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後,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父皇請求收回對鎮北侯獨女顧清凰的賜婚旨意。
第二件事是重拾曾被放棄的帝王之學。
前世,在春日禦宴上,我一眼便相中了英姿颯爽的顧清凰。
彼時,她是鎮北侯顧震霆的掌上明珠,名動京華。
哪知,我們成婚不足一月,她便以替父盡忠之名,請纓遠赴北疆。
在父皇的支持下,她接掌北境兵權。
三年間捷報頻頻傳回,她成雍朝赫赫威名的女戰神。
為了讓她沒有後顧之憂,我殫精竭慮,監理全國,獨自奉養體弱的父皇。
甚至我用太子之尊,親自到顧氏宗祠祭祀,操持他們的庶務。
即便我如此勞心勞累,哪怕病了,也從沒有耽誤她顧家在北疆的半分軍需。
那年冬天,父皇心疾來的突然,徹底離開了我。
龍馭上賓之日,我悲痛萬分,強撐著自己繼續處理國喪。
那幾日,匈奴鐵騎竟然像過無人之境一樣,直逼京城!
更讓我難以想到的是,城頭上站著的竟是我那女戰神妻子。
她與京城之人裏應外合,開了城門。
金殿之上,顧清凰一身匈奴裝束,與張鶴安攜手而來,看著我時眼中再無半分情意,唯有冰冷的嘲諷。
“蕭景琰,莫怨我心狠,當年若不是你父皇以勢相壓,鎮北侯府岌岌可危,我豈會嫁你?如今,雍朝氣數已盡,我也該讓鶴安與我的孩兒,名正言順了。”
她輕撫依偎在張鶴安懷中。
那一刻,我才知她與張鶴安早已暗通款曲。
那所謂鎮守北疆,抵禦匈奴的赫赫戰功。
不過是她勾結外敵,麻痹我的幌子!
我蕭氏江山,竟亡於枕邊人之手!
萬念俱灰,我奪過身旁叛軍佩劍,自刎而死。
血瞬間噴灑在四處,我的意識消散前,隻聽見她嗤笑。
再次睜眼時,我回到了景元二十四年的春日禦宴!
父皇端坐龍椅,雖然看起來有些病貌,目光卻慈愛地望向我。
而坐在我對麵的是顧清凰,一身緋色騎裝,明豔照人。
鎮北侯顧震霆,剛好送來一封信向父皇陳情,賜婚於顧清凰與我。
“太子?”
父皇略帶關切的問我:“朕問你話呢,發什麼呆?可是歡喜癡了?”
他的眼中是對愛子婚事的期許。
我看著眼前活生生的父皇,想起他臨終前緊握我的手,想起他因思念母後而日益憔悴的容顏。
我猛地離席,跪倒在禦階之前,聲音哽咽:“父皇!兒臣......兒臣好想您!”
父皇動容,示意內侍扶我起來,溫聲說道。
“琰兒,你已及冠,婚事當定,今日,朕便為你做主與清凰賜婚,如何?”
話還未說完,顧清凰已走上前,先向父皇行了大禮,然後轉向我。
她的眼波流轉,情意切切:“殿下厚愛,清凰此生,定當盡心侍奉殿下,不負聖恩,亦不負殿下深情。”
父皇臉上欣慰不已,正要準備開口答應。
我卻突然起身。
“父皇!兒臣懇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不願娶顧氏女!兒臣隻想潛心修習帝王之道,重拾太傅教授的經世韜略!”
“什麼?!”滿殿皆驚。
父皇錯愕,顧清凰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她疾步上前,想要拉我的衣袖,語氣中帶著哀懇。
“殿下!是我哪裏惹惱了殿下嗎?您說出來,我一定改!求殿下不要這般......”
看著這張曾讓我魂牽夢縈的臉龐,前世剜心之痛再次襲來。
殿上金磚冰冷,我仿佛還能感受到自刎時頸間的劇痛。
那些屈辱,背叛,國破家亡的景象在我的腦中翻騰。
我強壓怒火,冷冷拂開她的手,斬釘截鐵道。
“孤心意已決!此生,寧可終身不娶,也絕不娶顧氏女入東宮!”
父皇臉色微沉,低喝道:“太子!休得胡言!男大當婚,儲君婚配更是國本!”
他轉向顧清凰,略帶歉意:“清凰莫怪,太子被朕慣壞了。”
又對我斥道:“還不快向顧小姐賠禮道歉!”
