給她開車門。
薛尋安讓唐辛夷下來後才意識到不對,急忙又繞到前麵,卻發現林蒹葭已經自己下車了。
“我......辛夷她沒坐過這麼高級的車,我怕她不會開門。”
唐辛夷聞言難堪地垂下了頭,林蒹葭隻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
隻不過是在一個又一個細節裏,她逐漸看清楚薛尋安的走失而已。
可是等林蒹葭站穩後,才發現眼前的景色很熟悉。
原來今天要補課的,是她那位一直邀請她去美國讀書、曾經一起做過許多課題和研究的恩師,陳老師。
林蒹葭感覺自己本已冰封的心又密密麻麻綻開了口子。
對不起她,要竭盡全力彌補她,所以才找的特級老師補課?
到底是給她林蒹葭找的老師,還是打著她林蒹葭的旗號,給唐辛夷找的老師?
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也辛苦薛尋安這麼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