見我無動於衷,顧清凰勉強擠出一絲大度的笑容。
“陛下言重。清凰出身將門,豈是心胸狹隘之人?”
她再次看向我,目光灼灼:“殿下,隻要您願娶清凰,清凰定讓您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夫君!”
要不是親曆過她的蛇蠍心腸,我幾乎又要被這副情真意切的模樣騙了。
這樣的毒婦,多看一眼都覺晦氣!
我再次起身向父皇拱手,語氣堅決。
“父皇!兒臣已經考慮清楚,儲君還是應當以社稷為重。如今北境匈奴虎視眈眈,朝堂之學也需要深耕。”
“兒臣隻願追隨太傅,精研帝王心術,治國安邦之策,不負父皇期許!”
2
前世,我本就天資聰穎,太傅曾讚我有明君之資。
要不是為順從父皇心意,早早娶了顧清凰,沉溺於兒女私情,荒廢了學業與朝政。
何至於在她勾結匈奴,引狼入室時,我竟沒有半分製衡之力?
隻能眼睜睜看著祖宗基業毀於一旦!
更可恨的是,成婚之後,顧清凰雖遠在北疆。
她的母親顧夫人卻常駐在東宮,以教導之名,行監視之實。
她動輒以太子妃母族自居,對我百般挑剔。
“殿下雖貴為儲君,但既娶了我顧家女,便理應知道這民間疾苦,不可一味養尊處優!”
於是,寒冬臘月,命我去顧氏宗祠體驗民情,長跪誦經。
酷暑三伏,又逼我親自去京郊皇莊巡視農桑,美其名曰體察下情。
她與鎮北侯在京的族人,卻終日宴飲遊樂,揮霍無度。
我偶爾染上風寒,稍微有些倦怠,她便冷嘲熱諷。
“殿下這般嬌弱,如何擔得起江山之重?莫不是故意推脫,瞧不起我們這些邊關武將的家眷?”
如今,蒼天有眼,給我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怎麼會再浪費時間在這些蛇蠍婦人身上?
見我態度堅決,一心向學,顧清凰終於意識到事情有變。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轉而向父皇進言:
“陛下!清凰對殿下之心,天地可鑒!且......家父遠在邊關,舊傷複發,恐時日無多。”
“他畢生所願,便是親眼見清凰終身有托。若待清凰守孝期滿再議婚嫁,恐誤了殿下春秋,亦非家父所願......”
她聲音哽咽,情真意切。
“懇請陛下成全!早日完婚,亦可安邊關將士之心,安......家父之心啊!”
她巧妙地將婚事與北疆穩定,鎮北侯的遺願捆綁在一起。
父皇果然動容,沉吟片刻,便溫聲勸我。
“琰兒,你看清凰何等明事理,處處為你,為社稷著想。莫再任性了。此事,朕看......”
他話還沒說完,我心頭警鈴大作!
父皇的心疾!前世他正是在我婚後不久,因思念母後和國事操勞,病情急劇惡化!
他此刻急於為我定下婚事,何嘗不是自知時日無多,想為我尋一可靠臂助,穩定朝局?
可惜,父皇,您看錯了人!這顧清凰,是覆滅我蕭氏江山的元凶!
恐懼再次襲上我的心。
我快步上前,跪在父皇禦座旁,緊緊抓住他的手。
“父皇!兒臣......兒臣不想娶妻!兒臣隻想多陪伴父皇左右,侍奉湯藥,聆聽聖訓!”
父皇感受到我的依戀與脆弱,反手握住我的手。
“琰兒,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相信父皇的眼光,清凰出身將門,知進退,明大義,定會是你的賢內助,是雍朝未來的好國母。”
見他心意難轉,我又無法直言前世慘劇,隻得動之以情。
“父皇!兒臣自幼聽從父皇教誨,從無違逆。”
“今日,求父皇容兒臣任性這一回!讓兒臣專心學業,為父皇分憂!父皇......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
父皇眼中泛起柔光,眼看就要鬆口。
顧清凰卻猛地跪倒在地,聲音淒楚。
“陛下!求陛下看在臣女父親戍守邊關,為國盡忠二十載,如今油盡燈枯的份上!看在臣女一片癡心,願以性命守護殿下的份上!求陛下成全!”
她重重叩首,額頭觸地有聲。
父皇看著愛將與愛子,陷入兩難。
“這婚事,哀家看不成!”
一個蒼老而極具威嚴的聲音從殿後傳來。
隻見太皇太後在宮人攙扶下,拄著鳳頭杖緩步而出。
我心中大喜!
太皇太後曆經三朝,德高望重。
有她老人家出麵,此事或許有轉機!
果然,父皇立刻起身相迎,方才的帝王威儀盡數收斂。
“皇祖母,您鳳體違和,怎麼不在慈寧宮靜養?這些小事......”
太皇太後隻是掃了一眼,手中拐杖重重一頓:“哀家再不出來,你就要為了個丫頭片子,誤了我琰兒成一代明君!”
父皇有些為難:“皇祖母......您先前不也誇讚清凰是將門虎女,堪為良配嗎?孫兒也是為了琰兒......”
3
“為了琰兒?”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看向跪在地上的顧清凰。
“哀家看你是老糊塗了!被幾句漂亮話迷了眼!”
她不再理會父皇,轉而看向我。
“琰兒,將你前日呈給哀家的那份北疆策論拿來,給你父皇瞧瞧!”
內侍立刻奉上一卷帛書。
父皇疑惑地接過,展開後仔細看了起來。
一開始神色平淡,但越看,眉頭越是舒展,眼中竟是驚異。
等看到關於我如何利用黑水河穀地地形,改良連弩以克製匈奴騎兵的設想時。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
“琰兒!這策......當真是你擬的?這黑水河穀地的構想,這連弩改良之法......要是真能成行,北疆防線將固若金湯!”
“這......這可是利在千秋的社稷之功!”
我躬身答道:“回父皇,正是兒臣所擬。”
“兒臣深知北疆是我雍朝之患,但兒臣也知道紙上談兵終究不夠。”
“唯有精研曆代兵書戰策,深諳山川地理,器械製造之理,方能在太傅教導的帝王之道外,真正為國分憂。”
“父皇戎馬半生,當比兒臣更明白,要是有良策利器,少些將士流血犧牲,那才是社稷之福!”
我這番話,既點明誌向,又暗合父皇作為馬上皇帝對將士性命,對江山穩固的看重。
尤其提到少些將士流血犧牲,觸動了他內心深處。
父皇看著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賞與欣慰。
“好!好!好!果然是我蕭家的麒麟兒!朕一直以為你性子溫潤,未曾想你胸中竟有如此丘壑!是朕小覷你了!”
他撫掌大笑,豪氣頓生。
“既然太子有如此誌向,朕豈能阻你求學上進之理?這婚事......”
“陛下!”
顧清凰淒厲的聲音打斷了父皇的話。
她抬起頭,臉上已無血色。
她對著父皇重重叩首,聲音顫抖卻清晰。
“事已至此,臣女不敢再隱瞞陛下!臣女之所以執意嫁與殿下,實在是因為臣女與殿下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求陛下為臣女做主啊!”
此言一出,滿殿死寂!
我被她這毫無底線的汙蔑氣得渾身發抖。
“顧清凰!你......你血口噴人!孤何時與你......”
她卻悲憤的流下一滴淚,做足了委屈姿態,搶白道。
“殿下!事到如今,您還要否認嗎?”
“殿下腰間那塊月牙形的胎記,還有殿下左臂內側那道幼時留下的淺疤,臣女都記得清清楚楚!殿下若是不認,臣女隻能一死!”
她說著,竟朝著殿柱撞去,但被一旁的宮女死死拉住。
“逆子!!!”
父皇盛怒,還將禦案上的九龍玉杯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手指顫抖地指著我。
“你,你這孽障!竟做出如此不知廉恥之事!她連你身上如此私密印記都知曉,你還敢狡辯?!”
父皇從未對我動過手,此刻竟快步上前,揚手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
臉頰火辣辣的痛,耳中嗡嗡作響。
太皇太後也驚得站起,痛心疾首。
“琰兒!你......你跟皇祖母說實話!此事當真?!”
“皇祖母!孫兒冤枉!”我急聲辯解。
“冤枉?!”
父皇怒極反笑,“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喊冤?什麼帝王之道,什麼北疆策論,統統都是幌子!你就是不想負責!”
他指著顧清凰,厲聲道,“此事關乎你的德行!這婚,你不結也得結!即刻下旨......”
“父皇!”我猛地抬頭,直麵顧清凰。
“兒臣敢以性命擔保,從未碰過顧氏女分毫!與她有私者,另有其人!”
這時殿外響起了內侍急促的通傳聲。
“啟稟陛下!有人在殿外敲登聞鼓!稱有十萬火急之事,關乎皇家血脈清譽!”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場戲的另一個人終於要到場了。